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女工。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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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厦门到甘肃,我两份受疫情影响的工作

我不怕吃苦,我想用劳动改变现状,但命运就像跟我开玩笑一样,让我无力扭转。

蓦然回首 · 2020-03-09 18:30 · 尖椒部落原创首发

疫情来时,我在厦门市郊区的一个小镇里做家政还不到两个月。

我服务的这个家庭是六口之家,分两处住。爷爷奶奶在小镇的正街面上开海鲜档,吃住在里面。因为每天晚上要操心进货,所以白天看到的他们不是打着瞌睡,就是眯着眼睛研究六合彩票。他们的儿子——爸爸,是海鲜档的销售和采购。他长得黑黑胖胖的,看起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爸爸的爱人——妈妈,能说会道,秀丽的身段透露出的满是豪爽。是个既细致又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她在自家住的偏街附近开了个小美容店,说这样能近距离照顾到孩子。家里有一个上二年纪的7岁男宝,一个上幼儿园的5岁女宝。平时问起,他们总喜欢说“爱爸爸,更爱妈妈”。

我在他家每天的工作是:早早起床给大家做好早饭,逗醒宝宝们起床,照顾他们吃早饭。他们做寒假作业时,我再去海鲜档给工人们做午餐。等工人们午餐吃完收拾好,我会带着中饭过来再陪伴宝宝们。下午再做晚餐,吃完晚餐玩一会儿。如果他们的爸爸妈妈那个时候还没回家,就给宝宝们洗漱,哄他们上床睡觉。就这样,忙碌中不知不觉到了春节。

这是个处于当地交通要道的渔村小镇,每年腊月间年货生意都很红火。今年人们其实还和往年一样,每天忙碌地交易着,新冠疫情的肆虐丝毫没影响到他们过年的兴致,街上除了正规的摊位外,老乡们还带着自产的蔬菜、家禽、海鲜、红糖馒头到处兜卖。人群中戴口罩的很少,他们自成一体,没人关注新冠疫情的蔓延和到来。

年三十,宝爸还在朋友圈发布海鲜店春节不打烊的消息。说新冠疫情他不怕,还招呼同伴,说生意上的活如没人做,就过来找他。年三十晚上,他照常和朋友去喝酒。

这是个处于当地交通要道的渔村小镇,每年腊月间年货生意都很红火。今年人们其实还和往年一样,每天忙碌地交易着,新冠疫情的肆虐丝毫没影响到他们过年的兴致,街上除了正规的摊位外,老乡们还带着自产的蔬菜、家禽、海鲜、红糖馒头到处兜卖。人群中戴口罩的很少,他们自成一体,没人关注新冠疫情的蔓延和到来。

年三十,宝爸还在朋友圈发布海鲜店春节不打烊的消息。说新冠疫情他不怕,还招呼同伴,说生意上的活如没人做,就过来找他。年三十晚上,他照常和朋友去喝酒。

但是到了正月初一,气氛就不对了。宝妈在饭桌上对我说,宝爸昨晚和朋友喝酒狂欢了一晚上,早上才回来的,还说网络上告示大家新冠病毒很厉害,会人传人,我们要戴上口罩。“我这两天才在街上看到了外地返乡回来的,都戴着口罩,她们来我店里做美容的时候,说起外面疫情的蔓延,真让人不由得害怕。再说宝爸一天不戴口罩在海鲜市场到处跑,和朋友扎堆,我害怕他把病毒带回家,传染孩子。”“我要回娘家住一阵,阿姨你也收拾一下东西!看看接下来你是回家还是……?” 

话到这里,我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上户时说好过年不放假,所以我一直还盼望着过年时候可以挣双倍工资。我是50失业人员,儿子上大学,目前我靠做家政供给儿子。刚出来上户的时候就鼓一把劲,想好好干,给儿子挣个学费。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梦想被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打碎了……

过年,本应该是人们一年中盼望的时节,阖家欢聚,齐乐融融。看着烂醉如泥的宝爸,宝妈一气之下带孩子们回娘家,我也就跟着她 。正月初一吃过早饭,宝妈就带着宝宝们和我,驾着私家车从小镇出发,回厦门郊外的娘家。

私家车一上高速公路,看到交警全穿着隔离服,佩戴口罩值班。路上车辆很少,一下子有了冷清的感觉,越近市区人越少。我们到了宝妈的娘家,宝妈说要是往年,姐妹们早就到了,很热闹的,但今天只看到两个老人孤零零地望着门外。等啊等,都戴着口罩的她的姐妹们终于零零落落地过来了。

饭桌上大家不咋吃饭,谈论着新冠的严重性和预防措施。鉴于宝妈家的情况,姐妹们建议宝妈带孩子去三姐那儿住一段时间。宝妈的三姐同意了提议,邀我们上隔壁村她家去住。行车半小时后就到了三姐家门前。这是一幢自建五六层楼的独家小院,楼层住人,楼顶也综合利用:一面养着鸡鸭鹅,另一面还种着菜,鸡鸭粪用来做肥料,菜长得郁郁葱葱。动植物搭配相得益彰,是一处独特的风景。看来到她家常住下去,不用愁吃喝。不过我们刚到,就接到三姐的要求:家里的所有人不能出门,不可以和外面接触……

