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日常》02：長髮

　　「那麼，這房間就交給你了！」肥胖的中年男子笑盈盈的對我說，並將手中的鑰匙交給我。

　　「好的，謝謝。」我從這位新房東的手上接過大門和房間的鑰匙之後，他便踏著悠閒的步伐離開了。

　　今天天氣晴朗，天空藍得很漂亮，一層層綿絮般的白雲擋住了直射的陽光，所以並不會太熱，風輕輕的吹來也令人感到神清氣爽。

　　是個適合搬家的好天氣。

　　原本我和姐姐兩個人一起住在一棟老舊的公寓裡面，但是三個月前的結婚典禮之後，姐姐就跟著她的新婚丈夫一起搬到桃園去定居了。剩下一個人的我實在沒必要每個月花上一萬多塊去承租兩房一廳一廚一衛的公寓，那空間對我來說有些過大，打掃起來也不方便，所以我決定還是把可以賣掉的傢俱通通都賣掉，變換成現金，再另外去找一間月租八千塊含水電網路的七坪小套房，一來每個月可以省下不少開銷，二來也可以順便搬到離上班地點比較近的地方。

　　將家裡大部份的東西全賣掉之後，剩下來的都是我自己個人的東西，也不太多，所以並沒有花錢去請搬家公司，只要用機車多載幾趟就搞定了，而省下來的這筆搬運費，正好可以拿去吃大餐，作為喬遷之喜的慶祝。

　　今天休假不必上班，所以我一早就開始整理我的新家，中午吃過飯之後再繼續整理，一直整理到下午兩點多快三點才完成。

　　「呼！」有點累，我洗了把臉，擦了擦汗，然後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這床是套房裡原本就附帶的傢俱，躺下去的感覺相當柔軟舒適，想必是挺高級的乳膠床墊吧，看來這房東選擇傢俱倒是滿講究的，不錯！

　　我躺在床上閉起眼睛，一邊享受午後的悠閒一邊思考著房間裡還欠缺什麼該買的東西。

　　天氣越來越熱了，雖說房裡有冷氣，但一直吹冷氣的話，下個月初電費帳單上的數字一定可觀得讓人想哭，所以我看還是去買台電扇好了。

　　想到一半，突然覺得臉上一陣騷癢，我忍不住往臉上抓了抓，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一根頭髮，而且好長一根喔，所以這當然不是留著小平頭的我所掉的頭髮。

　　我對著天花板上的燈光看那根長髮，乍看之下是黑色，不過像這樣透過燈光來看的話就會變成深紅色，或者說是像血液乾涸之後的紅褐色。

　　「說不定之前的住戶是個長髮美女喔……」我這樣想著，但立刻又覺得不對，留長髮的也不一定就是個美女，說不定還是個男的呢。

　　「這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啦。」

　　覺得無聊，於是我起身將這根頭髮拿去垃圾桶丟掉。

　　不知道換作別人的話會不會一口氣把它吹掉，管它掉到哪裡去，但我算是有輕微潔癖的人，即使只是一根頭髮我也不想隨便亂丟。

　　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不知不覺已經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是該開始思考晚餐要吃什麼了。

　　※※※

　　其實我本來也不是個堅持每天掃地的人，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很會掉毛，每天都能在地板上看到一大堆的頭髮啊、腳毛啊還有那個什麼咳咳咳，是身體不好才一直掉毛嗎？不知道，總之有輕微潔癖的我，無法放任那掉了滿地的毛髮而不去管它，所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已經養成了每天掃地的習慣。

　　今天掃地的時候我又在地板上發現了一根長頭髮。

　　這根頭髮目測至少有五十公分以上，而我全身上下並沒有這麼長的體毛，所以這根頭髮實在讓我感到有點在意。明明昨天已經把地板掃得一塵不染了，就算今天在地板上發現了頭髮，那也應該是我掉的才對，因為從昨天開始到現在為止根本就沒有人進過我的房間啊。

　　我記得昨天我也有發現一根長頭髮，後來被我丟到垃圾桶裡了，所以現在這一根是不是從垃圾桶裡面掉出來的呢？

　　我隨即拿著這一根長髮走到垃圾桶旁邊，低下頭一看，從昨天我把那根長髮丟進垃圾桶之後到現在，其實我並沒有再多丟什麼垃圾，所以昨天丟掉的那根長髮現在仍然好好的躺在垃圾桶裡面。

