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套路”

1

一場春雨過後，陽光明媚、梨花帶雨，一派大好春光。市里剛剛退休的老領導應邀回老家看一看家鄉越辦越紅火的菜花節。

鄉里本來是打算派一名宣傳幹事進行接待陪同的，但是考慮到老領導現在是市寫作研究會的副理事長，在全市老幹部文藝圈裏都有一定的知名度，在市內各大報刊雜誌也佔有一席之地。為了能借助老領導的筆桿子宣傳當地菜花節，鄉里決定由分管宣傳的副鄉長接待陪同，一定要抓住這次關係搭建的的契機，為當地旅遊經濟添油助力。

老領導在菜花園裏遊賞完之後，甚是滿意，承諾說一定要利用自己的筆桿子對家鄉的菜花節大書特書，廣泛宣傳。鄉里陪同的同志們像吃了顆定心丸，前呼後擁，招呼的是細緻周到，表示熱烈歡迎老領導常回老家看看。

遊玩之後老領導說，哎呀，多少年沒回來了，想去自己瓦窩村的祖上老宅走一走，看一看。

副鄉長一聽，二話沒說，走！

車隊行到村裏的一處岔路口，被迫停下，通向老領導家去的那條小路狹窄異常，汽車根本進不去。一行人只好下了車步行幾十米過去。

剛下過春雨的小路上，雖然沒有積水，但是雨水都浸透進了泥土裏，不踩還好，一踩就都和成了泥巴。厚厚的泥巴一層層的黏在鞋底上，使得大家原本黑裏透亮的皮鞋頓時失去了光彩和威嚴，

老領導略顯歉意，說，對不住各位了，幹了一輩子工作，退了退了也沒把老家門前的路修一修，把大家的鞋都搞髒了，等我有時間一定整一整。

副鄉長笑著說，老領導太客氣了，您之前在外搞工作，這麼繁忙，只顧大家顧不上自己的小家，如今家門前的路這麼泥濘，只能說明倆問題，一是老領導大公無私、奉公忘私，二是怪我們啊，怪我們沒有把老領導的老家維護好。

哪里哪里，老領導客套地淺笑了兩聲。

副鄉長接著說，不過，老領導放心，這個錯誤……我們一定知錯就改，呵呵，知錯就改。副鄉長轉而大聲交代村長，咱們老領導不容易啊，幹了一輩子工作，這退了退了，不能再讓老領導寒心，這個問題我們一定得改，得重視起來！

村長急忙反應，是是是，改正改正……一定重視。

副鄉長用手點著腳下說，這樣，你們今天就制定計畫，晚上報給我，咱們開個會抓緊落實。從今天開始咱們村的首要任務就是路的問題。一定要讓老領導滿意，讓群眾滿意。村裏如果沒錢，鄉里出。

村長不停的點頭稱，好好好好、一定一定。

老領導說，哎呀，這怎麼好麻煩你們呢，不要這樣……

寒暄一陣後，老領導便介紹起自己年少時的歲月故事，訴往昔、談發展、歎時光、展未來。老領導臨走時再次強調說，他一定要為老家的旅遊鼓與呼，不但如此，他還要常帶采風團的老同志們來老家采風創作，到老宅做客，發動廣大作家宣傳家鄉。

2

送走了老領導，副鄉長轉身拽住村長，說，怎麼樣？你看這條路什麼時候能給修修墊墊？都黏成什麼樣了？

村長一改剛才的表情，這不是下雨了嗎？不下雨的時候不粘。

不粘還有土咧！你不能讓老領導回回都踩土來黏泥去呀？副鄉長故作生氣地說。

都退了，哪有忒多講究？湊合著差不多就行唄。村長盡力推脫著。

你懂個屁？目光短淺。副鄉長指著手裏被揉搓的不成樣子的報紙說，再說了，老領導退了那個，還有這個咧，市寫作研究會能給你帶來多少宣傳效果你知道不？你平時花錢買版面還找不到門朝哪兒開呢，老領導這邊是多好的宣傳機會？我就說你這個人越活越不明白！就知道哭著喊著要先進，愁眉苦臉湊材料一次次作難成那個熊樣。現在有現成的宣傳機會，你就懶成這個樣兒！

那他宣傳也不光宣傳我們村兒，咱鄉里才是重點。村長笑著跟副鄉長“打哈哈”，說，這路呢不是不能修，但是資金得鄉里支持。主要是我現在也沒錢，這村辦公樓剛剛蓋起來，村裏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用那倆錢兒給他家門前修，底下這群人還不得翻天？你看看周圍這麼些眼睛，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副鄉長接過村長遞過來的煙，動了動眼神從容地說，鄉里呢你先不要打這個譜兒了。你看……然後副鄉長指著眼前的另一條相對寬一些的路說，外面這條路條件也不咋樣，房前屋後的，給村民出行帶來了諸多不便，乾脆，修這條路，為民辦實事，修的時候順便往這兒一拐……

村長點著頭說，奧，你意思……也行也行，不過……

副鄉長打斷說，哎呀放心，你先給農路部門打個報告，看看什麼情況、能給多少，要不要村民议一议……這些事兒你來跑，有問題我來協調行了吧？

行行行。村長急忙點頭，然後眼神一甩說，村民集體出一部分錢的話，難！你給他們可以，你從他們兜裏掏？妄想！他們寧願撐船出門……都是些一毛不拔的貨。

這個事就先這麼定了。你來負責落實，該跑的跑，該做工作的做工作，不要強調客觀原因。鄉里給你們撥錢的時候沒見你推三阻四！副鄉長為這事拍了板，村長不好再說什麼。

很快，房前屋後的路修起來了，寬敞整潔。老領導回家來，很高興，直誇鄉里、村裏工作做的好，還真就發動采風團來了幾次，開展了一大波的宣傳熱潮，鄉里和村裏的工作成績成了有目共睹的正能量，在全市出了風頭。

村裏一開始時還有村民因為掏錢修路抱怨，甚至有人四處告狀，不過面對聲勢浩大的宣傳攻勢，當然他們自己走方便了也覺得改修，於是也就慢慢地“屁焉”了。

年底的一次飯局上，一圈人正按“規矩”進行敬酒流程。

已提升為鄉長的副鄉長主動端起酒杯朝著村長晃了晃，村長連忙端酒起身。鄉長稱讚道，今年你們村這次修路，修的極好，得到了各方面的稱讚和表揚，堪稱“典範”，在這件事上，你村長功不可沒，記你一票。

村長端著酒杯，趕忙謙虛：哪有哪有，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您領導的好，領導的好……那啥……正好，有個什麼事兒吧，想請您帮个小忙……

窗外，熱鬧的鞭炮劈裏啪啦不絕於耳，絢爛的焰火在夜空朵朵綻放，好一派安樂繁華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