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有屁，一定要放

老周病退後習慣了晨跑，每天早上早起慢跑成了他雷打不動的日常內容。

老周每天鍛煉經過的社區門口，今天貼出了一張白紙黑字的通告，棱角分明的黑宋體和大紅印章顯示著這不是普通的廣告紙。老周慢下腳步看了看，是一張查封拍賣公告，大意是，眼前的這個社區的停車位，因為開發商拖欠工程款而被法院執行局查封並司法拍賣，起拍價……老周暗想，早幾年沒有買這個社區看來還是對的，要不然就得面對這亂七八糟的事。

過了幾天，老周又跑步路過這個社區的時候，無意間看了一眼，發現那張公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粉色A4紙。老周好奇地慢下腳步湊近了，邊原地小跑邊看，那是一張租賃車位的通知。老周暗想，不是查封拍賣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出租起來了？按道理查封的東西是不能出租的啊！這事兒蹊蹺，法院的公告都不放在眼裏？老周為法院抱不平。他邊走邊掏出手機給百姓熱線打了個電話，想反映一下這個情況。

百姓熱線接線員一聽與“法院”相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立刻打斷了老周的話，直接說：“對不起，法院的事情我們不予受理，請直接撥打法院或上級法院。”

不知是不是老周的錯覺，老周總感覺電話那頭的女人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他無奈地辯解說：“這些我都懂，我也剛剛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現在我只是想簡單反映個情況，並不是投訴，更不是信訪。”

但無論老周怎麼強調自己的身份，怎麼強調自己的好心，對方都不搭話茬，咬定了法院的事情不受理。

老周被她憋的嗓子堵得慌，心裏直喊，真是油鹽不進啊，無奈現在是一介百姓，自己指揮不了別人了，只好作罷。

掛了電話，老周越想越覺得不服，以前自己在臺上的時候，別說這種小事了，就是關乎多少人命運的大事，不也是自己說了算？如今自己退了，竟然連這點正常的小事都反應不出去，真是窩囊！涉及到“法院”咋了？法院更不是法外之地！老周旋即查了法院電話並打了過去。

法院接電話的是個小姑娘，老周禮貌性的詢問和確定了電話的單位後，就講了自己的所見。

小姑娘柔聲細語，聽上去很有禮貌，說：“對不起了Uncle，這電話是內勤電話，您反映的問題無法給予解答，你可以找涉及本案的法官直接反映或者明天上午到法院來。明天上午是法院的‘信訪日’呢。”

老周聽了趕忙辯解說：“我呢一是離的遠，二是純粹出於公心，不可能因為僅僅順手反映個情況就跑法院去當專門的事情來幹。況且自己是反映情況，絕不是搞信訪，我都懂，作為退休領導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小姑娘柔性禮貌的話語裏帶著不容商量的味道：“對不起Uncle，這事兒我沒辦法處理，這只是內勤電話。您明天打‘信訪日’專用電話吧，電話號碼是……再見。”

被迫掛了電話，老周感覺堵住嗓子眼兒得東西慢慢鬱結在胸中，有種特別不好的感覺讓他莫名其妙的憋悶，並且這種感覺正緩慢地朝腹部移動，咕咕嚕嚕地讓人脹氣，他想使使勁，把這股脹氣當屁放出來，舒服舒服，可怎麼醞釀也下不去……好久才回過神兒來的老周突然覺得跑步沒意思，便慢慢悠悠地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老周沒有去跑步，一是因為腹部脹氣難受，二是因為他在電腦前查相關的法律資料，準備把這屁大一點兒的事兒反映出去。

撥出去號碼，一開始無人接聽，老周想肯定是還沒到上班的時間點，於是就坐那兒邊醞釀邊等，那肚子裏的濁氣咕咕嚕嚕無處釋放、四處遊移，頂的老周的肚皮忽高忽低。終於等到了上班時間，老周撥通了昨天那小姑娘給的電話。

聽語氣是個中年婦女，老周認真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跟她講述了一遍。

婦女簡潔冷漠地回答說：“這事兒不歸我們，你直接聯繫執行法官反映問題不就完了？”

老周說：“是你們法院發的公告被撕去了，我當然要把情況反映給你們，我上哪找本案執行法官去？這事兒跟我沒半毛錢關係，我只是路見不平，反映一下情況而已。”

對方“噗”地笑出了聲，說：“跟你沒關係你還管那麼寬？我們沒辦法，這事兒我們也受理不了，我們只受理信訪問題，不受理你這種情況反映。你還是聯繫本案法官吧。”

老周因為那一聲笑感到有些惱怒，但是強壓著怒火、顫抖著問：“法官是哪位？怎麼向他反映？”

對方平靜地回答：“不清楚。這個你得問當事方。”

老周只覺得那股氣越來越脹，直頂的心臟無處安防。他愣了愣還是想再掙扎一下，疲憊而情緒低落地解釋說：“我只是反映個情況而已，你們法院的公告被人撕去了，還貼了一個跟你們公告對著幹的廣告，我怕你們工作忙不知道這事兒，好心跟你們反映一下……你們都一起办公，怎麼就不歸你們管呢？就算不歸你們管，你們難道不能幫著反映一下？”

婦女有點不耐煩了，說：“我們法院人多，科室也多，分工也多，不是隨便誰反映一句，我們就跑斷腿去辦，我們還有正事兒要幹，這個你要搞搞清楚！”

老周真的壓不住火了，喘著粗氣反問說：“我搞搞清楚？我要是搞得清楚，我就可以去幹你的活兒了！不清楚才要反映、才要給你打這個電話，你們的信訪電話，不就是聽取問題，幫助群眾搞清楚的嗎？你讓我自己搞搞清楚，那要你們有何用！”

婦女也被這個多事的老頭弄惱了，回懟道：“我說你這個老頭兒怎麼聽不懂呢？我再跟你說一遍，你反映的問題不屬於我們的受理範圍！”

老周已經亂了方寸，孩子一般地強道：“那你告訴我哪里可以受理！我應該向誰反應！”

對方只冷冷地回答了三個字“不知道”，就不再說話了。

頃刻間，老周的所有情緒被激中爆點，歇斯底里起來：“我說你這個娘們兒，我就是出於公共的想法，想反映個情況，怎麼就反映不出去？怎麼就成了我搞搞清楚、多管閒事了？你們這樣為這點屁事推三阻四根本就不是個辦事的樣子，我要向有關部門反映你們的工作態度問題……”

對方“啪”一下掛斷了電話，空氣瞬間安靜。

老周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飄在空中無牽無掛、沒著沒落、越吹越大的氣球，耳畔只有簌簌的風聲。他的肚子已經脹到緊繃，卻依然找不到屁的出口，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砰”地劇烈跳動，整個人好像都在跟著共振……他捂住腹部和胸口，痛苦地癱滑到桌下……

他隱約看到老伴喊著沖向他，“老周，你咋啦？”

在失去意識的混沌中，老周痛苦地搖頭道：有屁……一定要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