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素喜
金素喜

乱搞小说

青云上(一)

- 所有内容都没有经过背景资料研究属于瞎编

- 不能属于耽美虽然内容是几个男的(和女的)乱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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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四个小时车从上州下来,进城又堵了大半个钟,找停车位的时候方纪苏终于不耐烦,想着要跟林亦立申请能不能给他安排一个车位。到了Lab却说林教授不在,看了他办公室门口bulletin board上的日程表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四,他教课的日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方纪苏索性走去课室门口等,隔着门听见里面在笑。一个session的Chemistry101能爆满到200多人的waiting list,也是林亦立的本事。不过他这些年几乎是退休状态,只偶尔教这一门入门课程,博士生也几乎没有收。

此时门开了,学生鱼贯而出,方纪苏侧身让在一边,然后走进去找他。这一间影院式的阶梯教室,从顶楼的后门向下走去的时候,远远看见林亦立正微微侧着头跟问问题的一个女生讲话,手里一边拿着板擦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板书,整个人温和得几乎要散出光晕。

林亦立一向极重修饰,今天是他很常见的深色外套,随意搭了一条围巾,可是自然还是高价品。他是出了名的大少爷,讲起家世来可以回首同光,这些背景是人人皆知,当时就有人说做研究要有林亦立的家底才能算合乎理想。

倒也的确如此。Lin Lab的funding不成问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根本就是在花他自己的钱。Erin Lin的辉煌时期早已经过去了,他32岁拿到正教授,同年获得麦克阿瑟奖,可是迄今十年过去,再没有什么突破性成果。

林亦立看见他进来,冲他咧嘴一笑,还是明朗天真的,方纪苏完全无法产生这个人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实感。

等到他打发走了学生,方纪苏走近前去打招呼,还是依亚洲规矩,用官称,叫他林教授,毕竟是大前辈。他直笑,“说了叫我Erin就好的”。其实他中文不大好,而且不知为什么有股苏州腔,或者应该是常熟腔——方纪苏听来反正是一样的——有时候讲不大清楚,可是见了方纪苏却总讲中文,也是一种亲近与尊重。

其实林亦立名声在外,说他脾气不好,又独裁,跟他工作是长期折磨。他得麦克阿瑟奖的次年,一直以来工作的搭档George Nishimura自杀身亡,虽然公布原因是抑郁症,但仍有不少人归咎于林亦立的管理风格,甚至猜测是否有更严重的矛盾,此后林亦立的缺乏重要研究成果则助长了阴谋论,认为之前的成就当更多地属于Nishimura。

这一切流言蜚语方纪苏早已无比熟悉。论起来他跟林亦立不乏香火之情。在他博士生的时代,林亦立教过他一门课,而他的论文则受到了George Nishimura的很大帮助。之后虽然是在相同领域,但他在英国好几年,离婚之后才回美,四年前一次会议上碰见林亦立,对方显然对他的情况并不陌生,盛赞他的最近的文章,并邀请他合作。如果仅是与林亦立合作倒也没有十分吸引,可是这一方向方纪苏一直有兴趣,同时合作的还有Y大的Gregory Elser,也是名教授,方纪苏则正需要更多资源。

相处下来,他倒并没有发现林亦立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其实是个很温柔谦和的人,标准当然是很高,也有天才的脾气,却更能激发他的向上心和灵感。然而发了一篇文章便没了下文,林亦立转而认真跟他谈起正式到C大来跟他长期一同工作的事。此时他几乎刚在I大安顿下来,论及地位和资源,C大与I大不过差相仿佛,当然现代社会做研究不需要藏之名山,但这样吵闹的城市怎么也不能说是理想的学术环境。林亦立始终不放弃,一直说“we can figure things out”,两头跑了几年,他自己倒越来越心向往之,没等figure出什么东西来先下了决断。

林亦立仍在断断续续擦着黑板——这种大教室黑板也特多,推拉式的,一共六张。方纪苏受的中国教育使他始终对此地不论多么年高德劭的教授也是自己擦黑板的做法不习惯,此时直觉地拿了另一只板擦从右边帮着他擦过来。林亦立向他偏一偏头,“谢谢你。”

他围巾上沾了点白灰,却浑然不觉。他就是这样,虽然注意仪容,有时候这样的小节又不甚在意,方纪苏不知怎么地直接伸手过去帮他拂掉了。林亦立看他一眼,半带惊讶的,却又立刻随口问起开车过来路上可还顺利。

