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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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士,非文士。

【書選】一九八四:一個虛構的年代,也是一個真實的年代(下篇)

我們能輕易地說出自己不貪戀權力,但當權力真的交到你手中時,你有把握能不揮出這把利劍嗎?

延續上一篇:【書選】一九八四:一個虛構的年代,也是一個真實的年代(上篇),可以先去看看~


二、無知即力量

   在這樣的根基下,我們就能談到第二點,思想的掌控。在大洋國,幾乎各處都裝了「顯示幕」或竊聽器(包括住家內),人們的一言一行都掌握在黨的手裡,因此「思想正統」是很重要的,如何在正確的時間擺出正確的表情、出現在正確的地方、有正常的社交活動,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方式。更重要的是,要對黨永遠忠誠,因為無時無刻都有思想警察、糾察隊在監看。

   他們還需要學習一種稱為「雙重思想」的方法。也就是當人在思考的過程中,同時相信兩種互為矛盾的想法。原本具備自己思想的人,應該會贊同或是否定其中一方,但是當人缺乏獨立思考能力時,只要黨說的,就是所謂的真理。

這道程序必須是有意識的,否則無法精準執行;不過,它也必須是無意識的,否則將令人感到虛假而內疚。

   人們要同時相信,2+2可能等於4,也可能等於5。一切按照黨的旨意,今天它可能說是4,明天可能說是5。雖然知道自己正在玩弄現實,但只要善用雙重思想,就能解決這樣的矛盾。看起來諷刺,但這就是大洋國真實的寫照。

   因此整個大洋國的思想基本上都是以黨為依歸,你能想見任何能表達意見的管道都被精心安排過,包括一切的文字、電影、音樂。大洋國正在推行「新語」的改革,簡單來說,所有詞彙的意義都會被刪減,只留存「思想正統」的語詞,試想:當「自由」、「平等」不再有它的意義,又要怎麼爭取它?自古以來,人類的智識可以不斷進步,就是有賴於文字的流通、溝通的順暢,然而當「語言」不再成為交流的工具,會是個怎樣的世界?

   每一個政權的興替,都是被統治者看到當政者的腐敗,因此任何一個集權國家、或統治者,最想要的無非就是控制思想,看看當年歐洲對基督教的抵制、秦始皇的焚書坑儒、近代中國的文化大革命、還有臺灣的白色恐怖……一件件的慘烈過往在記錄裡留存,它們並沒有死去,而是不斷提醒世人思想自由的可貴,可惜的是,縱然到了現代,還是不斷有操縱人心的事發生。

   同時,由於知識被封鎖、思想被箝制,人們失去了「比較」的概念,所有接收到的資訊都是單一管道,因此不管生活條件再怎麼不佳,也無法和其他地區比較,從而不會有不滿的情緒發生。正因為欠缺了思考能力,因此任何不合理的事物也會欣然接受。不得不佩服黨扼殺無產階級革命的手段──讓它永遠不會有發生的機會。

   你可能會問,如果不能和其他地區比較,那和過去比較總可以吧?現在的生活究竟和以前相比是如何呢?

   很抱歉,黨也控制了過去。那句名言是這麼說的:

誰控制了過去,便控制了未來;誰控制了現在,便控制了過去。

   任何大洋國的過去都會不斷被修改以符合現在的狀況,以彰顯當時的預測是正確的、或是有恆常不變的真理。舉例而言,當現在大洋國聯合了東亞國,正在和歐亞國打仗,所有的歷史都會被改成「大洋國一直都在和歐亞國打仗」(但實際上可能去年是在和東亞國打仗)。沒有一件事是值得相信的,因為,所有的過去都是在為現在服務。

   左傳中有一則故事是:「大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描述崔杼殺了齊莊公,太史詳實的記錄了這件事而被殺;他的弟弟繼任太史職位後,同樣又寫了「崔杼弒其君」,因此也被殺;更小的弟弟繼任後,仍然無所畏懼的記錄,崔杼才終於放棄。這告訴我們史實的重要性,每一件事,都應該能被提出、被解釋、被評判。

   直到現在,我們的思想仍然很容易被左右。隨著網路發達而產生的「濾泡效應」,指的是我們使用各種app和網站時,它們能夠蒐集用戶平時喜愛的、關注的方向或是個人資料,經由演算法的運作,我們所接觸到的訊息會越來越趨近我們「想看到的」,但這產生的嚴重後果,是我們會像濾泡般被緊緊限縮在一個小空間,被排除的訊息就是我們所看不見的世界。進一步來說,我們所得到的訊息是被「篩選」過的。能保證不會有一天被有心人士操弄嗎?