　　所以這一根是今天才剛掉的頭髮？

　　不不不，不可能！根本就沒有女生來過我房間啊，唯一有可能趁我不在家時進到我家裡來的也就只有房東而已，但是房東也是一個理著短髮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掉下這種長度的頭髮。

　　我想了想，或許是我昨天掃地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根長髮吧，可能它昨天還在牆壁的某個角落，所以難以發現，而今天卻是被風吹了出來也說不定啊，畢竟頭髮這種東西實在是太細微了，沒有發現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我聳聳肩，還是把那根頭髮丟進了垃圾桶。

　　原本我以為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但我錯了。

　　兩天後，我在地板上又發現了七根頭髮。

　　它們原本是散亂的掉在地上，我把它們收集起來之後算一算，總共有七根。

　　我開始覺得怪怪的了。

　　搬進這個家到今天為止已經是第四天了，我已經不知道掃了幾次的地，就算前一個長髮美女的住戶在搬走之前掉了兩百根長髮，也早就應該被我掃光光了吧，怎麼可能還會再出現？而且還越來越多？

　　這到底怎麼回事？

　　原本我想打電話給房東跟他反應這件事，但想想不對，就為了這幾根頭髮打電話給房東未免也太小題大作了吧，而且我又不是閒閒沒事作的人，我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處理，工作的事啊、朋友的事啊、雜七雜八的啊、女朋友的事啊……好吧我沒有女朋友，反正我沒有什麼時間可以讓我在這幾根頭髮上花費心思啦！

　　所以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但我還是決定暫且置之不理，反正這幾根頭髮也沒辦法勒死我吧哈哈！

　　※※※

　　隔天早上七點半，我關掉鬧鐘睡眼惺忪的起床。

　　「啊～～又要上班了……」稍微抱怨了一下，便強打起精神來，準備去刷牙洗臉。

　　當我的雙腳離開床鋪踏上地板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腳底板踩到了非常不妙的東西。

　　那是一整撮的頭髮！

　　頓時間我完全清醒了，而且我覺得這輩子沒那麼清醒過。

　　糾結成一整團的長髮掉在地上，這畫面直接讓我想到癌末病人掉頭髮的樣子，我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我趕緊用最快的速度將那撮頭髮撿起來丟進垃圾桶，想了想，不對，我又把它從垃圾桶撿起來，丟到馬桶裡沖掉，恨不得立刻讓馬桶的水流將那撮頭髮沖進排水溝，然後流到離我家遠一點的地方，越遠越好！

　　我決定要打給房東問清楚了，不管他會不會認為我小題大作，我都要從房東那邊問出個所以然來。再說，我認為這題一點也不小。

　　但是連續打了兩通都沒有人接。

　　或許是房東不必工作的關係所以都會睡得比較晚吧。真好，我決定以後存到錢買房子的話，我也要來當個房東。

　　這是題外話。

　　打了兩通電話沒人接之後，我覺得有點生氣，但是一看時間，再不趕快準備上班的話就要遲到了，根本沒有時間讓我在那邊生氣，於是我只好趕快衝進浴室去刷牙洗臉刮鬍子，衣服穿一穿，領帶打一打，確認該帶的東西都帶齊了之後，便匆匆地揹好包包出門去了。

　　※※※

　　今天滿倒楣的。

　　工作上一不小心出現的紕漏，好死不死被老闆發現，然後就是劈哩叭啦的挨了好一通罵，並且被要求今天留下來加班，好彌補自己的過失。

　　下班回到家之後都已經十一點半了。

　　喔拜託！我明天七點半還要起床上班欸！如果想要睡滿八小時的話，那我現在就必須立刻睡著，但是我才剛進家門而已，衣服還沒換，澡也還沒洗，怎麼可能立刻睡著啦！

　　看來明天又要睡眠不足的去上班了。我嘆了口氣，認命的走進浴室裡開始洗澡。

　　洗完澡之後，上臉書去跟朋友聊個天、看個新聞、收幾封mail，才一下子就已經到了凌晨快兩點了，怎麼下班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呀？

　　我只好無奈的把電腦關了，調好鬧鐘之後就往床上躺了下去，希望可以在兩點半之前睡著，這樣至少還可以睡滿五個小時。

　　不過我隱約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算了，以我現在的精神狀態來說，沒什麼事情比我的睡眠更重要啦！