厦门的侄子给我电话拜年的时候,我把情况告诉他。已是傍晚了,我再三说公交车等不上,这么晚也打不到车,他就是不放心,一定要来看看我 ,想和我说几句话。好不容易到了三姐住处,还是被三姐拦住了。最后我们只能带着口罩,隔着墙,向彼此喊了几句。

三姐这村平时是个很繁华的城中村,新冠疫情的到来,让生意人都撤离回家了,酒店、餐厅、蛋糕店的大幅广告牌下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发着微弱的光,让人的心情更凄凉了……

每天三姐会准时把饭菜送到我们楼层,我是没事可做了。我断断续续地听到宝妈跟她娘家人说,宝爸不听有关工作人员的劝阻,疫情这么紧张,还在相邻几个城市之间来回找生意,和朋友聚会喝酒娱乐时,已经被看管起来了。宝妈说着宝爸,恨得掉起眼泪来……“市场管理要求所有的店铺歇业,人员隔离,海鲜店也关门了。爷爷奶奶上我们家去住了。”

第二天晚上,宝妈拿着手机,满脸忧愁地对我说:“昨晚宝爸在歌厅喝得醉醺醺的,被派出所拘留后,发烧、呕吐、爷爷送他上医院了。平时给宝爸说好话一点也听不进去,又倔又强的,真没法过下去了,我也不回去了。春节往后你就没工资了。如果不想回家,就先住这儿。”

“没事做了我就回家吧。” 我说道。宝妈默许了。

我匆忙地订了回家的火车票,出乎意料的是座位很多,于是心里祷告着火车不要到时候停发啊。正月初三,早上5点我就起床,叫出租车去火车站,到6点多了还没车回应。而公交车也要等1-2小时才发一趟,根本赶不上火车。我象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只好叫醒宝妈和她的家人,央求她用私家车送我去车站。但宝妈的家人都担心火车站是个传染源,极力反对宝妈去。最后宝妈耐不住我的央求,虽然很不情愿,但是还是把我送到火车站附近。

到车站拿到票,心才放下来。通过安检、测温,上了车。火车上人很少,有原本想着春节挣一把的游乐城老板和坚守最后岗位的餐饮人员,他们都因为店面被封而被迫回家。大家戴着口罩,既不说话,也不吃饭,一路也没见列车员推盒饭到车厢叫卖。空座太多,三人座都被一个人躺下睡觉,都还绰绰有余。

路过福州、吉安、郑州、西安……这样的大站才停靠10分钟,而武昌站没开车门。然而,在回家心切的人心里,火车开得总还是太慢。

火车一过西安,就快了——终于,到了熟悉的家乡。小城显得很安静,街道上只看到每个路口戴着红袖章的值班人员。在住地附近,被社区值班人员拦住填了详细的信息,又被告知回家后不能出门,需要自我隔离14天。之后的每天上午和下午,社区卫生院的大夫都准时地打电话,询问体温度数,告知注意的事项。14天终于过去了,一切正常。可以出门买菜,但是必须带本地出入证(一家一证),测体温。

有一天,我看到一个熟人在朋友圈说,她女儿家的保姆春节回乡下了,一时过不来。而她女儿女婿的企业眼看要上班了,孙子没开学,留在家里不放心,所以想请保姆去家里帮忙照看孩子。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赶紧跑过去。到他们家后才知道,因为疫情的缘故,女儿女婿其实每天只去签个到,企业没活可干,都只好回家照顾孩子。在民营企业的他们,担心的是以后工资能否正常发放,唉声叹气地告知我先回家休息,待他们工作正常了再来…....

瞬间,我就像被人从头上泼下一大盆凉水,凉到了脚底。失落的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在小城的边缘,一间70年代建的平房。我的父母已逝,只有一个弟弟,也在外地打工没回来。我娘家和婆家是同一个企业的,十几年前企业政策性破产后,就一直这样破败着,现在的家属院没人管理。被买断工龄的我们后来只能出外打工,一年东奔西跑的,不常在家聚会。每次失业我都恨自己糟糕的生活状态,恨自己的无能。我不怕吃苦,我想用劳动改变现状,但命运就像跟我开玩笑一样,让我无力扭转。

无聊之余,前几天问候了一下厦门的宝妈。她还住在她三姐那儿,她告诉我,宝爸最后被确诊为新冠肺炎,现在在厦门市专设的新冠病医院接受治疗。爷爷奶奶打算转让海鲜铺面了,之后会帮她看孩子。她说她现在很伤心,对开年还没具体的计划……

挂了电话,我看着自己的生活:这儿村村断路,菜市场都关了,剩下的超市只营业半天。我今天买了4个大土豆,14元,一朵大白菜,15元,豆腐和大肉找不到,好在有面粉,食用油......在这抗击新冠疫情的日子里,我就是吃饭,睡觉,再睡觉,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而除此之外,我还能做点什么?

儿子开学的费用从哪里来呀……

本文来自尖椒部落-中国唯一女工权益与生活资讯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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