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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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西緒弗斯神話》想到的問題

(编辑过)

卡繆的《西緒弗斯神話》是一本哲學散論,收錄了關於“荒誕”的十來篇文章。他詳細分析了荒誕的本質,並給出了一個對抗荒誕的方法。


荒誕

我們每天按照習慣生活,百無聊賴之餘思考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但我們既沒有自殺,也沒有得出答案,我們還這樣渾渾噩噩地活著。這是荒誕。

科學探索柏拉圖洞穴的邊界。客觀卻永遠在洞穴之外,在神性的光芒裡。懷疑主義和休謨告訴我們因果是人的臆想。龐大的、無法理解的世界,就是荒誕。

我們無法理解世人。有時,我們突然清醒,好像看到自己和他人扮演各自的角色,笨拙的機械模樣,無謂的故作姿態,使一切變得愚蠢、媚俗。這還是荒誕。

荒誕來自我們和世界的對立。我們來到世上,卻發現理解不了自己的生活、生活的世界,生命仿佛沒有任何意義。於是我們就產生了“荒誕”感。


反抗荒誕

卡繆提出,荒誕的對策大致有三種。第一種是肉體的自殺,向荒誕投降,放棄思考。第二種是理性的自殺,理性無法抵達認識世界的終點,於是在思想上大躍進,直接投入神性的懷抱。

第三種則是把生活視作一種反抗。

卡繆拿希臘神話裡推石頭的西緒弗斯舉例。西緒弗斯因為某些眾說紛紜的理由,遭到眾神懲罰,要求他推動一塊巨石,將其運至山頂。當他費盡力氣抵達巔峰,石頭卻會自動滾下山坡。他就得跟著下山,再一次推動巨石上山。如此循環往復,永遠不得停息。

我們把這件事視作荒誕絕佳的註腳,因為推石這件事的單調和成就的轉瞬即逝毫無意義。而西緒弗斯就應該為此痛苦嗎?就應該為此想尋求解脫嗎?人應該為“無意義”自殺嗎?

卡繆的回答是“不”。他提出,西緒弗斯不必痛苦,不用自殺。他可以自己賦予這件事意義,滿足於推動巨石,滿足於上下山的旅程,為自己的行為而快樂。這樣一來,他既不是不明白意義而靠習慣苟活,又不是信仰眾神甘願永世遭受劫難。他採取了“反抗者”的姿態,蔑視眾神的懲罰,把這項勞改犯的工作當作自己主觀決定的行動,消解懲罰的意義。


幾個問題

1、

當我看完這本書時,我並沒有覺得一種暢快,反而有些不滿意。卡繆的反抗讓我想起魯迅小說裡的阿Q,西緒弗斯就好像使用了“精神勝利法”來對抗荒誕。

我思考了一下其中的區別。

首先,阿Q的精神勝利法是形而下的。他是在對抗一個具體的人、具體的施暴者時,只進行了消極的反抗。而卡繆的反抗卻是形而上的。他是對抗無法抗拒的命運,或者人和世界之間的巨大鴻溝。

第二,阿Q是逆來順受的,他的精神勝利法是為了消解自己的痛苦。與之相反的是,當許多人在荒誕這一問題上消極地採取對策時,卡繆卻以此作為反抗的旗幟,用這個方法消解我們無法抗拒的命運劫難。

想到這裡,我可以接受卡繆不是精神勝利法。只是,假使希緒弗斯的想法改變,他充滿快樂推動巨石,在山頂和山腳之間來回奔;這難道就不失為一種荒誕嗎?

“我”明明是因為無法改變的推石的命運而改變自己的想法,還得欺騙世人、欺騙自己,說這全出於我的意願。“我”果真就是一個樂在其中的、不可理喻的人嗎?

2、

第二個問題,是來自西緒弗斯的故事裡,“眾神的懲罰”這一預設條件。如果我們把和荒誕的對抗擴大到每個人,我們真的能找到諸如由“眾神懲罰”到“我生命的荒誕”這樣絕對的因果關係嗎?我們的生活難道不是充滿了沒有由頭的、毫無因果的、全是巧合的波折和意外嗎?

假如失去了“反抗”的對象,我們又向誰執行“反抗”的行動呢?

3、

卡繆在開頭說,真正嚴肅的哲學只關心一個問題,即是自殺。哲學最緊要的,是判斷人生有沒有意義、值不值得活。只是好像,就我的觀察而言,為荒誕而自殺的人,應該遠遠少於為其他崇高理想而死的人(至少中國是這樣?)。在不同文化裡,甚至荒誕能不能被感受到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事情。


最後

我個人還是很喜歡《西緒弗斯神話》的論述,語言富有詩意,氣勢讓我聯想到《過秦論》,邏輯上也可以看出卡繆努力確保環環相扣(小心理性的跳躍)。這篇文章算是書評,但我又很討厭大篇幅複述書裡的內容,好像光顧著寫它引發的思考,還希望大家海涵。另外,也歡迎討論、批評和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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