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渝
张家渝

A freelancer in Beijing. 著有《麻辣人世间》、《爱这个世界,虽然它不够完美》。

武汉,武汉,大武汉

文章来源:https://books.google.com/books?id=DZw9E3-TnFwC&pg=PA317&lpg=PA317&dq=%E9%BA%BB%E8%BE%A3%E4%BA%BA%E4%B8%96%E9%97%B4&source=bl&ots=_JCzBRD6bR&sig=ACfU3U3LJu2MDe6nH61-AZkhGoT8fAii2A&hl=zh-CN&sa=X&ved=2ahUKEwjt4I_k2sboAhWByYsBHUK1Bx4Q6AEwAXoECAsQJg#v=onepage&q=%E9%BA%BB%E8%BE%A3%E4%BA%BA%E4%B8%96%E9%97%B4&f=false


     在徐州上大学时,喜欢上了方方的小说,对她的《风景》印象深刻,感到汉正街真是个具有重庆朝天门批发市场风味的地方:小人物穿梭不息,奋争兼挣扎;有同乡返川,说不见得非要到郑州转车,可以到武汉转的,不过只能先到汉口,再搭车过长江大桥到武昌才能搭上入川的列车。当时我想,若是因为前者,我倒愿到武汉看一看;若是后者,则会吓退我,因为有人早给了我“大武汉”的概念。

池莉:《老武汉:永远的浪漫》


池莉著的《老武汉》一书里,副标题为“永远的浪漫”,她在“自序”中说:“中国的整个一部近代史,哪一个城市还比武汉市更风头更火热?又有哪一个城市的故事还比武汉市更惊险更有趣,更浪漫更跌宕?”我是2000年6月在武昌阅马场买的这本书,当时已断断续续在武汉呆了一年,再加之其后的半年时间,我自认为对这座用自已的脚丈量过多处的城市的了解程度超过了故乡重庆城。

语    言

98年秋天,我和几个同事从宜昌到汉口时是下午,三轮车们在大街小巷里呼啸着。在汉居留近十年的老同事后来提醒说走路要提防这种叫“麻木”的东西,安全要紧。我对它的称谓很好奇,后来问了很多人,不知这名称的来历,我只好推断它是一种“结果”说,即撞一下就会麻木不知了。呆久了,我才发现,武汉话很有些韵味,比如荷包“暖和”是指经济状况的好坏,以“情况”指代“情人”,“拐子”指代兄弟,“板眼”指代心计、方法。菜市场里,到处都在问“么价”(怎么卖),想买么子(买什么)。见面问候“吃了冇”。------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地纸媒在头版就“文明离我们有多远”系列做了篇《语言的“亲和力”和“杀伤力”》,批评汉话“苕货”、“下胯子”等不文明语言的大面积使用。在武汉的公交车上,“婊子养的”成了男司机最惯用的语气词。

从公交车司机可以看出武汉人的些许性格特征:毛躁。当年我常从汉口的常从汉口的常青路坐车到武昌,车速过快让我竟为司机的安全捏汗,因为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不断加油门超了一辆又一辆富康出租车!买一份报纸,不经意就会有一些人因“斗地主”发生口角,几死几伤的报道。更有意思的是,我在武汉的时候,报道说某乘客让司机“带一脚”刹车,但因没有站,未允,乘客便上前抓方向盘,并将司机打得头破血流;我也曾亲历一乘客蛮横地强行下车的事故。

武汉人给外地人最深的印像是精明。刚到武汉时,我兴冲冲地去走访药店们,并开始铺货,由于产品尚未在央视投放广告,对方不愿意接纳,说是占了柜台;待到上了广告后,急急地打电话来要货。我认识不少当地的女子,不熟识的人第一次不会报你真姓;就连一个我熟识的女子,为着考验我,谎称要给我介绍女朋友,说是在武汉广场等着。待我赶过去时,她说那个人等不及,先走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对我一往情深,这只是设的一个小计。-----细心的人会在抢劫犯张君的经历里看到,他在重庆真是狡兔三窟,情人无数,且多是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的,而他在武汉踩点,舞厅里逛了一周仍一无所获。