此番过来是敲定他到C大的具体事宜,林亦立虽给像尊佛似的供着,总也不能随他做主。方纪苏当然是希望越快步入正轨越好,不过他这次的决定实在是有些明知道是火坑还要往里跳,那边不愿意无缘无故放人,这边也没有多欢迎,凭空来一个人占资源,总会有人不高兴。平心而论,林亦立十年没做出什么东西来,也不能期待他突然就有什么突破,只是那时他跟方纪苏说,这是Nishimura在时他们想做的事,十年前技术发展没到这一步,现在却已是时机,“Computational biology你是专家,又有物理背景,实在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而且感情上……”他声音低下去,惯常的神经质地侧一侧头,“或许你会对George曾经的工作感兴趣。”

方纪苏跟George Nishimura的确是私下的好朋友,那时他因为结婚的关系已在英国,不过还是时有电话邮件联系,竟然不久之后便听闻对方死讯。Nishimura的抑郁症已有多年,方纪苏也能从交谈中感受到对方情绪不稳,只是他一直在积极寻求治疗,病情逐渐已经得到控制,却突然自杀,无怪乎当时有极端舆论直称林亦立是杀人凶手。方纪苏一向自认理智,这件事情上却最多只能做到对于不了解的内情停止揣测,切断思考。

因此方纪苏也惊讶,何以见到林亦立之后并没有抵触,大概是他这个人实在跟传言中联系不到一起,怎样也不觉得他对那件不幸事件负有责任。讲起George的时候他那样哀伤,总作不得伪,方纪苏一方面的确看到这个方向的前景,一方面也觉得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是对Nishimura的一种纪念。

林亦立工作起来一向不给喘息时间的,等方纪苏谈好行政问题立刻进lab开始商讨最新进展,告一段落已经过了七点,天色都开始暗下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彻夜工作的情形多得是,可是林亦立很好心地放他去晚餐。

方纪苏绕过半条走廊,他的办公室门敞开着,方纪苏空空在门上敲了两下,文歆抬起头来,见是他也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微微扬了扬眉毛,“来啦?”

方纪苏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很随意地往后一仰,每次在他办公室里都能坐得特别舒展,连椅子都好像比别处舒服些。文歆仍在自己做事,没有理他,方纪苏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扔在他面前。

“什么东西来的?”

“你上次提到说有些想念那家的bagel的嘛。”文歆半抬起眼帘,懒懒扫了他一眼,终于笑了,嗤道,“黐线。”却伸手拿起袋子,一边站起身来,“我倒是正好有些饿。正好叮一叮可以填填肚子。”

方纪苏靠在茶水间柜子上看他拿着刀抹奶油奶酪,慢条斯理抹好一半却直接递给了方纪苏,他也就接过吃了起来,含含糊糊问,“接着去哪里吃饭?”

“你决定好了。”正在这时忽然听见林亦立的声音,“原来你在这里。我请你晚餐。”又望向文歆,“Hale也一起来吧。”

文歆一瞬间露出了一种羞耻伤恸的神气,轻声应了一句,把手上没抹酱的那一半bagel放回了盒子里,顺手收进了冰箱。

林亦立跟他之间是有些奇怪,方纪苏可以看出二人关系并不如何亲近,可也就是这样的时候他愈发感觉到这其间有他所无法窥探的东西存在,是过去的面影。

他与文歆其实也是早就认识,博士生时同校,对方比他年长一岁,生物出身,后来添了一个导师,就是George Nishimura。之后文歆一直跟着林亦立,简直是一个奇迹,竟有人受得了林亦立的长期折磨。当然在学术上林亦立可供庇荫,但是以方纪苏的专业眼光,文歆的长项与林亦立的方向并不十分适合,他读过文歆独立着手发表的文章,是值得深入的课题,可是在林亦立之下,文歆不会有足够资源来支撑另外的研究。

也只能以人情论。可是这几年断续相处,所看到的是这两人分明很疏远,以至于林亦立难得直接跟文歆讲一句话。

当然,不过是同事,其间内情方纪苏没有必要追究,即使最初到这里也是因为与Nishimura的人情。理智方面虽是这样考虑,感情上他竟渐渐觉得有义务要在林亦立面前回护文歆,他性子实在安静,又似乎懒洋洋的,时刻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笑都不大笑的,方纪苏总觉得林亦立会欺负他。

林亦立请客的地方自然不会坏,而且那天他兴致很好,让开了一瓶香槟。可是刚坐下没多久方纪苏电话震,拿起来一看脸色就变了,招呼都没打就急匆匆走开去接电话。

过了二十多分钟没回来,林亦立忍不住说了一句,“什么事情这么久。”文歆一直在认真地吃他的烤带子,“是Reina吧?”

“他女儿?”林亦立嗤笑一声,“英国现在不是半夜吗?”

