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新體驗
每天都有新體驗

正在當新手媽媽 每天都在觀察一隻新生物的成長 每天都有新體驗 有趣 可是偶爾也好想喘口氣 媽媽這個工作 應該也要有特休😂 希望可以在這個空間 找到一塊自己的紀錄 有一些小小的空白與自由

【關於傷痕】刻在記憶裡的傷

每每被罵,我就開始默默地,默默地,摳,抓,劃在手臂,腿上,一道一道。

左手大拇指指背上有個疤,米粒大,這麼多年來,已經漸漸淡去,有時都忘了痕跡在哪裡。

曾經,我困在一段灰黑的童年,還有一段亟欲從繭中掙脫的青春期,那時候,對於我的母親,只有滿滿的恨意。

從小,我便和她不親,我渴望的那種媽媽,只能從她和小妹的互動中看得到。

她會幫她編辮子綁頭髮,她們會一起唱歌,她會教她畫畫,畫我很喜歡的,也很想跟她學的水彩畫,午睡時,她們會相擁而眠,但是,她抱我的次數,在我有記憶以來,屈指可數。

那些愛,我也好想要,但是,似乎是因為爺爺奶奶太疼我了,所以她要對小妹再更好一點,才能讓小妹心裡平衡。

什麼鬼。

如果得不到關愛也就罷了,但我還得到莫名嚴厲的處罰。

小學,每天放學要爬上公寓樓梯時,我總是戰戰兢兢,四層樓的時間,我會努力回想一下,今天在學校,有沒有闖了什麼禍,捅了什麼簍子。進門,小心翼翼把餐袋先拿去廚房放好,端詳媽媽的臉色,有時,笑容滿面,就可以鬆一口氣,但大部分時間,她已經拿著細竹條等在那裡,冷冷問我:

「知道今天做了什麼嗎?」

我很想說不知道,但是那樣會被修理的更慘,點點頭就對了,反正,大部分都是上課愛講話被罰站、作業沒寫沒交這一類的事情,我當時真不明白,是哪個家長那麼愛告狀,我到底都是惹到誰。

然後:

「靠牆壁站好,手伸出來,自己說要打幾下,一下?!好,三下!手放好!抬起來!抬高!」

「還動!手還縮回去!再加一下!」

「還哭!嘴巴閉起來!」

「還有聲音?!再有聲音我再打哦!」

「面壁站好,等你不哭再去洗手洗臉寫功課!」

如果情節比較重大,例如有次老師忍不住,跟媽媽說我已經兩個月沒交功課了,那武器就會變成爸爸的皮帶,或是衣架,外加關廁所反省,還有一次,我連著書包,一起被踹出家門,說,這種小孩,看誰家要撿去養。

打出這段文字時,那些畫面歷歷在目,聲音,好像在耳畔邊一般清晰。

會被揍還真的也是咎由自取吧,我當時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就真的很愛講話,老師講了什麼,我總是很想立刻把想歪的好笑的跟隔壁講,我也真的很討厭寫功課,到底為什麼,一個已經會的字,要無止盡一直同一個字寫三遍五遍?

所以被修理,很痛,但是我懂,只是,不甘願。

有時候還會把手拿去給媽媽看,「這裡破皮流血了」,想要博取一些同情,雖然,大部分時候,換來的是一頓白眼:「那就乖一點!」

上了國中,不會因為這些原因被打了,取而代之,令媽媽抓狂的,是我想談戀愛。

那些男生很有趣,而且,他們喜歡我,眼裡,有我,那是多麼浪漫,而且教人無法抗拒的事情啊!當然,我也和那個年代一般的孩子一樣,情書會藏好,日記鎖好,想講電話要找盡藉口,假裝出門買東西去找公共電話,想見面要同學掩護,假裝要出門讀書,但是,神奇的是,媽媽什麼都找得到。

在爸媽眼裡,還在讀書就交男朋友,就是滔天大罪,打完一頓之後,接下來,會是一段漫長時光的冷漠、忽視,彷彿我是個骯髒污穢的個體,那時,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

但越這樣,我心裡越不服,而且,那已經是有了反抗頂嘴的倔強脾氣,也不再是被修理之後,還希望媽媽愛我的年紀了。

有好幾次,想了各種方法,想結束生命,讓他們後悔,想一切重來,離開沒有愛的這個地方,我不覺得是家的地方,但是,還好,膽小怕痛,日子,只好一天一天,痛苦地拖過。

有一次,又因為情書被發現,我被叫到客廳,先是呼了兩個耳光,接著,便是一頓痛罵,跌坐在沙發上的我,突然什麼話都不想回,好像失魂一樣,隨便吧,我想。

等我回神時,是因為左手手背傳來一陣痛,她還在罵,我低頭看手的痛處,原來,我竟無意識的,抓著大拇指指背,用指甲一直摳,摳,摳,摳出一個傷口,那一瞬間,有一種報復的喜悅:「這麼討厭我嗎?我受傷了耶!這樣,你會心疼我嗎?」

一直罵,我就一直摳。

血都流出來了。

她突然發現異樣,不是心疼的語氣,是更用力的斥喝:「你在幹什麼?」

後來怎麼結束,怎麼處理傷口的,我忘了,但那是好大一個洞,每天,我都會看見它,感覺那塊痛,心裡,好滿足。

原來,她還是會緊張的,會怕我痛怕我受傷的,是愛嗎?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只要記得,我受傷了,對方的指責,就會停下來。

從此,那成為我的武器,漸漸癒合的疤,成了給我勇氣的中心,每每,再被罵,我就開始默默地,默默地,摳,抓,劃在手臂,腿上,一道一道。

後來,想盡辦法找盡理由,搬出去和前女友住,再換一個前女友,面對冷漠或爭吵,我也都一樣,讓自己充滿傷痕,讓心痛轉移到這些傷口,等到傷口癒合,事情好像就過了,心,好像就不那麼痛了。

一直到實習,我硬是用還要修其他專班課程當藉口,填了台中,正式逃離那個家,沒想到,真正離開了,卻開始想念。後來,當了老師,在一次一次看見那些親子衝突的場景,聽見孩子的委屈憤怒,聽見身為父母的無奈、無措,突然,漸漸理解了我媽。

那個夾在婆媳問題,卡住出不來的媽媽。

面對各方看似指導,其實暗示你怎麼不會教小孩的媽媽。

那個被教導要用力打才是教的媽媽。

害怕被拐被騙,卻不知道要如何跟我談心,不知道要怎麼跟我親近的媽媽。

後來,開始比較常回家,開始跟媽媽聊那些過往,用開玩笑的方式,抱怨以前被毒打的傷。

有一次,是在回去參加爺爺喪禮的路上,又說起了這些往事,她突然跟我說:

「對不起欸,以前不知道怎麼當媽媽,害你吃了很多苦欸!」

用開玩笑的語氣笑罵她:「三八啦,說這樣,是我自己皮啦!」,但是,在後座的我,其實心裡有好大的衝擊,是啊!誰一出生就知道怎麼當媽媽,她一路也只能慢慢摸索,在我覺得自己受盡折磨的同時,她,也正默默吃著那些不知道要跟誰說的苦吧!

後來,面對那些曾經覺得好痛的過往,突然,都釋懷了,而那個曾經在我心裡讓我恐懼忿恨的媽媽,慢慢,卸下「應該如何」的母親形象,終於,我們可以一起自在談心說話了。

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又恢復了膽小怕痛的性格,身上,不再有那些傷痕累累,只留下大拇指指背上的這個小疤,提醒我,別讓我的學生,還有小哈,經歷一樣的恐懼、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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