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愤青”的启蒙史

这两天非常的不开心，我跟一个14年的老朋友决裂了，于是我愈发的不喜欢马克思那个老头子。

“我看到你转发的文章之后，我很生气，你是不是有病？”这是前天晚上老朋友突然之间发了我朋友圈关于九江与黄梅县冲突的文章截图，文章评论我对北京不让湖北人进入北京进行了嘲讽。这个时候我还是一脸的无辜，我觉得我是一个受过正常教育的人，为什么会有病呢？

大哥，你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你为什么总是批判它？

首先我想解释一点，我批判的不是这个国家，我认为一个国家主要代表的是国民，我只是批判这个zf，他们的一些行为让我觉得很不适，所以会说两句。

就算是zf，那你为这个zf做过什么贡献，你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它？

作为一个纳税人，一个公民，因为我爱这个国家，我希望它更好，所以我会批评它的管理者，很正常。

鬼扯，荒诞逻辑，你觉得你够这个水准吗？

你觉得这个政府里面的人都比你傻，就你牛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觉得他们傻，我反而觉得他们是国家的精英，也称人精，但是他们有时候做事确实挺傻的。我们暂时不要聊这个了吧，这个话题三言两句也说不清楚，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当我的批评只代表我个人的观点。

你自己的观点仅代表你自己！跟zf国家有什么关系！人家有没有做错做好跟你有毛线关系？你给人家定性？批评？

我们暂时不要讨论这个了吧，彼此都包容一点。睡了，晚安。

对于我们的zf，你为什么不包容，跟我谈什么包容。你要是个赤裸裸反正zf主义者我就跟你绝交。起来，继续聊！

……

对于朋友互相包容是人伦常理，对于zf公民的职责是监督，一旦包容出现过失，就是上千万条生命。至于我是不是反zf，应该不是，换成任何一个zf，哪怕做的再好，只要他们出现错误，我依然会批评。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待这个世界的看法，可能我们的价值观确实有很大的差异，我希望这个国家更好，人民过的更好，所以会一直批评，我只说出我自己的声音，不代表任何人。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理解。晚安~

如果你心里还是有气，哪天这个国家制度改革了，真正实现民主法治后我们再聊。当然我还是会批评这个zf！

以上是前天跟一个老朋友的聊天记录，内容做了一些删减。我从未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我知道对于政治话题，朋友之间一旦出现分歧就会导致分裂，所以多年来我尽量避免跟老朋友主动聊政治话题，除非他们有兴趣。这次疫情，心中时有愤怒，对于时事发表了很多自己的一些看法，其中引起了一些人的不适，包括自己多年的朋友。

因为是老朋友，这种分裂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挺难受的。遇到类似的事情，我还是会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个世界已经很操蛋了，还要让我们的子孙去享受这个操蛋的世界？如果我们所有人都不发声，只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糟糕。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稍微有点常识的普通人。许多朋友很好奇，我是怎么从一个普通人转变成他们眼中的愤青的。记得读大学的时候，我只是简单的喜欢读点书，内容仅限于文学方面，当时读书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觉得自己一无所知，在生活中实在是自信不起来。第一次体会到读书的乐趣，倒不是因为读书本身，而是因为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在她面前聊天的时候，聊了一下最近读的书以及自己的感受，她好像是会有点兴趣，哇，原来你还读这个。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读书带给自己的虚荣感。另外一方面主要是有一个老朋友，他从小家庭相对来说相对富裕，家里从来没有缺过书，所以自己也会买一些书读。朋友读完书之后，每次踢完球就喜欢在我们面前神侃，量子力学、空间扭曲、弗洛伊德、尼采……这些我几乎一无所知，说实话，当时内心确实对自己充满了一种不自信，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真正开始有读书的环境是到了大学之后。因为读的是一个普通的专科，学校里面的课程并不多，会有大量的时间去自己挥霍。要知道人一旦空虚就会难受，需要找到一种方式去填补。开学期间，偶尔一次在图书馆里静静的坐了一天，内心深处有一种生命的充盈感，我几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大学期间大量涉猎各种书籍，从文学，历史，政治、心理，哲学……都会断断续续读一点。虽不成系统，但是这些书最终还是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其中对自己的灵魂冲击最大的，还是读过的几本禁书。

