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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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日常》40:咖啡

  我走進公司樓下的便利商店。

  開著冷氣的冰涼空間在炎炎夏日裡無異於沙漠之中的綠洲,沁人心脾的感覺讓人們燥熱的身體得到神聖的救贖。

  然而卻怎麼樣也澆不熄我心中的怒火。

  就在剛剛,因為排版錯誤的問題被主管大罵了一頓。說實在的,那個錯誤簡直微不足道,我不相信有任何一個小學生在面對參考書的時候會將注意力放在題目之外那麼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就算真的有讀者注意到了又怎麼樣呢?只要文字內容沒有錯誤、能夠準確的把作者想要說明的訊息傳達給讀者不就好了嗎?但主管還是堅持,身為一家專業的參考書出版社裡的一名專業校對人員,就一定要做到精準無誤,這是為了避免印刷出版之後才發現錯誤導至必須將書籍全面下架回收所產生的損失……有必要為了一個小錯誤做到這種地步嗎?我也經常在書上看過一些錯字,也沒聽說過有哪家出版社為了那幾個錯字全面下架回收啊,根本太誇張了吧!

  反正不管怎麼樣我就是很生氣,所以被罵完之後我就搭著電梯走出大樓門口,想要去便利商店買點零食飲料來轉換一下心情。雖然很討厭主管,但我還滿喜歡公司的自由開放,上班時間只要在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想買東西隨時都可以外出。

  在便利商店裡隨便逛了逛,也不知道要吃什麼,就只拿了一條黑巧克力到櫃檯結帳。卻好巧不巧,櫃檯前剛好擠著一大堆排隊要結帳的客人,看著這一長串從櫃檯排到最後面書報區的客人就不免覺得煩燥,為什麼令人煩燥的事都要擠在一起發生呢?很煩欸!但這隊還是不得不排。看櫃檯裡的店員忙成一團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結帳。

  好不容易快輪到我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櫃檯裡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新人的店員,一個染著深紫色頭髮的女孩子,在整個結帳流程中她顯得笨手笨腳的,旁邊的老鳥店員經常要分神注意她的狀況,或許就是因為她讓櫃檯的結帳速度變慢,才產生了這一大串的排隊人龍吧。

  最後終於輪到我結帳了,我把黑巧克力往桌上一丟,順便點了杯咖啡,「我要一杯熱重烘焙。」正好就是那個紫色頭髮的小妹幫我結帳,她慌慌張張的問了我一個蠢問題:「請問糖奶要嗎?」,我翻了翻白眼,「重烘焙是拿鐵,妳喝過沒有奶的拿鐵嗎?」。很明顯她也察覺到了自己的笨點,於是向我道了歉之後,趕緊轉身去操作咖啡機。至於糖嘛,她卻又忘了她還沒有得到答案。「我要加糖。」我補充,聽說吃糖能讓人心情變好,我現在正需要。

  由於喝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對於這家便利商店的咖啡味道相當熟悉,所以雖然當我一拿到我的咖啡時,杯蓋是蓋著的,但我還是從杯子裡散發出來的味道聞出了不對勁。瞬間我一肚子火就上來了,我把咖啡杯放回櫃檯,也不管在場有多少人在看,就直接對那女店員開罵了:「這杯是美式吧?我剛是點美式嗎?我點的是重烘焙欸!妳是聾了嗎?還是妳沒有帶耳朵來上班啊?早上睡過頭急著出門耳朵放在廁所的面紙盒旁邊忘記戴起來了是不是?」

  女店員被我這麼一兇,怯懦的縮起肩膀,低著頭一個勁兒的跟我「對不起對不起」的道歉。

  「對不起就有用了是不是?趕快給我重做啊!妳沒看到後面還有一堆人排隊等著結帳嗎?是要浪費多少人的時間啊!」我拍著櫃檯的桌面大聲斥責。櫃檯裡一個看似店長的老男人趕忙過來,滿臉堆笑的試圖打圓場,「抱歉啦小姐,啊就新人比較不會,請妳多多見諒,咖啡已經在幫妳重做了啦~~」

  可是我肚子裡的火氣還沒宣泄完畢,所以我才不管店長說什麼,繼續對著女孩操作機器的背影開罵:「拜託妳,既然要出來工作就認真一點好不好?不要把心思花在其它地方,妳以為妳臉上的妝畫得漂漂亮亮的再染個頭髮就可以當好一個店員嗎?再說妳頭髮染那個什麼顏色啊?看起來陰森森的跟鬼一樣,妳是不是跑錯棚了啊?妳應該是去拍鬼片而不是來這裡當一個連咖啡都做不好的店員吧!」

  我知道後面的客人已經有人拿起手機在拍影片了,大概過幾天就可以在網路上看到我了,但我才不在乎,反正我這麼漂亮身材又好,腰是腰腿是腿,說不定還會被星探相中跑來找我當明星咧。

