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 80歲的青田街美眉

門口看起來應該是她的人走了進來。
機器人loading般，在稍微遲疑之後，她臉上的表情豁然亮了起來。

「哇嗚！一切成40版本，整個空間都精彩起來了呢！」

踩著嬌小的婀娜身段，她不算低調地走到桌前，把手搭在了椅背上、環顧起四週。

「真意外啊？我以為百年資深人士都是掛在40鏈上的。」我打了個不得體的招呼。

她稍微側著身，打量店內深處的掛鐘，大寬領不安分地偏了邊，露出半抹香肩。

「臭小鬼，年齡沙文主義是吧，信不信我把這段話po上網獵巫。」邊把衣服歸回預設位置，她同時對我亮了下卡片。

儘管我並沒有太認真注意，眼鏡上仍因此出現了「議價中」的字樣。
「我道歉我道歉，妳先坐下吧。」我笑。

一般來說，現在開始的10分鐘內是決勝關鍵，只不過我今天並沒有感到到這樣的熱情，卻更像見到一個久未重逢的老朋友。而即使是今日，這個行業也並不真稱得上嚴謹教條，我想她應該不會太在意我的口氣。

稍微忙碌了一陣，她現在已經安置好手邊那個粉粉的荔枝牛皮包，坐在正對面微笑著。

「不過你還真的是蠻內行的，你知道嗎？我小時候都是睡在裡面那種榻榻米上面喔。」她指了指另一側作為八人座位用的「吳室」空間，眼神間掠過一縷懷念之情。

「只不過……你們天空顏色是有變嗎？現在這樣也綠得太不自然了。」
「沒有吧，從我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這個顏色。」我想我的表情應該有點僵，「而且那個顏色叫藍色。」

她轉回身，輕輕笑了一聲「傻孩子，」對比於我帶著情緒挑起的尷尬，她「保養得宜」的臉上、那雙顯然善體人意的大眼，仍維持著原來的溫和。
「不想跟你講這個啦。」她低頭看起菜單。

「而且妳講『你們』，妳是怎麼猜到我平常不是掛60鏈的？」算是想辦法轉一下話題吧？對於剛才的反應，我其實也感到些許懊悔。

「哎喲，你這個漂著一圈加齡臭的氣質，一看就知道了。」她甜笑，衣領又掉了下去。
［是這樣嗎。那妳猜猜吧檯那個……應該是店長吧？他是哪條？」
「店長」正如所有故事中的bartender一樣，保持著那個姿態、做著那個動作——儘管這裡應該算是間咖啡店。

「哈！」她頓了一拍，「你回頭看看後面那個掛鐘旁邊。」她略為前傾，用表情指了指方向；微側的臉龐下方，拱肩形成的線條柔膩地撫媚。

此時我也只能轉過頭，「最大的那一張是他跟韓總統的合照喔！」
「呵！那我知道了，『不存在的光榮時期』是吧。妳真厲害。」我毫不突兀地，趕緊將她抓回眼簾。

「只不過，掛在60鏈上，年紀不是會大20歲嗎？據我所知，很多人都受不了這點。」不管什麼沙文不沙文，在人類社會中，年齡總是個很重要的參數。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們年輕人可沒有這麼在意年齡喔。」80歲的年輕美眉如是說。
「好喔。」……這樣不行，我連吐槽都沒辦法發揮正常水準。

「而且你知道的，對面好玩的東西超‧級‧多。」她的眼睛又閃爍起光芒。
「喔？像是什麼？」

說到對面有趣的東西，我馬上想到的就是某些州的奇妙制度，這兩年媒體人也很喜歡拿來做文章。昨天就看到一段在講「公辦的富豪體驗機制」，讓一般人也能有機會過上幾天「高燃費生活」，刺激刺激靈感。

她絞了一下腦汁，
「像上次啊，我有看到一條拉拉熊的鏈，喔，他們叫輕鬆熊；拉拉熊的鏈、拉拉鍊，呵！」
好喔。但我還是客氣地為這位可愛的美眉微笑了一下。

「然後呢，你知道嗎？超誇張的，他們只要有出任何周邊或贈品，就可以掛上去；」她眉飛色舞了起來。

在講話的時候，我習慣觀察對方的眉毛；一般來說，即使我們能用眼睛騙得了人，大概也不太會「武裝」到眉毛去。而根據眉毛的「長相」，也能猜測一個人的性格——各種表情在臉上停留的時間長短，會讓長相產生不同的變化。當然，如果有化妝的話，看到的就是「自我期許」了。

「然後啊，好多人都收集了好多，我就看到一個收集三萬多種的！」儘管對這個話題不是太有興趣，我仍面露驚訝做為回應。
「還弄了三層樓專門放這些收藏。社群聲望超‧高。」
「這個世界還真的有錢就是任性。」窮苦如我馬上想到開銷。
她緩緩搖搖頭，「沒有喔！人家也是為社群盡心盡力，辦了不少活動、參加的更多，很多東西都是活動跟同好送的。」
「她社會信用也很高喔，你知道，現在有錢人很難多高。」

至於她的眉毛，也算是蠻特別的。明明看起來人畜無害、略帶俏皮，對，就是很符合美眉二字的這種路線，卻有著兩道充滿意志力的濃眉。或許是所謂的外柔內剛吧，總之應該是蠻有主見的一個人。

「你在看我眉毛呀？我這都是純天然的喔！沒有畫。」
抓到我一時出神，她仍然滿臉笑容，真的nice。
「嗯，濃得好。濃得剛剛好。身為一個眉毛研究學者，我深深著迷。」
她格格笑，「哦？眉毛學都在研究些什麼，說來聽聽。」

***

瞎扯一陣之後，招待的小甜點送了上來；我側身向櫃檯的「店長」打了個手勢致意，同時也把房型的資訊傳了過去。

「哇！這是蕨餅嗎？好久沒看到了，以前有一陣子超常在餐廳吃到的。」
即使是不起眼的小點，她仍不吝於觀察個兩句，帶給人一種「好奇心滿滿」的感覺，這也十分「美眉」——當然是正面意義上的。

「所以這是在跟我們講差不多該決定了是嗎？」她抬起頭。

我點點頭，微笑了一下，「我挑了間開朗的房間喔。」
「嗯！」她指著桌上的菜單，「那我選這個course好了～」

我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她跟前，掌心平攤做出邀約。同時，眼鏡上也出現了「收到付款」的告知訊息。

她輕輕把手交給我，微笑站了起身。我在心裡默默按下「交易確認成立」。

***
紀念兩個月前跟我們分道揚鑣(hardfork)的某人，永遠還算年輕。

***
無關緊要的註解

40/60鏈：指2040與2060。兩次資訊失真之後，台灣在2040~60之間，主鏈叉成了兩條；至於理由，目前最有力的是選舉說——而2040大選的背景，則是泛白聯盟老黨魁以「加入聯邦」為政見主軸，尋求生涯第三任、連續第二任的政權保衛戰。

不存在的光榮時期：相較於40鏈，60鏈整整多出了20年的歷史；其中大受庶民愛載的韓總統，就當了其中的兩任總統，支持者稱之為「光榮時期」，而40鏈上的反對者則揶揄為「不存在的光榮時期」。實際上，韓在60鏈真的享有卸任總統待遇。

高燃費生活：形容開銷大且不環保，這個政策也受到海蒂教信徒大力地抨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