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y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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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ytime is Boarding Time. 沒定性廢包客(?)+劇場小螺絲釘。 曾在瀨戶內海、墨爾本懶散度日,現居於家鄉臺灣。

瑪莎,Northcote, VIC 3070

瑪莎一陣子沒在午餐時間來到Peacock Hotel了,雖然她就住在附近的Westgarth Rd.上,或許說比起中午就來到Hotel用餐,她更喜歡的是晚上來這裡喝個兩杯,在後方的花園區有戶外座位,若妹妹有空的話常常兩人會相約週四晚上碰個面,感受一下這個街區的夜晚人潮。雖然不是如同以往的行程,但能夠來到許久無法踏入的酒吧,還是多少有點雀躍。

今天出門前特地換上的黑色連身洋裝有些太緊了,不是很自在。瑪莎邊扯著裙擺忍不住想這幾個月來還是鬆懈了啊,以前常常散步去不遠的Coles採買,採購結束後則是選擇搭86號電車回家。在這個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的Northcote區,拖著沉重的菜籃車走路,那可是如同魔鬼的懲罰。雖然也想過減少採買次數後,是不是需要做點其他的運動,不過自己都到這個年紀了,若貿然做些不熟悉的動作,一不小心受傷可不是開玩笑的。經過這漫長的六週禁令之後(喔不,還有那讓人失去希望的延長兩週又兩週)可以感覺自己的確又變胖了。

在市政廳前的電車站下車,已經可以看到孔雀酒吧的白色外牆了。但是在瑪莎的記憶中,灰色的牆墩以上,直到裝飾山牆為止,應該是整片赭黃色的油彩,配上紅棕色的門窗框。那略顯俗氣酒館常見的外觀,總是溫暖等著迎接她的開心或沮喪。曾有一次和妹妹路過此處,還請朋友幫忙拍下合照,緣由是什麼早已忘記,不過舊照片中牆壁的色彩始終清晰。自從大約15年前吧,新任店主接手之後,就把斑駁的牆面重新粉刷,白牆配上金色填溝的招牌字體,讓整個酒吧顯得貴氣,完全不甩過去百多年歷史的沉重,輕巧地就轉身融入現在充滿文藝氣息的Northcote,和其他小巧的咖啡店、畫廊、有機超市構成了資產階級們所生活的街區。

透過面向High St. 的幾扇落地窗,可以看到大部分的座位都已經有人,瑪莎加快了腳步繞進位在Bastings St. 的入口,踏上台階走進深色木地板的大廳,生意看起來很不錯,座位有八成滿,還有一兩張桌子擺有未收拾的餐盤。大廳中央有張四人桌,已擺好菜單等候客人入座,走近瞄了一眼,果然是已被預約。可惜,是個可以悠閒暢聊的好位子,瑪莎心想。但隨即又注意到在落地窗邊的兩張高腳桌中,還有個空桌,確認了沒有其他顧客打量那桌子的意願,瑪莎以靈巧的步伐,不受最近老是被家庭醫生嘮叨的體重影響,順利坐上桌邊的高腳椅,像是騎士登上了堡壘一般充滿勝利感。

但...現在呢?看了看桌上只有推薦杯酒和午餐特餐的小卡,完整菜單和酒單好像都在櫃檯處。剛剛找到位子的喜悅心情像是瞬間被踢了一腳。應該點好酒再坐上來的,瑪莎忍不住責怪自己的輕舉妄動。既然如此那先來觀察大家都在享用些什麼好了。在她右手邊有帶著娃娃車一起用餐的年輕父親,叉起一匙筆管麵,棕髮小女孩則是正在嘗試用手掌把薯條塞入嘴巴;與這位年輕爸爸熱烈交談的友人,切著裹滿麵包粉的嫩煎鱈魚,看他下刀切開魚肉時,那蒸騰的熱氣忍不住讓瑪莎嚥了嚥口水。

遠方入口處旁的沙發座,兩個亞裔臉孔女孩並肩而坐,低聲但看來很興奮的迎接剛端上來的菜餚,兩份相同的牛排特餐。瑪莎仔細閱讀了特餐菜單,心想這應該就是那主廚推薦的300公克porter house牛排。肉塊上的烤痕看起來很誘人,且隱約泛著油亮光澤,配菜還有淋著油醋醬的綠葉沙拉和酒吧常見的寬薯條。其中一人拿起盤中的蘑菇醬汁淋在牛排上,炒成棕色的蘑菇應該是吸滿奶油和肉汁吧,即使距離很遠也可以感受到香氣。看著她們不斷移動盤子和水杯,想調整出最佳的攝影畫面,瑪莎努力克制想翻白眼的衝動,心中只想拜託她們放下手機,趕快拿起刀叉切肉吧!

另一桌的高腳桌圍繞著五位上班族,桌上只看見酒杯,無法確定是用完餐了呢,還是大家等不及下班,中午就想先來一杯滋潤心靈,順便來個創意會議?瑪莎轉頭望向大廳中間,剛剛的預約席,不知何時已經有人入座,是看起來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兩對男女,大夥正在一邊閒聊一邊低頭閱讀菜單,但桌上已擺好推薦酒莊的粉紅酒,其中蓄著銀白色落腮鬍的男士,正殷勤地幫友人們倒酒,看他們悠閒的態度應該還要很久才能決定要點些什麼菜色。

此時吧檯後一聲清脆的鈴聲閃過,出餐口送出兩盤餐點,餐檯上暖黃色的保溫燈照射著兩份配著薯條山的漢堡。最上方的Brioche麵包邊緣有著金黃色的脆邊,看起來十分蓬鬆,可以想像咬下去時那柔軟的的口感。底層麵包上則是依序堆疊著厚實的牛肉餅、Jack 起司、培根、生菜和蕃茄片,比起加上荷包蛋和眼花撩亂佐料的澳式漢堡,有時候就是想吃這種單純凸顯肉排美味的漢堡;瑪莎自己是喜歡有半熟蛋黃的煎蛋當配料,不過妹妹恰巧相反,是這裡漢堡的忠實擁護者,在她入住照護中心的時候,偶爾會請瑪莎在訪客日的時候外帶漢堡去探望她。

但那好像也是年初的事了,剛慶祝完新年,那該死的2020年。

瑪莎沒有讓對今年的種種不滿影響了心情,她知道今天是週四,要和妹妹相聚閒聊的日子。冬天時因為照護中心的群聚感染,讓妹妹也被波及成為確診的病例之一,但一切都發展得太快,太快了。妹妹的呼吸系統很快的就脆弱到無法再自力呼吸,即使接上了維生系統也只多撐了兩天。就算再撐久一點好了,但瑪莎也無法在種種社交距離限制令之下,親自去照護中心看看她。對比不斷延長至數個月的禁令來說,不到一週就失去了妹妹實在是太快了。

瑪莎正費力地從高腳椅上下來,並小心的不要再讓裙襬往上縮,拿起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提包,走向吧檯點餐。在眾多啤酒拉把後方的吧檯手和她打了招呼,瑪莎在這年輕人的口罩之後,想像這小夥子應該正展現著迷人的微笑。

「我想來兩杯Gippsland出產的Pinot Noir,和一份午餐精選的漢堡。你知道嗎?我妹妹愛死這裏的漢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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