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日常》12：烤雞

　　「欸，今晚我就不在家吃飯了，高中同學會，大家要一起去吃火鍋。」同居的女朋友這麼對我說。

　　我一聽覺得糟糕，家裡平常都是女朋友在煮飯，要是她今晚不煮了我要吃什麼啊？

　　「我可以跟妳去嗎？」我問，偶爾吃個火鍋也不錯。

　　「跟我去？！」女朋友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高中讀女校，到時候現場清一色都是女生，大家聊的都是姊妹之間的事，你說你一個男的去那裡幹什麼？選妃啊？難不成你還想納小妾？」

　　我這個女朋友雖說煮飯的時候看著還挺賢慧，但說起話來卻又帶著一股潑辣勁兒，嗯，賢慧與潑辣的綜合體，我喜歡。

　　「有妳在我納得了小妾嗎？」

　　「怎麼，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現在是嫌我個性太兇悍是嗎？」

　　「不不不，我意思是說，有妳這麼漂亮美麗的女友，我還需要納小妾嗎？」我立刻笑嘻嘻的改口。

　　「少跟我貧嘴了你！」

　　其實我平常在外面也不是那麼貧嘴的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跟女朋友相處的時候，這嘴就會自動的貧起來，說起來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算是給小倆口增添點生活樂趣。

　　她不讓我跟去也就算了，反正我只是出於為我的晚餐著想的角度問一問，也不是非吃上那火鍋不可，於是我說：「那好吧，那我今晚就自己去買點吃的，那妳出門自己小心，別太晚回來知道吧？」

　　「那你買點營養的吃啊，別老吃那些速食，那都不營養的！」

　　「這妳就錯了，妳看一個漢堡裡面什麼都有，有牛肉有生菜有起士，我告訴妳那不叫沒營養，那根本是營養過剩，否則怎麼會越吃越胖是吧。」

　　「也是喔，」聽我這麼一說，女朋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更不能多吃了，你要是越變越寬了我可不要你了啊！」

　　「就衝妳這話我今天吃草去！」

　　「哈哈哈哈哈！」女友聽了這話，笑得都彎下腰來了。

　　「行了行了，要出門的話就快點出門吧，免得到時候遲到就不好了。」

　　「嗯嗯，那我出門了。」

　　「別玩太晚，早點回來啊。」

　　「知道啦！掰掰！」

　　「掰掰。」

　　目送著女友出門之後，家裡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傍晚五點四十三分，如果說我打算自己煮的話，那這時候也該去超市買點食材了，因為女友留在冰箱裡的那些食材我壓根兒不會處理。但其實慵懶如我本來就不打算自己煮，平常都吃家裡煮的，偶爾輕鬆一點叫個外送來吃也不錯……我覺得這應該是屬於我女朋友的台詞，因為飯永遠是她在煮，輕鬆永遠是我在輕鬆，想到這還真有點慚愧。

　　不管怎樣，還是叫個外送吧！

　　※※※

　　約莫一個小時後，一隻嶄新的烤全雞就出現在我面前。

　　別問我為什麼要用「嶄新」這種奇怪的詞彙來形容一隻烤全雞，因為我也不太清楚我到底在想什麼……可能一直以來常見的雞肉製品都是局部的「屍塊」，雞腿啊雞排什麼的，很少見到整隻那麼完整的烤全雞，所以有種嶄新的感覺吧。

　　一個人吃完一整隻烤全雞其實是我從小就有的夢想，但這畢竟不是那種令人殷切期盼、迫不及待想要趕快完成的夢想，而是可有可無的那種，所以一直以來也沒有特別想要去完成它，直到這次有機會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才想起這件事。

