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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住民。宅宅。非典型香港人。 星際探險中。 書評 | 畫評 | 隨筆 | 小說 | 繩縛

蠟淚

民主派議員高喊過「我要真普選」,然後又因為本土思潮冒起而分裂,演變成2016起的「光時五革」、2019初夏標誌性的「是你教我們和平遊行是沒用的」。最後,雖然有段時間不想承認,可是2019我們輸了。如此的結局,雖然有設想過,可是當設想成為現實,還是有一絲失望,甚至可以說是絕望。
「前四後六是因為多了一個孩子,前六後四卻失去了很多個孩子。」--黑紙辭典・後・59

(筆者是香港人,本文原本寫於十七歲的夏日、刊於與同窗創立的校內文學刊物《筆見筆散》最後一期,及後投稿於網媒體《輔仁文誌》,趁集會又一年被禁止,修訂然後放在現在感覺最自在的平台)

中三那年,學校公民教育課直截了當跟我們談六四。

小時候,看到電視上六四燭光晚會點點燭光,問爸爸到底發生甚麼事了,爸爸只答我:「那時很多學生為了中國民主犧牲了……嘛,你長大後就會明白的了。」對,我又被那句你長大就會明白忽悠過去了。那時也許被小學常識書洗腦,覺得中國很美好、很偉大,加上還不懂甚麼是真正的民主,決不相信美好的中國會做出如此黑暗的事,對著新聞還是一年接一年的看到高小左右。或許如今的小孩不會再有這種對於世界無法充分理解而生的無知了吧,身邊有小孩的朋友都在從小教育政治、網絡上也有各種容易看懂的網絡影片和懶人包。童年的無知是一種限時的幸福,可是「有知」就算會帶來持續的內心痛楚和掙扎,大概是終生的幸福吧。

中三那課公民教育課,我感覺自己距離理解到所謂的現實近了一步。確實,很慶幸老師們只是客觀道出自己所知、當時參與香港民運的第一身資料,不加添個人觀感,讓我們自己思考、抉擇。對於當時的自己來說,比起文宣和感人肺腑的政治領袖演講,還是比較喜歡老師陳述事實的方式。

或許正因如此,我對於這個議題的感受,總是有點冷冷的、有點「離地」。雖然看回中五那年跟六四最接近的經歷--考完試在銅鑼灣的圖書館溫習後走過了人擠人,近維園段的記利佐治街,從不同組織手上拿到很多傳單和小書,站在街站前聽了一會長毛(梁國雄)、黃洋達、黃之鋒等人的號召,我的腳步停在三分一滿的維園足球場前,終究我還是回家了。其一、害怕考試期間太晚回家被罵,其二、或許我對於這件事的代入感真的不太強烈。不知道如今相隔了六年,要是在平行時空的維園有個六四集會,中五後又經歷了充滿傷痛的2016和2019年的自己會是如何抉擇,到底是要拼上風險當一次「和理非」在炎夏的足球場或草地坐著,還是在家點一炷清香默默悼念呢?每年六四隔天路過維園足球場,看到地上點點蠟痕,想起新聞看到的燭光、朋友用相機拍下焦距模糊了的燭海;每每想到的就是要完全清走蠟痕,也不容易。同樣地。要抹走六四在港人以致華人心中的傷痕,也是不可能的任務吧(除非是那個傷痕不曾存在的新一代)。

縱然如今好像很憤慨、很多愁善感,可是始終,自己的行動模式都是:新聞報導六四晚會時聽聽大會宣佈人數和警方宣佈的人數相差多少,再看看電視台用星鏡、淺景深拍出美麗的燈海,然後繼續埋首課業和工作。

或許不是不再關注人權了,而是對於如此的集會已經厭倦了吧。還記得2014年,人們口中的「多事之年」,台灣太陽花學運某程度上重燃了我的「社運魂」,感覺反新界東北發展失敗後、反國教名義上成功後(如今2021年政府將通識教育閹割成「公民與社會發展科」據說已經不偏重critical thinking而著重於答題中「表達自己尊重各種不同意見的人」、更加重於學知識而非思維,前兩年研究實行期間還有高官提倡讓學生到中國考察)或許那時衝動青澀的自己覺得不為香港做些甚麼不行。然後九月尾,遮打革命(亦名雨傘革命、雨傘運動)遍地開花,當時瞞著父母秘密闖到旺角,不向任何朋友交代,連對當時稍熟絡的本土派網友也隻字不提,莫論發布在社交網站。坐在彌敦道上,想起自己往日在行人路跟朋友嘻笑的點滴,覺得能自由坐在馬路,仰望天空真難得。某夜看見各社交媒體廣傳的一張照片,金鐘佔領區的佔領者舉起發亮的手機,形成一片燈海,讓我想到了燭光晚會。

這種流傳度過多,來源差點找不回。 攝影:Martin Lam

雨傘革命最後失敗落幕,政府說過「二零一七,一定要得」的口號、後來也撕破了臉以行動來跟香港人說:你們就是不值得擁有民主。民主派議員高喊過「我要真普選」,然後又因為本土思潮冒起而分裂,演變成2016起的「光時五革」、2019初夏標誌性的「是你教我們和平遊行是沒用的」。最後,雖然有段時間不想承認,可是2019我們輸了。如此的結局,雖然有設想過,可是當設想成為現實,還是有一絲失望,甚至可以說是絕望。這六七年左右六月初都會看到不少朋友公開表示不會參與燭光晚會,大概也是跟我一樣對於這種大型、而實際上是政黨募捐的集會厭倦了吧。中學時有同學在班的通訊群組問要不要一起去六四晚會,本想發表些許淺見,可是打了幾個字又把字刪除了,留下有幾個其他同學回覆的群組頁面。那晚我如以往的態度一樣,淡淡的。不同的是各種資訊都在社交網站湧現,我再不用看電視得知該晚晚會資訊。聽著《自由花》、《民主會戰勝歸來》,看著隨節奏擺動的星火,想起金鐘佔領區人人舉起手機唱《海闊天空》一幕,不禁在想到底香港何時興起在集會唱歌的習慣,又何時能停止這個習慣。在某些人眼中,唱歌只會消磨士氣,更以《海闊天空》第一句歌詞「今天我……」嘲諷雨傘革命的失敗。我對於在政治活動唱歌的看法,依然是淡淡的、冷冷的,覺得不論唱或不唱,或許也多少影響不了結果。只是,每當看到這樣的情景,腦海就會浮現六四燭光晚會,或是雨傘革命失敗時的畫面。

早幾年六四維園晚會後有參與者在夜裡自願留下鏟走蠟痕,被人稱讚;但每次六四後的下午經過維園,三四個清潔工人頭頂烈日彎腰努力清理餘下蠟痕,誰人稱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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