如果说精明在这个时代还算优点的话,过了头就不好了。一个外地人到武汉,好心人会让他(她)提防“笼子”,也就是坑蒙拐骗,这其中外省人占多少,武汉郊区县的人占多少没有统计数字,但帐都给加在武汉人头上了。走在大街上,有人“免费”塞给你一条项链,不远处就在人收你的“买路钱”。一个故事说:某退伍军人返乡,被一布匹店大姐拉去,劝说买几米布回去孝敬老爹老妈。他是一个孝子,刚一点头,她就刷地撕了几十米给他,他当然不要这么多,但举目四望,彪形大汉在外围瞪着眼呢。另一个版是大大的标价牌上写着大大的“8”字,让人误以为是8元/米,用2.0的眼睛才看清是8元/尺,但为时已晚。

2000年五一节我去庐山,从九江返回武汉时,让我见识了武汉人的较真。末班的豪华车仅剩2个座位,但却售出了四张票。其中的一个女子不干了,非要有四个正座。司机说加两张小凳子不就行了嘛。但她固执地说不行。车超点了,要发动,她居然伸开手扑在车头挡道,站里的负责人给她们道歉,说专为她们四个人开一辆IVECO吧,就算站里亏本,但还是没能答应。吵吵闹闹二十多分钟,最终是她同伴的劝说起了作用,加座由同伴坐了了事。而九江到武昌,也不过3小时车程,我内心里实在佩服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子。

在武汉打出租车,的姐怨言不少,说武汉位置这么好,建设搞得这么差,说城市多年没有改观。她有些艳羡重庆直辖的机遇。但她没有提到武汉的历史。黄济人的《老重庆》我读了一遍,轻飘飘的,历史底蕴不足,而《老武汉》里尽是份量极重的存货。用池莉的话说:“老武汉太值得写了!”

比如天下第一楼黄鹤楼。它最初只是军用岗楼,但经迁客骚人遗篇,华夏留名。崔颢《黄鹤楼》自不必说了。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也不提了,他在斯地观景后题下“壮观”二字就足以说明问题。黄鹤楼在历史上屡毁屡建,现今伫立在蛇山上的是1985年才建的,据介绍说是融合了数代风格的产物。知道这些让我不好过,因为除“惟见长江天际流”外,我站的此楼与古人别离之楼已是牛头不对马嘴了,只好兀自看着最早的长江大桥和龟山上的电视塔发呆。

又比如江汉路。这里是武汉的王府井。2000年的某月,步行街全线开通,号称中国第一步行街。我晚上去的时候已不是逛街,而是人挤人人看人了。当时警力增援,人行天桥都差点给挤垮了,只得分流才能维持人流的正常。其实最让人赏心悦目的是翻新的欧式建筑,比如武汉关,比如民众乐园(一九一九年到改革开放前,一直是武汉市唯一的大型综合性娱乐场所,在武汉市民中享有最高的知名度)。这些至今仍活着的历史(包括众多租界时期建筑),让人感叹不已。

再比如武汉大学。它岂止是一个学校,而是一座城,校内有公交车开行。每年三月,这座“中国最美的大学”(池莉语)里游人如织,“樱花节”的门票是8元,即进校费,但市民还是争相前往校园。据说樱花是当代日本兵在武大疗伤时为解思乡之愁而种的,而今是如白雪盈天,或红艳欲滴。怀拥珞珈山,听东湖之涛声,武大不断地向社会输出天之骄子。

到了武汉,东湖不可不去。当年屈原曾行吟至此(行吟阁),毛泽东晚年大部分时间在梅岭1号度过(内有防空洞、室内游泳池)。据说东湖比杭州西湖大七倍,当然这不是优势所在,而在于湖光潋滟,十里荷花盛开,绿色广场星罗棋布。要说武汉水波相连的自然景色,精华尽在东湖风景区了。

在武汉,饮食风味已被川化得厉害,川菜馆随处可见,这当然与全国其他省市类同,所不同的是市民对川味赞誉有加。就连在重庆少有闻的“东东包”(油煎小笼包子)也被当地纸媒大力推荐,某些分店居然得排队购买,一元三个,香到心底。而武汉本地的最叫得响的是热干面和武昌鱼。

