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活到三十歲的朋友

我有個情感淡薄到幾乎沒有的高中朋友，雖然她是這樣的一個人，但我還是跟她以朋友相稱。

該說是情感上的缺失，還是性格本身有缺陷呢？她是個對人類半點興趣都沒有的人。

比起人類，在路上遇到初生爬行的蝴蝶幼蟲，更能引起她的佇足。

通常這樣乖僻性格的人，可能會跟小時候遇上的心理陰影，或者家庭不美滿等等情況息息相關，但實際上她跟上述的情形半點也沾不上邊。

她有著被寵愛到大的幸福童年，也有個富裕而完滿的家庭，儘管與父親價值觀不合，還被母親嚴厲管控，但仍可說是在備受呵護的情況下長大的。

但在一場偶然的餐後閒聊中，她對此表示，家人不過是能對她提供幫助，使自己未來衣食無憂的存在。

對於這樣的她，我曾一度忍不住開口詢問，「如果有天家人都死去了，妳會難過嗎？」

突然面對這樣的問題，向來口齒伶俐的她，難得地陷入了沉默。

等待良久，我才終於聽她小聲的開口，「我不知道，我對於還沒遇過的事情既無法想像也無法預演。」

「也許會難過吧，但應該不至於痛哭流涕什麼的。」

後來高中畢業，平時在群組裡頗為活躍的她，忽然像是人間蒸發般地消失了大半個月，再次出現時，她約我一起去看電影。

見到面的那瞬間我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向來留至腰際的長髮，被剪至耳下不超過三公分的長度。

「妳果然被妳媽丟進軍營了嗎？看來妳的大學名額泡湯了呢。」

可能跟她相處太久，多少有些受影響，本來應該是件難受的事情，我卻以稀鬆平常的口吻說了出來，並且並不為她感到難過，儘管那個名額是她少數表示過的嚮往。

「嘛……大概被我媽默默地處理掉了吧。」她回以嘆息似的口吻，卻只是再次感嘆自己母親的雷厲風行罷了。

不知不覺高中畢業將近三年，換言之，就連曾在母校見過我們的學弟妹們也都將全部離校。

我還是跟那個朋友時常保持聯繫，我們還是時常在休假時出去吃吃喝喝看電影，好像沒什麼變，但實際上我們都變了很多。

尚且不提我自己，單單探究那位朋友的話，應該這麼舉例會具體一些。

曾經強烈表示過對人沒有興趣，喜歡孩子但僅限於小於三歲且足夠乖巧聽話，前提還必須是他人家的孩子的她，近日的煩惱是覺得母親會在她過三十歲之後，開始頻繁替她安排相親。

我自然是不遺餘力地嘲笑她，竟然還有機會這樣嘗試世俗煩惱的一天，但接下來她的話便讓我驚艷到有些接不下去。

她說，「結婚什麼的就免了吧，但如果有機會，我倒是不排斥自己生一個孩子來養。」

我不禁對她又一次的刮目相看，不愧是她啊。

然後在下個瞬間，我猛然回想起，曾經的她還有個驚世駭俗的理論，她曾說過如果可以，就讓她活到三十歲就夠了。

一生中大半的時間都在幾乎無憂無慮的童年與學生生涯中度過，花幾年時間入社會打滾，體驗一下生活不易，最後在人生倒數的時光裡，將存下的薪水花個精光，去圓滿那些還未達成的夢。

然後愉快地死去。

一點也不考慮被她遺留的人們該如何是好，自私的徹底，也瀟灑的近乎瘋狂。

如今的她大概已經忘了吧？如今的她已經開始考慮失去家人以後，為了不讓自己孑然一身，是否要未雨綢繆，為自己添一個家人了。

一路看著她的變化，我也不禁開始期待三十歲的她，還能說出什麼讓人刷新認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