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皮
李皮

We don't know how to rhyme but damn we try.

“爱国”悖论——“爱国”的人可以“不爱国”吗?

在今天的中文社交媒体中的政治话语体系中,存在着两组悖论。

一是“爱国”悖论——“爱国”的人可以“不爱国”吗?

二是“我国”悖论——“我国”可以同时是“你国”吗?

两组悖论原理类似,本文以“爱国”悖论为例,聊一聊这一套话语。

在我们的话语体系里,state、govt、party、people是被强行四位一体的,并且统一于“爱国”系统之中。久而久之,人们对于相关批评的指向完全失去了辨识能力,同时由于正常的发声渠道频繁受阻,大家对于后三者的不满更有可能通过指向集四者于一身、具有极强象征性的state来表达。

虽然在正常语境之下,对政策和制度性的描述也常常会直接指向“state”,例如新闻标题“Japan to suspend the Olympics”,这里的Japan更多是指向govt,使用国名更多的是出于语言习惯,也与state和govt难以完全割席有关。但假设有人批评这一政策,稍有辨识度的人都不会把它理解成对日本人和日本这个抽象国家概念的批评。

然而,当人们直接说不爱state、甚至是恨state的时候,他们又在说些什么?

如果是一个与这个state完全无关的人说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会伤及与state有关群体,甚至可能构成国籍、种族歧视。正因如此,Chinese virus的说法无法令人接受,即使是邮报脱离文化语境的“Sick man”也显得有些不妥。

但当一个能够理性思考、与state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表达这种看法,他没有理由仇恨自己所在的群体,也没有理由攻击state这个抽象概念(否则只是无能狂怒罢了),只有可能是在表达一种体制性的、系统性的不满和不认同(比如海涅的《西里西亚纺织工人》)。尤其是在四位一体的话语体系之下,对于更加看重这一体系所缺失的价值的人,这是一种直觉性的、最强烈的表达方式,同时,这是一种可以对抗、稍加解释后甚至可以帮助消解这一垄断性话语体系的说法。

与之相反,当一些人反复强调爱国、甚至通过这种热爱抽象概念、强调集体归属感的方式对一个个具体的人造成切身伤害的时候,他们在说些什么?

以爱国之名而犯下的罪恶每天都在发生,但大家可能会说,不是每一个强调自己爱国的人都有罪,可能我只是觉得自己能够拎清包含在爱国之下的四个概念,归属于patriotism,我没有举报谁,喊两句“爱国”也没有伤害谁。问题在于,在莫雷“支持自由”是否等于“支持暴力”都无法展开解释和讨论的中文社交媒体上,patriotism又能有多少解释和讨论空间?谁又在垄断和控制这个解释?

如果大家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我们能够有这样的一个共识,在今天中国的语境之下,不论你的本意如何,反复强调“爱国”,客观上可能会被解释为认同“权力还有良善治理的动机和道德权威”。在这个时刻,我们需要警惕为国家的每一声疾呼,因为它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压垮公民权利的最后一根稻草。 


附 布莱希特《致后代》节选:


我几乎什么也做不了。但那些有权势者

没有我就会坐得更安稳:这是我的希望

我的时光就这么流逝,

那是我在尘世上被赐予的时光。

然而我们知道:

仇恨,即便是对卑鄙者的仇恨,

也会扭曲外貌。

愤怒,即便是对不公正的愤怒

也会使声音粗哑。啊,我们

这些想为友善铺设基础的人

自己却不能友善。


但你们,当人终于可以

帮助人的时代来临,

请带着宽容

想起我们。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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