热干面的来历有些传奇。上世纪30年代初,卖面人李包将没卖完的面条煮到七成熟时便捞起,晾在案板上,不小心将麻油泼在了面条上,他只好拌匀后在案板上摊凉,第二天早上,他将面条放入沸水中烫了几下,加下黄麻酱、葱花、酱萝卜丁等,面条立即散发出香味,引来食客无数,自命名曰“热干面”。2000年3月,老字号“蔡林记”重开张,开了三、四十家连锁店,也不知现在生意怎么样了。热干面其实是武汉人的传统早餐,不过像我等南方人吃着,有如鲠在喉之感。

武昌鱼因毛主席的《水调歌头·游泳》让我等小辈知道了它。其实武昌鱼是指鄂州樊口所产“团头鳊”鱼,以鲜著称,但仿佛在武汉品尝它更显得名正言顺。在汉口,我吃过一次武昌鱼,是在新兴的五星级酒店-----东方大酒店,清蒸鱼,肉嫩而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一如南京盐水鸭,总给人一种回味的美。

在武汉的一年多里,我更像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幽灵,穿行在这座繁忙的城市里,数着那些标志性建筑:世贸大厦58层,佳丽广场57层,建银大厦50层,然后摸摸自己的口袋,继续奔忙在三镇:我路过吉庆街而没有坐下来美食一阵,路过辛亥革命首义纪念馆而没有来得及给烈士们敬礼……我知道自己正行走在 “最市民化的城市” 中,这里有古琴古没有知音,这里有池莉、方方没有我的作品,好斗的人们在“斗地主” 而我目光凝重接近迂腐。

在汉口某条街上有一家美发店叫“易安居”,老板应该是很有思想的人,只是为了生活,作了另类的选择。有谁不愿安居下来呢,只是有个声音在驱赶我前进,所以武汉成了我旅途中一个深重的记忆。

2002年7月19日下午于重庆半月楼 

附:

“红色恋人”在武汉

武汉之大,大在汉口的奢华,武昌的儒雅和汉阳的待放。武昌人夜晚看长江对岸的夜汉口,直觉得是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火爆的演舞吧、迪吧就开放在商业重镇的心脏。

在汉口,有五家左右的酒吧声名震天。夜色还未降临,年青的和不再年青的男女鱼贯而入,喝几扎啤酒,品几杯红酒,然后在旋转的灯光扫射中扭动身体,抛却所有喜怒哀乐,摇摆进短暂的极乐世界。

有一家演舞吧建在北湖边上,全称为“红色恋人”全景酒吧。演舞厅在二楼,宽大的观景平台上可以边喝饮料边看夜光下水声,虽偶有死鱼漂浮,却可只当是眏照月光的镜子。演出在每夜九点开始,但最宜8;30时就去占据一个有利位置,因为其时已有两个妙龄女郎端坐在大屏幕前,一个大提琴,一个小提琴,优美的乐曲缓缓流泻如泣如诉。虽然有喧闹声,瓜子声、手机声,俩人正是旁若无人把《梁祝》等经典完美展现于烟雾缭绕间。

到九点了,是各位歌手献歌的时间。没有司仪,11点前是较为优秀的人,每人各有四首歌时间,有酒吧固定的吉他手、手鼓、贝斯和键盘助阵。歌手有最拿手的歌曲,间或为免费点歌的人演唱。有怀旧的《上海滩》,最新流行金曲和欧美之歌。每个人的演唱风格多样,可以惟妙惟肖地摹仿至少两名歌星,而吉他手、贝斯手的嗓子也会偶露锋芒。

23点是蹦迪的时间,领舞的是有着魔鬼身材的仨少女,带动大多绅士淑女一直蹦完一小时。午夜时分,酒吧里不太知名的歌手陆续登场,唱一些老去的歌曲,送走一个又一个的客人。

 “红色恋人”并不设最低消费,25元买一瓶时尚的冰酒,柠檬味的,或可乐味的,就可以坐下来打发掉六、七小时的悠闲时光,得到高雅的享受,缓解了工作、生活的压力,真可谓是高尚享受,工薪消费。

在武汉居留的一年里,我和红颜知己到“红色恋人”一次,和单身汉朋友去过两次。用朋友的话说,一到那儿就让人“高雅”起来。这不是明摆着广告吗?

离开武汉半年多了,走在山城的孤单大街上,我突然想到“红色恋人”实际上是武汉的缩影景观,而重庆的脸庞在哪里呢?我的肢体在冰冷地问。

                     2001.3.27于重庆渝北松风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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