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追我就不逃】#魯班的燭台(6)

　　「我聽到了。」葉思桐冷冷地說。

　　葉落塘拎起皮箱，飛快地跑到門口，頭也不回地說，「我去交貨了。」

　　看著逃命似的葉落塘，葉思桐拿他沒輒地苦笑著。葉落塘是她二叔唯一的兒子，個性衝動又嘴賤，從小就看胡易不順眼。但他在這家族的價值是不可否認的，葉落塘有著神通廣大的本領，每回出任務，不管她要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只要她能說得出名字，他都有辦法弄到。

　　胡易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三歲時才來到葉家，比她小三歲。據說，爺爺並不承認她，即使是死後，她的父親也不敢任意決定讓她認祖歸宗。所以，她始終沒有改姓葉，依然隨著母姓。而葉落塘對她的不屑，有很大的成份是因為爺爺的態度。

　　聽到自己的妹妹被罵雜種，她不可能不動怒，但看到二叔的面子上，再怎麼說，她都不能動他的獨子一根汗毛。

　　她心疼地走過去，扶起胡易，柔聲地說，「妳沒事吧？」

　　「沒事。」胡易撥開額前的瀏海，搖搖頭說。

　　「妳別放在心上。他這人從小就嘴巴賤，說的話沒幾句能聽的。」葉思桐攬著胡易的肩膀說。

　　「嗯。」胡易在葉思桐面前異常的柔順，沒了與葉落塘針鋒相對時的張牙舞爪。

　　「秋秋呢？」葉思桐坐回沙發上，伸了個懶腰，又躺回去。

　　「還在睡吧。」胡易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氣泡礦泉水，打開後，就著瓶口就喝。

　　葉知秋，也就是葉思桐口中的秋秋，是這古色古香的屋子裡，風格最突兀的一個人。她的房間裡有著最先端科技的電腦，過著晝伏夜出的生活。替葉思桐破解保全系統，以及保險箱密碼的人就是她。在這世界上，只要連著網路的機器，不管是電腦還是冰箱，她都有辦法控制。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開店了。」胡易穿上外套，喝完瓶中最後一口礦泉水，走向門口。

　　「嗯。」葉思桐站起身。

　　胡易站在門口，轉身看著葉思桐，「妳最近還有和柳絳悅見面嗎？」

　　「沒有。」葉思桐臉無表情地說。

　　「沒有就好。最好離她遠一點，免得有一天被她發現妳的真實身份。」胡易說。

　　「嗯。」葉思桐心想著，她早就知道了。不過，她還是抿了抿嘴之後說，「我知道。」

　　看到葉思桐習慣性的抿嘴動作，胡易知道她一定有事瞞著她。但葉思桐不想說，她也不好逼問，便轉身開門離開。

　　看著胡易走了之後，葉思桐走上二樓，進到某間漆黑的房間。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來自電腦螢幕上的光線。她憑著能在黑暗中自由行走的天賦，走到房間中間的大床邊，拉開被子的一角便鑽了進去。