  女店員重新做好了一杯咖啡,雙手捧著紙杯像是給神明奉茶一般的遞到我面前,用她稚嫩中帶著歉意的口氣對我說:「咖啡已經幫妳重新做好了,這是妳要的熱重烘焙,糖奶都加了。」

  雖然我很想一把搶過來,但考慮到咖啡可能會濺出來,所以還是不適宜做出太粗魯的動作。我小心翼翼的把套著隔熱杯套的咖啡接過手,又順便對她唸了幾句:「下次再給我做錯小心我客訴到你們總公司去,看妳還怎麼待在這家店裡!」

  「對不起。」女店員好像願意無條件承受凌辱似的,一句反抗的話都不說,只是淡淡的低著頭說對不起。

  我不管周圍投射過來的奇異視線和竊竊私語的評論,拿著咖啡神清氣爽的走出了便利商店。

  這下子火氣全消了。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欺負人可以得到這麼大的快感。雖然被欺負的人很可憐,但誰叫她不硬起來跟我對抗,而只會默默的忍受呢?像這種人被欺負也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活該!

  隔天星期六。我們公司並不是週休二日而是排班制,所以今天有班的我當然必須來上班啦。照例我早上進公司之前會先去便利商店買杯咖啡。而或許是星期六比較少人上班的關係(這附近多數是辦公大樓),此時的便利商店竟然一個客人也沒有,一進到店裡我只看到櫃檯有一個黑長直髮的女店員的背影,她正在補香菸。聽到自動門打開的鈴聲之後,她才轉過頭來看我一眼,然後笑著說:「歡迎光臨。」

  我大約花了三秒鐘的時間才認出她就是昨天那個被我欺負的店員,她的頭髮不僅染黑而且還燙直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空靈的氣質,跟昨天亂七八糟的深紫色頭髮大相徑庭。其實我昨天批評她的頭髮時也就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只隔了一天她居然就做出了改變,是因為我昨天講話太毒刺激到她嗎?還是?

  我看她衝著我笑的表情,不知為何心裡有點發毛。原本的深紫色頭髮看起來就有種鬼氣森森的感覺,沒想到染成正常的黑色之後,反而更加有一種……怎麼說呢?並不是外表的問題,而是她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感覺就有點……反正很毛,就算她的笑容看起來其實很甜,但她笑得越甜我就覺得越毛。

  「今天也是要熱重烘焙嗎?」她笑著招呼我。

  她這種堪稱溫柔的笑容有點勾起了我對她的歉意,幾乎有股衝動想要為我昨天的行為道歉,但是出於面子我實在說不出口,只好暫且回覆她的問句,「今天要大熱美。」

  「所謂的美式就是不加糖也不加奶對吧?」她一邊轉身開始操作咖啡機,一邊從容不迫地問。

  「呃……對。」我怎麼覺得她跟昨天比起來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今天她這服務品質如果不說,沒人看得出來她是新人。在咖啡機流出的咖啡裝滿紙杯之前,她幫我結帳的動作之俐落也讓人不禁想要讚嘆一番。

  隔沒多久咖啡做好了。

  「請問要提袋嗎?還是用手拿呢?」

  「用手拿就好。」

  「好的,那麼用手拿的話還是要小心燙喔~~」說著,她雙手拿著咖啡遞給我。

  在她這種充滿溫柔笑容又帶有一絲詭異的態度中,我已經完全失去昨天欺負她時的那股氣勢了。好像昨天的奧客不是我而是別人一樣,我用一種極其友善的口氣對她說謝謝。並且,「妳的新髮型還滿好看的。」最後我還是補上一句稱讚。

  但對於這句稱讚,我卻沒有收到她用意料之中的謝謝作為答覆,她只是臉上帶著微笑,用一種溫柔而堅定的眼神看著我。雖然一切看似都很正常,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可能是因為她這樣一直看著我,讓我覺得很尷尬吧。

  我撇開跟她對看的視線之後,默默的走出商店,上班去了。

  接近中午時分,我才終於明白那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美式黑咖啡喝到杯底時,我看見一隻身體被壓得半碎並流出濃稠汁液的蜘蛛,被用透明膠帶固定在杯底的邊緣。我嚇得一聲尖叫就將紙杯拋到地上去,餘下的咖啡灑出來浸濕了公司的地毯。

  公司同事看到我嚇成這樣,紛紛過來關心,問我發生什麼事,但我沒有時間多作解釋,只大喊了一聲「幫我叫救護車!」,然後我忍不住哭了,邊哭邊瘋狂的作嘔。我非常清楚如果我再不作點什麼緊急處理的話可能就活不成了,因為那隻蜘蛛的品種,我上次校對生物參考書的時候有看過介紹,那是世上最致命的幾種蜘蛛之一--

  巴西漫遊蜘蛛。

  沒想到便利商店那個小妹居然想置我於死地啊!

  在一片慌亂之中,我注意到紙杯的杯底寫著歪歪斜斜的兩個紅字。

  「去死」。

  2017-07-21 20:05

OpenSea:https://opensea.io/collection/untitled-collection-143647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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