读研期间，因为学的是历史，主要是读一些历史类的书籍，要知道教材里的历史书读起来枯燥乏味，而且史论方法必须符合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幸运的是，期间认识了陈寅恪、秦晖、徐賁、哈耶克、哈维尔……开始慢慢认识到之前读的历史可能跟真实的历史差距较大。后来在朋友的建议下，读一些非主流的史书。特别是徐中约的《中国近现代史》、章怡和的《最后的贵族》、孔飞力的《叫魂》、高华的《红太阳》、以及杨继绳的《墓碑》等，开始慢慢思考这个国家的前身后世，或许并不是我们主流学的历史那样简单。另外，在魏勇老师的影响下读了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以及波普尔的《开放的社会及其敌人》，如果之前的史书只是描述历国家的前身后世，那么哈耶克和波普尔对我的影响就是，从政治哲学的角度做了专业的解释，理顺了为什么有的国家会频繁发生人为不幸的历史事故，现如今却着急将它抹去。此外，《哈维尔文集》让我对极权主义深感厌恶，深知制度的变革必须从观念上得到改变，而教育是最好的方式，从此在愤青的路上渐行渐远，对于不公事件的发声，是对自己的教育也是对他人的启蒙。

思想上的转变并不会立刻导致实际生活上的行动。我虽知道统治者为了尽力维护自己的统治，所采取的一系列令人恐惧的行为，会让我感到愤怒，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与改变，毕竟我需要生活。我深知他们对待反抗者的态度，从我身边的同事被关进去之后，我感到害怕，开始变得懦弱，不敢像以前那样对他们直接的表达抗议，担心尖锐的批评会让自己身陷囹圄，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还有自己的亲人与朋友，还想好好活着。特别是恋爱之后，基本上没有转发任何关于批评zf的文章，偶尔转发一些启蒙文章，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到目前的结果来看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费力不讨好。这些行为让我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只能在现实的生活中寻找精神的安慰，说服自己不要再去关注这些，它会让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事实上有一段时间我确实没有再关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幸福的不可自拔。

直到2019年末，武汉突发疫情，亲人间弥漫着恐慌，朋友圈里面的却有很多好友在为湖北打气发声，持续传播疫情的真相，后来疫情愈发严重，我也开始在朋友圈转发相关文章。后来，我对自己的行为做一个系统的反思，对于这个国家我到底可以做一些什么，之前以为做教育就可以启蒙大众，但是发现自己的能力实在有限，几乎做不了任何事情，为了生存只能一退再退，只在朋友圈转发一些文章，仅此而已，这是我作为一个公民最后的战线。

疫情发生之后，我转发了一些批评体制的文章，表达对这个体制的厌恶，希望通过文章让身边的朋友对这个体制有一些基本的认知，希望他们知道什么好的什么是坏的，我们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制度，自由该如何实现、法治意味着什么，人的尊严如何得以实现……我以为既然做不了事，但可以影响身边的人，至于这种影响能不能有好的结果，可能并不是我考虑的。我们去做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一定能带来好的结果，仅仅是因为这样做是正确的。

事实证明，事情的发展让我有一种自取其辱的感觉。因为发表的意见太过于频繁，刺痛了身边朋友的一颗爱国之心。政治话题对于朋友圈的撕裂司空见惯，目前为止，我能做的就是远离，毕竟这么多年的洗脑教育，想把自己大脑中的垃圾洗掉并非易事。就我自己而言差不多花了9年时间，让一个人从根本上怀疑自己之前所接触到的教育，整个过程可以说是身心撕裂。但总归有一批人经受这些，去告诉大众真实的世界，前有鲁迅，现有方方，持续向这个世界证明还有人在努力，在抗争。

这次疫情的发生，如非政治性隐瞒本不会到如此糟糕的地步，如果有更多的李文亮发出自己的声音，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现实的世界很累，独善其身并不能让我们远离伤害，任由权力蔓延，最终伤害的是每一个个体。

后记：理想犹如娼妓，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