　　「小啾啾。」葉思桐故意發出黏膩的語調，呼喚著把自己深埋在被子裡的女孩。

　　女孩動了一下，因為被子被葉思桐拉開，而發出不滿的抗議呻吟聲，接著又縮回更深處的被窩裡。

　　「小啾啾。」葉思桐又再喊了一次。

　　「啾什麼啾？我又不是麻雀。」葉知秋不滿地從被子裡探出頭來，露出毛燥的頭髮，凌亂地覆在頭上，嘟噥地說，「發音給我標準一點，我叫葉知秋，又不叫葉知啾。」

　　聽著葉知秋的嘟噥，葉思桐在心裡笑著。她含糊不清的聲音，發音並沒有比她好到哪裡去。秋和啾，聽起來根本就一模一樣。

　　葉思桐乾笑了幾聲，「可愛的小秋秋，妳能不能從別人發給我的電子郵件，查出來她從哪裡發的，地點或地址？」

　　「這次又想追誰了？」葉知秋拉來枕頭，翻身趴在枕頭上，側著頭看葉思桐。

　　「沒追誰。」葉思桐心想著，沒有追而是被追。「只是想查一個人的資料，那人最近可能會寄電子郵件來。如果寄來的話，妳幫我追蹤一下。」

　　「妳就為了這種連影子都還沒有的事把我挖起來？」葉知秋哀嚎一聲，拉起被子蓋住頭，悶悶地說，「這種事留張字條就好，何必來吵我。」

　　「這件事是可以留字條。可是，我要煮火鍋這件事，也能留字條嗎？」葉思桐上半身靠在床頭櫃上，雙腳交疊地躺在床上。

　　葉知秋像被驚醒的貓一樣，突然抬起頭來看著葉思桐，被子還蓋在她的頭上，「火鍋？我馬上起床。」

　　看葉知秋為了吃火鍋而奮力起床，跌跌撞撞地跑進浴室的模樣，葉思桐不禁笑了起來。

　　自從父親和叔叔們在一次盜墓行動中發生意外之後，他們幾個就相依為命到現在。因為不想老是和死人為伍，葉思桐擅自將家業從專偷死人東西改成偷活人東西。雖然，活人比死人難搞了點，但至少不用每天在土堆裡鑽來鑽去。這對有潔癖的葉思桐來說，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她還記得當年葉知秋只有十三歲，胡易十五歲，葉落塘十六歲，而她是十八歲。即使她們四個靠著之前自己父親的訓練，發揮各自的專長，從各種管道下手，用遍了所有已知的方法，依然找不到他們的父親們消失的線索，只能猜測上一輩們大概在某次盜墓行動時失敗了。因為這樣慘痛的記憶，當她說不再盜墓的時候，全部的人立刻就贊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盜墓真的有損陰德，他們幾個的母親都很早就去逝了。他們小時候的記憶，就只有父親們嚴格的訓練。由於爺爺的刻意安排，葉思桐的父親與叔叔們三個人，各別專精於一項技藝，而且，不准他們交流。當然，這樣的規定在葉思桐手裡被打破了，如果以企業的角度來說，職務代理人是不可或缺的。所以，除了葉思桐自己的天份是其他人學不走的之外，葉落塘的化工技術、葉知秋的資訊科技，甚至是胡易的客戶名單，他們互相都略有所知。

　　所以，他們在接受訓練的時候，是被各自帶開的。這樣嚴格而孤獨的訓練，讓他們幾個更加依賴彼此。但唯一的例外是胡易，她因為不是姓葉，葉思桐的父親也不敢擅自傳授她技藝。這樣的情形導致了葉落塘打從心裡就看不起胡易，而胡易的性格也變得孤僻。

　　從小葉知秋就很黏葉思桐，長大了之後，便轉為崇拜。這種崇拜不只是因為她的年紀最大，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她會煮葉知秋最愛的火鍋。

　　葉思桐從廚房裡端出火鍋時，葉知秋已經兩隻手各拿著一支筷子，蹲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等著葉思桐把火鍋放到爐子上。

　　「坐好。」葉思桐輕聲地對葉知秋說。

　　葉知秋因為晝伏夜出不見天日，又不做運動，臉色顯得蒼白，而身材也很瘦小。如果不注意看她的眼神，會以為她只有國中生的年齡。每天都在家裡的結果，也讓她越來越不修邊幅，老是穿著寬鬆的運動服，頭髮也不曾見她梳整齊過。

　　「小狐狸呢？」葉知秋一邊挾起一片肉，一邊問著。

　　「開店去了。」葉思桐心不在焉地回答。

　　說到胡易，剛才胡易的態度讓她有些擔心，胡易和魯家的距離似乎過份接近了。不過，這也難怪，因為胡易小時候曾經跟著她母親在魯家待過一陣子。

　　魯家和葉家並無深交，只不過葉家自古以來有許多精巧的工具都是出自於魯家之手，但魯家對葉家的家傳事業理論上應該是一無所知。以葉家祖上謹慎的態度，向魯家訂制工具自然是透過信得過的中間人，但每一代的中間人皆不同。葉思桐父親那一代的中間人，正是胡易母親的娘家。而中間人的規矩也被葉思桐以麻煩為由給打破了，直接由胡易擔任，不再另外找葉家以外的人。

　　「真好吃。」葉知秋津津有味地嚼著鮮嫩的牛肉，沾著香濃的芝麻醬，一邊還滿足地點著頭。

　　葉知秋的生活裡，在電腦、睡覺和吃飯之外，就剩下葉思桐和胡易兩個人了。葉知秋對胡易的態度，與葉落塘截然不同，她把葉思桐當姐姐，卻把胡易當朋友。有些話，她不會對葉思桐說，卻能對胡易暢所欲言。正因為她的這種態度，讓葉落塘對胡易更加不滿，憑什麼一個外姓人比他更受到家族姐妹的喜愛。

　　吃完晚餐之後，葉知秋又回到房間裡，那個僅有床和電腦之外再沒其他東西的房間。因為科技的進步，葉家的盜墓技術也與時俱進，從葉知秋的父親開始，便引進了高科技的器材，比起考古隊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正如考古學家從盜墓人那裡學到了洛陽鏟，盜墓人也從學術界引進了科學搜索。到了葉知秋這邊，因為葉思桐將家族事業轉型，她憑著自身的天賦，學得了一身電腦駭客的本事。

　　在沒有工作的夜晚，葉知秋除了上網探險之外，還會挪出一台螢幕，上頭顯示的是胡易酒吧裡的畫面。那個螢幕，是她接觸外界的少數媒介。她對任務目標家裡的保全系統瞭若指掌，但對外面的世界卻是一知半解。看久了酒吧裡的情景，她曾經還以為外面世界裡的人，都是那樣的醉生夢死。花了胡易和葉思桐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葉知秋從自己的幻想中拉了出來。

　　看到葉思桐的身邊坐著一個看起來還算端莊的女人，葉知秋有些訝異。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對葉思桐的感情世界開始有所瞭解，向來不染一絲塵埃的人怎會去沾染自己掛在嘴邊的麻煩份子呢？

　　但她很快地便覺無聊地把目光轉往吧檯裡頭，胡易的調酒花招要比葉思桐那有今天沒明天的拈花惹草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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