　　外送的紙袋裡當然沒有附什麼餐具，只有一雙塑膠手套，烤全雞這種東西當然就是要用手把肉扒下來大口吃掉才會過癮啊！

　　看著那烤得酥脆油亮的表皮，還有那鑽進鼻腔刺激著我的嗅覺神經的香氣……說垂涎三尺可能誇張了點，但一尺半肯定還是有的。

　　我興奮的戴起手套想要趕快來一嚐夢想中的美味，但是在我即將動手的時候，我卻突然遲疑了一下。

　　因為我發現這隻雞的雞頭朝向我這邊，好像在瞪著我看的樣子。

　　雖說這隻雞被烤成這樣絕對是死透了，但是我越跟牠那雙空洞的眼神對視，就越覺得牠好像還活著一樣，我甚至可以從牠的表情中讀出一些訊息，包括痛苦、悲傷、憤怒……等等的一些負面情緒，全部都寫在這隻已經被烤熟的雞的臉上。

　　不知道是被燻黑還是什麼原因，這隻雞的眼珠已經看不見了，半睜半閉的眼皮裡面是一片漆黑，一雙像黑洞一樣詭異的眼睛瞪得我頭皮發麻了起來。

　　本來我是想要先吃雞腿的，但是為了要趕走這種令人有點毛骨悚然的討厭感覺，我決定要把第一個下手的部位改成那根連接著雞頭的脖子。我用右手固定住烤雞的身體，左手抓著雞脖子的根部，然後用指甲掐進脖子肉，將連接著身體部份的頸骨掐碎，但是要將整根脖子從身體上拔起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於是我只好加強我手上的力道……

　　我必須說，這樣的舉動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又瘋狂又殘忍又嗜血的魔鬼，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吃雞肉是一件這麼有罪惡感的事情，這份罪惡感讓我在拔脖子的過程之中，完全不敢看著雞的眼睛。

　　雞脖子我也是啃過的，覺得味道還不錯，但是這次當我把雞脖子跟身體完全分離了之後，我一點都不想去啃他，就只是趕快把那根連接著雞頭的脖子丟進塑膠袋裡包起來，眼不見為淨。

　　接下來我用很快的動作把兩隻雞腿和兩隻雞翅拔下來，把身體的部份整個扒開，讓整隻烤雞失去了原有的形狀……好像當牠失去了身為一隻雞該有的形狀之後，那份潛藏在心裡的罪惡感就會隨之煙消雲散。

　　我只是在吃一隻雞腿而已，並不是在吃一隻有生命的東西。

　　這種催眠般的意識開始不自覺的進入腦袋裡，烤雞的香氣挑起了我的食慾，一口一口將鮮嫩多汁的肉送進嘴裡咀嚼，從味蕾裡感受到的滿足讓我完全將剛才的負面情緒拋到九宵雲外。

　　「真棒啊這味道！」

　　我就像好幾年都沒吃過一頓飽飯的難民一樣，狼吞虎嚥著各種部位的雞肉。充滿油脂的雞皮搭配雞肉一口咬下的那口感讓我猶如置身天堂，讓我感嘆人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的美味，應該說這是造物主的恩惠嗎？如果是的話，那麼造物主一定是個天才，才有辦法造出這麼好吃的食物啊！

　　過沒多久，我已經把整隻烤雞全部吃得乾乾淨淨，能吞下肚的部份全部都吞下肚了，盤子裡那些剩下的骨頭讓你怎麼樣也無法想像它曾是一隻活跳跳的雞的一部份。

　　我將骨頭打包丟進垃圾筒，洗淨盤子，稍微收拾一下之後，便坐在椅子上輕撫著肚皮，回味剛吃完美食的感動。原來這家的烤雞這麼好吃啊！下次可以再買一隻跟女友一起分享，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撫著肚皮的手突然感覺到一陣怪異的震動。

　　但是我也沒多心，因為消化中的腸胃本來就是會蠕動的吧。

　　我打開電腦裡頭的音樂播放程式，想要放點音樂來聽聽，聽點什麼好呢……鋼琴演奏好了，說到最能放鬆心情的音樂莫過於鋼琴演奏了。

　　悠揚的樂章自電腦喇叭裡放送出來，讓整個房間的氣氛轉而變得高貴優雅，彷彿自己是個上流社會的人士一樣，一股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咕……」