电话里的确是Reina。她做了噩梦半夜醒来很害怕,打电话给爸爸,方纪苏听了她的声音简直要掉眼泪,把她哄好又打电话把孩子妈妈叫起来,却照例一言不合吵了几句,实在是筋疲力尽。

回去的时候却正好看见一个金发女靠在林亦立身边,弯下腰去旁若无人地当众吻着嘴唇。那是Olivia Planck,城中有些名气的一个小名媛,林亦立现在的女友。他对女性的品味实在是肤浅的教科书,唯一的要求即是blonde就好。一直没结婚,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换,所以他私生活之混乱一直很受诟病,名学府的名教授,有钱有地位,总有人贴上来也不奇怪,甚至说他是男女通吃。当然方纪苏觉得像他自己这样结了婚又离掉,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方纪苏一时有些迟疑要不要走过去,不过看来应该只是碰到了打个招呼,Olivia Planck做了个“打我电话”的手势就离开了。这边方纪苏尚觉得尴尬,那边坐在桌上的人却浑然不觉,文歆是悠然自得在吃他那道主菜小牛肉,他就是这点好,必要的时候简直可以跟家具融为一体,丝毫不会使他人觉得被窥探。

他的菜早冷了,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本来应当有个解释,讲一句是Reina打电话来也没什么困难的,可是他们没有问,他也就什么都没说。气氛有点僵,林亦立笑着替他添了些酒,实在是夕阳返照桃花渡,跟着问起,“你房子的事情都办好了?”

这时候他已经在上西区顶下一套公寓,就在文歆住处的楼上。“嗳”,林亦立点点头,“那里倒是确实不错。”很熟稔的口吻。

文歆跟他一同搭电梯,到了二楼开了门走出去,却一只手扶住门口,“过来喝杯咖啡?”

他笑,“晚上喝咖啡?”“难道你不是也有工作要做,不喝咖啡怎么办?”方纪苏确实已带两分酒意,而他自己那里家具都不全,任何吃的东西都没有,杯子都没有,当下跟着文歆进了他家。

他这里方纪苏不是第一次来,之前甚至在这里借住过。文歆家里是极端的整洁,任何杂物一应全无,虽然不至于产生压迫感,却存在着某种安定的纪律性。这次一进门,先看见客厅里靠墙立着一只大箱子,忍不住问,“你最近要出门?”文歆“嗳”了一声,是撇过一边不提的口吻,方纪苏也就没有多问。

守着机器等咖啡的时候,他忽然说,“我做了溏心蛋你要不要吃?”眼尾一丝光线倏尔一闪。取了一只出来,还是切开一人一半,他好像很喜欢“分而食之”,是方纪苏喜欢的啫喱状的溏心,明明已经忍不住放进嘴里,还是打趣,“都不叮一叮就给我吃冷的?”他转过头去“啧”了一声。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过年,在王阑家,让一人带一个菜,你带的枝竹羊腩煲。”文歆失笑,“这都是几几年的事了。”

“那次我只吃到半枚冬菇,所以记得。”

文歆不知为何有些爽然若失,“王阑现在是在M大?”“是W大。”文歆一直在东岸,中西部好比一望无际的盲区,分不清楚也不奇怪。可是他跟着说,“我可能要去M大了。”

方纪苏一惊,还是笑道,“这又是打哪说起的?”“……总得自己做些事情。”这句话实在没头没尾,方纪苏觉得已经站在了他跟林亦立所在的那个庭院,探头一望,是千门万户在那里。

他很礼貌地没有望下去,“我一来你就走,还以为是躲我呢。”

文歆虚弱地一笑,“哪里的话。”咖啡已经制好了,他倒出一杯来递给方纪苏。他习惯不加奶油,倒了少许蔗糖,靠着厨房counter侧着头望著文歆。他实在瘦,看上去就比实际小一号,连年龄也是,今天穿这件灰衣服,讲是本科生都有人信。方纪苏忽然想起一件事,但又觉得总不至于此,只好换种方式问,“林教授怎么说?”

“还没跟他讲。”——都拿了箱子出来,在收拾东西了,怎么林亦立竟不知道?到了这地步,已经侵门踏户,不能往下问了,一时间方纪苏只得专心喝着咖啡。

“你可能不知道,”文歆略带些迟疑地,却还是说下去,是看见了这空气中的难堪,“他前些年精神负担很重,你过来之后到现在已经好多了。”文歆这一个“他”,就是背后讲起林亦立,语气些许不同,一听就明白。

本来在湖水边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躲着走,他却突然来拉了方纪苏一把,方纪苏不知如何回应,同时也不认为自己对林亦立有这么大的作用,自己跟自己解释似的,“其实M大资源很不错。当然公立大学氛围跟私立学校可能不大一样。你上次发的那篇文章很好,值得继续做下去。”

“是。”他只这么答了一声,还是低着头带着暖意的笑,一边给自己倒着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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