三、自由即奴役

   最後一個,是極其重要但常被忽略的部分──抹滅原始人性。人類情感之強大,足以讓人們超脫黨的控制,去順從自己的想法。很多時候感性是駕馭在理性之上的,好比可能因為親情而隱匿罪犯、因為友情而不檢舉不正當的言論、因為愛情而和黨作對。因此黨要極力抹去這些可能動搖政權根本的人性,而這些無法宣洩的情感將成為黨發起各種運動時,各種歡呼慶祝、仇恨憤怒、盲目追隨的最佳驅動力。

一道完全無用的姿勢、一次擁抱、一滴眼淚及對一名將死之人所說的一字一句皆有其意義。

   這就是人類最真實的情感,無法用科學、用數據來量化或解讀其中的深意,縱使能判讀腦波、有心理學的解讀,許多感情仍是如此高深莫測。

   我想,在大洋國中,唯一留下的情感應該是「恐懼」了。在拷打思想犯的監牢裡,不管原先再怎麼想要保持風骨、節操、不透漏一點曾經的所作所為,都會因為承受不住各種拳腳交加、棍棒伺候、殘忍酷刑而招供,甚至承認各種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罪名,以獲得免除皮肉之痛的喘息空間。在痛苦之前,不會有人是英雄,任何的承諾、忠信、道德都被拋諸腦後,縱然抱持著「我只是為了現在能生存下去而這麼做,我的內心並沒有背叛」的想法,但本質上確實已經屈服了。

   大洋國中處理思想犯的過程就是如此簡單粗暴卻又細膩無比,黨從肉體的折磨開始、進階到摧毀人的心智、最終消滅一切內心所僅剩的情感。以主角溫斯頓為例,他在世上最害怕的東西是老鼠,而他僅剩的情感是愛情。因此當黨準備了老鼠要撕咬他時,在千鈞一髮的瞬間,他喊出了「去找茱莉亞!我不在乎你們對她怎麼樣!放過我!」才終於逃脫魔掌。我們可以想見如果是親情也會如此,各種我們認為堅定不移的情感,都會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你發現沒有別的方法能救你自己,所以你打算那麼做。你希望那件事發生在別人身上,你根本不在乎別人會受怎樣的折磨,你只在乎你自己。在那之後,你對另一個人的感覺就再也不一樣了。

   在這些被處以極刑的過程中,還能看到「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這個症狀指被害者因為恐懼、受到生命威脅、或發現已經無力逃脫時,如果加害者在此時稍微釋出一點善意,例如讓被害者免於挨餓、允許些微自由,被害者會因此生出「感激之情」,甚至產生情感的依賴。例如歐布萊恩是審判主角溫斯頓的官員,雖然他將溫斯頓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他又會適時地安撫並鼓勵溫斯頓,彷彿人生導師般給予前進的力量。因此溫斯頓非但沒有憎恨他,反而對他有股莫名的敬重和崇拜。

    淺談「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大難不死的受害者,為何願與劫匪「再續前緣」?

   作者在其中安排了一個橋段,是溫斯頓閱讀一本禁書的內容,裡面同樣用「戰爭即和平」、「無知即力量」、「自由即奴役」分為三個章節,透過這部禁書描寫大洋國真實的樣貌。然而「自由即奴役」這章,作者卻沒有將內容寫出來,我想這是有深意的。作者從不停歇的將個人情感被抹殺的語句透漏在書中的每個環節,更在最後用歐布萊恩的一句話,點出了其中的意涵:

自由即奴役,奴役即自由。

   人永遠會面臨死亡,但是當拋卻一切個人情感、色彩,與黨融為一體時,就能永恆不朽。這句話可能難以體會,因為前提在於:你必須是當權者、而且要是對權力慾極強的當權者。為什麼我這麼認為?因為想要權力的無限延伸,不可能由一個人達成,選擇了一個人的自由,就要面臨各式各樣的受限;選擇了體制下的奴役,卻能得到自由的伸展空間。


人對權力的迷戀永遠不會改變,只會愈來愈深,愈來愈難以自拔。

    我想,這是大洋國最赤裸的自白了。每一個政策、每一個控制、每一個改造,無非是權力在支配著。誠然,一直以來,權力吸引了多少人苦苦追尋,成功者的背後散盡了多少骸骨,失敗者的路途引起了多少腥風血雨!為了保留權力,需要犧牲千千萬萬的幸福;為了爭奪權力,需要拋卻一切的寧靜祥和。看看現在還有多少人為了那份絕對的支配而奔波勞碌,還有多少人為了膨脹的野心而機關用盡?

   我們能輕易地說出自己不貪戀權力,但當權力真的交到你手中時,你有把握能不揮出這把利劍嗎?

   我們應該要慶幸,1984年的世界、甚至是2021年的世界,並不是「1984」所描寫的樣貌。雖然,它並未遠去。當人們無法收斂無止盡的慾望時,這些故事就會真實的上演。如今,我能寫出這篇文章,你能表達自己的看法,能擁有隱私和與人真誠的互動,都是最好的恩賜。也誠心的希望,1984,永遠是個虛構的年代。


相關書訊:

書名:一九八四
作者: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
譯者:李宗遠
出版:好讀出版有限公司
ISBN:978-986-178-365-9
出版日期:2015年10月1日初版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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