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十點 在線問答】王笑哲：#MeToo運動在中国大陆發展的歷史和空間脈絡

去年12月的一天，@王笑哲在大陸某平台搜索欄裏打入「女權」兩個字，話題自動識別，冒出了「偽女權」、「反女權主義」、「中華田園女權主義」、「中國式偽女權」、「女權癌」等等新的端口。他沒有點進去細看，只是盯著屏幕最下方的「中國式偽女權」的詞條，感到自己雖然悲觀卻似乎仍然低估了這種狀況，琢磨著，如今的信息鴻溝已經寬到這個地步了？

三月八日國際婦女節，擁有18萬粉絲群的大陸平權組織「女權之聲」微博和微信帳號被消失，原本相連的人被割裂，不能再對話。接著，公众号「酷玩实验室」发表了一篇逻辑混乱，匪夷所思却流传甚广的文章，作者想要指向的答案是：中国大型女權組織背後都有西方勢力的影子。譬如「女權之聲」接受了福特基金會的資助。作者進而指出，她們不僅喜歡攻擊政府，還試圖分裂國家，比如「女權之聲」中的洪理達「公開發表過支持藏獨、港獨、臺獨的言論」。於是，成功將「女權之聲」等女權組織定性為接受「西方反華勢力」資助的賣淫組織。这样的一篇居心叵测的文章，保守估计整体的阅读量在1000万以上。

随后，王笑哲發了文章《說一下這波「反女權」輿論對我們機構的影響》，不無心酸地「斷言」：「女權」這兩個字背負的汙蔑、誤解，在知乎、酷玩這一波節奏之後，會成為我國性別平等道路上難以逾越的桎梏。

去年八月，王笑哲交完劍橋的論文，搬到廣州参与NGO，從籌款到宣傳，逐一接觸並學習自己不熟悉的技能。這所機構雖然沒有明碼標簽為女權主義NGO，但內部小夥伴們無不認同、接受、支持女權主義。女權主義也是組織在籌款、宣傳、執行項目時一定會貫穿的理念。過去幾年，機構在向外自我推薦時，猶豫一兩下還是可以把「女權」兩個字加入到文案裏，而現在，連面對同行都要顧忌對方會不會曲解「女權」。酷玩這篇造謠文傳開之後，有一位機構捐助者主動問起事情緣由，解釋了1個多小時，到最後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這一小部分捐款。在更新的機構宣傳材料中，「女權」二字是絕不會出現的，「性別」也需酌情判斷，說「婦女」別人會覺得太low，說「反家暴」又會「顯得不那麽正能量」……更別提面對面和潛在資助者聊天的時候，用簡單的話語和邏輯闡述清楚項目的緣由和目的，簡直是巨大挑戰。

從今年一月開始，反校園性侵的聲量在大陸越來越高，高校名師被受害人實名舉報的頻率愈高。一月初，羅茜茜舉報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長江學者陳小武性侵；三月，原北大教授沈陽被揭20年前性侵女學生，並對其污名化，導致其不堪其辱自殺身亡；上週，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張康之，顧海兵被實名舉報性侵女學生。羅茜茜事件是一個轉折點，笑哲稱之為「#MeToo在中國轉生的契機」，引發1月10日網絡出現50多封高校學生反對校園性侵的公開信，敦促學校建立完善的性侵預防與懲治機制。

這50多封公開信，在明面上促使校方陸續承認應該有相關制度的建立，與NGO長時間致力於社群連結有關係密切。笑哲所在的機構社群自2013年開始，便有意識地利用訴訟的方法去建立法理上的優先權。彼時起，就校園性騷擾議題開始為個案提供策略和社群的連結。2014年的同性戀扭轉治療案，以及女權社群參與過的各種各樣的就業歧視案。通過打贏這些案子來獲得媒體關註，並為以後處理類似事件立下可以借鑒的先例。

在Matters上就校園性侵所涉及的相關展開過多篇探討，其中@苗硕在文章中提到，基於近期事件曝光人都是已經在國外定居或拿到tenure的學者，加之以前或在國內舉報人可能會擔心受到壓力或報復的原因，認為：「這一類事件，即便有一定空間，我也不認為這個權利運動空間可以拓展，甚至很難拓展到制度建設的層面，或者說以類黨政機構實際制度運作的情況，甚至不必要以此為目標。在現在的環境，類似這樣的事件，個案對個體正義或群體正義的踐行，帶來的效果和震懾比明文規定會更好。」

王笑哲說此類事件頻頻爆發並受到輿論相當大的關注後，校方的回覆已經開始展示出套路，比如借助網絡監管把相關文章的流量打散，解散社群聯繫，視為境外勢力分子。社群發出的聲音，無法占到主流，爭取到的話語權，保持不被汙名化的情況又很難。王笑哲稱，針對受害者和校方，社群的律師和咨詢資源一直有所準備。從調研報告，從行動到行動，如何被集中到一起，寄信到教育部和校方，都是社群要思考。行動和政策是平行的兩條路線。

今晚十點（GMT+8），@王笑哲將在Matters以事件為單位，在線為大家梳理#MeToo運動在中国大陆的歷史和空間脈絡。笑哲去年獲得劍橋大學性別研究碩士，研究興趣為：女權政治、性別理論與文化批判，著重關注後殖民女權的敘述問題，以及女權理論對主流政治理論的批判。他今晚的問答會還將提到：資本和政治的共謀是如何將「女權」推進汙名化的泥潭。

其實笑哲在回覆酷玩實驗室反女權的文章時的書寫很平靜，他和他的夥伴們說：「我們就是做服務的。我們的服務送到了人群中，目的也就完成了，不用為論戰轉移注意力。」因為到底還是要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