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獨特的造型巧克力

前陣子是許多國中小的畢業典禮，今年因為疫情，都只能用線上辦理，看著臉書上很多朋友，分享典禮過程中的心情點滴，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畢業典禮的插曲。

那是任教班級的畢業典禮，其中有個班，很有我的緣，即使只有一年級幫他們上過生物課，到了國三，仍然記得我，時不時也會有幾個小孩跑來辦公室聊天打屁串門子，畢業前一天，準畢業生提早放學，我在辦公桌上，看到他們班送來的禮物。

一個包裝精緻、小小的紙盒，還附著一張卡片，我先抽出卡片，是我的生物小老師寫的，說著感謝，說著祝福，還有一些小孩在旁邊亂插花，看著，心都暖起來了。

當老師，最被感動就是這一刻吧！

看見孩子有所得，有成長，也看著他們說出對你的愛，即使，就要分別，送他們離開，遠走，高飛，都覺得，就值得了。

接著，拆開那個精美的紙盒，還沒打開就得到答案了，一盒香濃的巧克力，甜甜膩膩的香氣，從縫隙透了出來，打開盒蓋，一朵朵各樣花朵造型，綻放在盒中，很漂亮，應該也很好吃，果然懂我是屬螞蟻，愛吃甜的，把盒子蓋好，還捨不得吃，加上只有幾顆，如果拿到教室，一定沒得好好分，嘿嘿，那就我自己拿回家大快朵頤吧！

那時候，我的導師班上有一個學生很特別，每天都黏著我。

一年級時，她是個安安靜靜，內向的女生，如果把她叫到跟前說話，大概半天吐不出一句，偏偏在寫聯絡簿的時候，她總是可以寫上一篇半頁，更多時候，寫到無處可寫，還會自己黏上自黏貼，或是夾上一張白紙，再滿滿一頁，那時候我的時間，大概有一半都用來回她的聯絡簿，用細細小小的字配圖，回覆她的喜怒哀樂。

後來，漸漸開朗了點，開始有小男生隨侍在側，成了我們取笑的對象，雖然，我當時還真的很喜歡那個小男生，也還挺希望這對青梅竹馬能有一段美好愛情故事，然而，青春總是要帶些青澀來回味，即使，他幫她背了好久的書包，仍然，連苞也無一個。

但這樣的單純情誼，沒有結果的淡淡酸澀，也許，是最美的結果。

不過，不管哪時，不變的都是，她始終黏著我。

上了二年級，我就沒有班上的生物課，表示，我在自己的導師班，只剩下陪吃陪睡陪放學的時光了，而她，每次放學，就會跟著我的腳步，一起到辦公室，賴在那裡，等我都收拾好，再一起走出校門，如果我有第九節，這傢伙，就在辦公室守門待到六點，這下可好，行事細心仔細的她，根本就變成老天賜給教務處免錢的超好用小幫手，老是被交待幫這個幫那個。

不過她也從沒抱怨過，就只是靜靜的做，靜靜的等我。

本來是陪著她走到校門口公車站等公車，後來，她總是哀號自己書包好重，要不然就是公車等好久，幾次之後，不知道怎麼開始的，變成我順路載她回家了。

其實一點也不順路。

主因是我是個路癡，她也是，而且，我，騎車技術，很爛。

騎著一台小五十，載上她和那裡面可能有放大石頭的書包，每次我都騎得斜斜晃晃，只要有車子超過我（一直都會發生的事情，我騎太慢了），我握方向盤的手就會緊張的更歪歪扭扭，這傢伙在後面卻不懂得害怕，每次都只會傻笑，有時候還會聽我唱歌。

就這樣，我們變成形影不離的奇怪師生組合，而收到巧克力禮盒那天，也一如往常，我們走在長長的校園大道上，準備回家。

「欸，學生送我一盒巧克力欸！」，我獻寶似的拿給她看，炫耀一下我有很多人愛。

「哦。」，她看了一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沒辦法，這種東西不是她的菜，我的炫耀撞到牆，沒有出口。

「欸，很漂亮欸！」，我不死心，好歹也要露出羨慕的表情一下，哪怕只有一秒。

「嗯，很漂亮。」

這傢伙，竟然對我這麼敷衍！

「欸，一個給妳。」

「蛤……」

「還蛤！我還沒吃，第一個給妳欸！是知不知道感恩蛤！」

「好啦……」

對啊，我就是幼稚，看著她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默默隨便挑起一顆玫瑰花巧克力，咕嚕放進嘴裡，心裡不禁升起勝利的旗幟。

「好吃吧！妳看，對妳多好！只有妳有欸！」

還在洋洋得意著，眼角卻瞥見她的臉色有異。

眉頭越皺越緊，嘴巴好像含著一隻刺蝟或是活章魚，她努力讓嘴巴在不打開的情況下，形成一個空間，努力躲避那個生物的追擊。

是有沒有那麼誇張？！就只是巧克力，到底是有什麼奇怪的口味，可以讓她表情那麼猙獰，只差眼淚沒有流下來。

「不要這樣好不好，妳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吃慣了好東西，一點點口味不合，就這樣嫌東嫌西！」，看她那個臉，我還真的有點惱火了。

「辣辣的……」，她終於擠出一句話，看起來已經快吐了！

辣辣的？！巧克力再怎樣也不會是辣的啊！該不會是那群學生想整我？！

滿腹狐疑的拿起紙盒上下端詳，什麼標示也沒有，打開盒子，突然一張小小標籤紙映入眼簾：

「造型香皂，請勿食用。」

轟！

好像一道雷打在腦中，我趕緊轉頭，跟她說：「夭壽，是肥皂！快點吐出來！！」

這下，她終於敢將口中那個怪物吐出來，順便，也將口中用來保護她那可憐口腔的唾液，一併吐個乾淨，此時我心慌手亂，要她趕快多喝幾口水漱口吐掉，然後靜靜等著，怕她會突然口吐白沫死掉。

當然，後來她沒事了，放鬆心情後，我回想剛剛的荒謬，開始大笑，笑到眼淚飆，鼻涕流，肚子痛到停不了，還繼續笑，她，只能無奈的站在旁邊看著我，等著這個瘋狂的我冷靜一點，送她回家。

一路上，我開始唸她：「妳哦！做人不要這樣不知道反抗，人家說什麼就什麼，叫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樣吼，太沒有主見了啦！」

我想，她坐在後座，白眼，一定翻到外太空無極限了。

好啦，我心裡有深深的內疚，只是，每次回想起來，想大笑的衝動，還是先掩蓋過抱歉的念頭。

至於她，雖然經歷了老師想要毒殺她的風暴，卻始終沒有離棄我。

到了現在，已經畢業不知道幾個年頭，出了國又回來了，現在的她，已經獨立自主，在職場上獨當一面，不再是當年那個弱弱小小的女孩了，但是，晚上，不一定是哈爸，但是，幾乎都是她，跟我說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