　　就算有什麼重要的事也不急於這一時，所以還是先睡了吧。

　　但是經過這一晚之後，我才明白，真正嚴重的事，是不會等你睡飽之後再來發生的。

　　睡到一半，我突然感覺到有一些毛絨絨的東西一直不斷掉到我臉上，而且越來越多，我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整個人猛然間清醒了過來，手往臉上一摸……

　　全部都是頭髮！

　　我感到極度的噁心，連忙坐起身子，雙手一陣亂拍，把臉上的頭髮拍掉之後，藉著小夜燈的微弱光線，我看到了可能是這輩子看過最驚悚的場面……

　　整個七坪大的房間無論是地板上、桌子上、衣櫃上、床上或是任何東西上，全部都佈滿了毛絨絨、黑乎乎的長髮，並且已經堆積到有十幾二十公分的高度了！

　　不知道要剃光幾個女孩子的頭，才有辦法收集到這麼多的長髮呢？這數量多到讓我覺得無比噁心而且害怕，我連連作嘔，差點就吐了出來。

　　我才上床睡沒多久而已，這麼短的時間出現了這麼多的頭髮，很難想像這是人為的……不，絕對不可能是人為的，因為黑色長髮還在不斷的從上方飄落，而我抬頭一看，赫然看見一名女子……或者說是一縷女性的魂魄，因為只有鬼魂才有辦法像這樣飄浮在空中……

　　祂留著非常稀疏的長髮，稀疏到露出頭皮的部份比留著頭髮的部份多上許多，臉色異常慘白，祂那半哭半笑的表情看起來極其詭譎，直接讓我聯想到了「般若」的那張臉，祂就這樣帶著又哭又笑的表情，用兩隻手不斷的抓撓自己的頭頂，我這才看清一直不斷往下飄落的長髮，都是從祂的頭頂上掉落下來的，祂的髮量雖然稀疏，但不知為何頭髮好像掉不完似的，一直源源不絕的飄落下來，傾刻間，我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已經全部被埋在頭髮堆底下了！

　　我驚恐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抬頭一看，又不禁傻住……

　　祂的身體還飄在空中，長髮已經不再掉落，但是，祂的頭呢？

　　猛然間，我感覺到了一個很有份量的東西重重的掉落在我兩條合併起來的大腿上，我低頭一看，一張半哭半笑的臉近在咫尺……

　　祂的頭竟然整個掉了下來啊！！！

　　我沒有尖叫，一聲都沒有，並不是因為我膽大，而是因為我直接昏了過去，就這樣不醒人事了……

　　等我醒來之後，已經中午十二點半，整個房間跟平時並沒有什麼兩樣，就好像昨晚的事通通都是我這個神經病產生的幻覺一樣，當然，不管是不是幻覺，這間套房我是無論如何不敢再住了。

　　搬走之前，我跟房東確認過了，這間套房的上一個住戶的確是個長髮飄逸的美少女，不是「光之美少女」的那種美少女喔，而是真的非常漂亮的美少女，本來應該會有美好的人生等著她，孰料她竟得了癌症，頭髮不停的掉，那頭長髮一直以來都是她的驕傲，而今卻所剩無幾，她越來越難過，便整日躲在房裡不肯出來，甚至也不去醫院就醫，最後就這麼死在房間裡。等人發現的時候，屍體已呈半腐爛狀態，而那張臉上則帶著又哭又笑的表情，好像一面相當珍惜她那所剩無幾的頭髮，一面又相當惋惜那些她已經失去的美麗……

　　我大罵房東，為什麼這種事不事先跟我說？而房東只推說他也不知道會鬧鬼，原以為房子清一清，做場法事超渡一下也就沒事了，誰知道做那法事根本沒用，還是讓我嚇得不輕，真是對不起。

　　我嘆了口氣，說你大概是遇上那種隨便給你「拜請拜請」亂弄一通就交差了事的詐騙集團了，不然就是遇到那種除了吃飯不會噎到之外就沒什麼本事的法師。

　　房東答應之前簽訂的契約可以作廢，並答應全額退還兩個月的押金和一個月的租金。

　　我從他手裡接過那筆錢，正準備清點的時候，突然間又想起了那張半哭半笑的臉……然後，我作出了這輩子最愚蠢卻也最勇敢的決定。

　　我把手裡的鈔票重新交到房東手上，而房東則是一臉愕然的看著我。

　　看見女孩子的難過卻置之不理，我於心何忍？

　　所以我決定要留下來好好的安慰他，給他一個微笑……

　　「妳還是滿漂亮的嘛！」然後這麼跟他說。

　　2014-06-24 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