　　這道奇怪的聲音在輕柔的鋼琴演奏之下顯得太過突兀，所以我馬上就注意到了。是這個音樂檔有什麼問題嗎？我手握著滑鼠將播放程式倒轉了五秒鐘左右，再重新播放一次，卻沒有再聽到一次奇怪的聲音，所以顯然剛才那個聲音並不是從電腦喇叭裡傳來的，那是從哪邊傳來的聲音呢？

　　由於接下來的一分鐘多內我都找不到什麼異常，於是我抱著一頭問號按下播放程式的播放鍵，繼續欣賞美麗的音樂。

　　「咕……咕咕……」過沒多久奇怪的聲音又出現了。

　　這次的聲音比剛才大了一點，可以很明顯的聽出不是從電腦喇叭裡播放出來的。

　　我是屬於只要有一點小異常就會感到非常在意並且想要尋求解答的那種人，於是我將音樂播放程式澈底的從電腦裡頭關掉，讓整個房間重歸於寧靜，我想要聽清楚那道像雞叫一樣的怪聲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猛然，我感覺到肚子傳來一陣劇痛！

　　這劇痛來得太過突然且強烈，讓我一瞬間就知道這不是那種吃壞肚子的痛，如果硬要形容的話，那就像是有人拿著尖銳之物在我的腸胃裡面亂刺的感覺。我痛得一邊哇哇大叫一邊掙扎，一不小心從椅子上跌落，卻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只能在地板上滾來滾去。我平常算是不怎麼會流汗的人，不過現在我全身都冒著冷汗，衣服幾乎都被浸濕了。

　　「救……救救我……」雖然知道沒人聽得到，但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呼救，並且試圖站起身來好讓自己能拿得到桌上的手機，可是現在身體上只要做出任何的舉動就會加劇肚子裡的疼痛，我已經陷入無法動彈的狀態了。

　　肚子裡極度的疼痛還在持續著。

　　我想這下子我死定了……這輩子沒有這麼痛過，看牙醫也沒有這麼痛，這種疼痛的程度已經可以讓我直接聯想到死亡了，所以我真的覺得我應該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絕望了。

　　「咕咕咕……咕……」

　　昏倒前的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又聽見了雞的叫聲，這次我聽清楚了，叫聲是從我的肚子裡面傳出來的。

　　難道是我吃下去的烤雞在我的身體裡面復活了？

　　牠正使勁的用牠的利爪踩踏我的胃壁、用牠的尖喙啄穿我的腸子……

　　※※※

　　醒來後，映入眼簾的那片天花板和那股獨特的氣味，讓我一下子就判斷出自己人已經在醫院了。

　　肚子裡的劇痛好像暫時消失了，我得救了嗎？

　　剛醒來迷迷糊糊的，我發了好一陣子的呆，直到女友推門進來。

　　「哎呀，你醒啦，好點了嗎？」女友手上提了一袋水果。

　　「嗯……」我還是有點虛弱無力，不想說多餘的話。

　　「你可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女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一回家就發現你跟個死人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好在我同學留我在她那兒過夜我沒答應，早早就回來了，否則你現在可能還躺家裡地板上呢！」

　　原來是女友救了我呀，交往了這麼久第一次覺得有女朋友真好。

　　「來我親一個。」我嘟起嘴。

　　「人都這樣了還想著接吻啊！」女友沒好氣的說。

　　對喔，她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到底為什麼會肚子痛？病因在哪？醫生是怎麼說的？

　　「醫生說你這是胃穿孔，還好發現得早，否則有可能會死的你知道嗎！」本來還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女友，說到「死」這個字之後突然就哽咽了，「還……還好你沒事了。」

　　女友斗大斗大的淚珠就這樣滾滾落下，驚嚇的時候沒有餘裕哭出來的眼淚，現在一股腦全出來的，好在這眼淚裡面還是含有安了心的成份。

　　看著哭泣的女友，我卻沒有出言安慰她，因為此刻我心裡想的，是另一件事。

　　真的是胃穿孔這麼簡單嗎？

　　如果真的只是這麼簡單的話，為什麼我現在還可以很清楚的感應到那隻雞的痛苦與憤怒呢？

　　2014-10-12 1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