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的現實絮語_屍速列車

備註：本篇影評嚴重暴雷，請注意！！！

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看這部電影《屍速列車》。儘管當年上映的時候紅透半片天，卻因為有個「屍」字，令我必退三舍。這部片到底在說什麼？難道又是一部灑狗血的殭屍電影，像《惡靈古堡》一樣，只是打打殭屍與呆看人類滅亡的煽情電影？亦或是一部，你我在人生課題中，無法繞過的現實縮影？

比病毒更恐怖的是，人性。

電影一開始，沒有交代太多生化病毒外洩的細節。導演只有簡單交代一家生技公司「疑似」外洩，導致工業區往來的車輛必須消毒。粗糙的防護措施，加上官商互相袒護、遮掩，病毒感染終於一發不可收拾。被病毒感染的人，成了失去心智，只剩「仇恨」的喪屍。有趣的是，當男主角碩宇在列車上看新聞得知的消息卻是：「暴民示威、政府已控制局勢」。這有沒有很熟悉？當武漢肺炎爆發的時候，中國政府也是如此坦蕩的告知全世界，局勢已然獲得控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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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害怕死亡，政府害怕失去威信。

如果說人們選擇說謊，是因為不得已，不願面對隨之而來的痛苦；那麼政府選擇說謊，又是因為什麼呢？

現實沒回答的問題，或許電影恰恰好回答了。當列車上的人們一邊看著新聞，一邊看著窗外那些猛烈拍打的喪屍，不禁應聲喊出觀眾心中的納悶：「這就是政府說的暴民？」是的，他們都是暴民，他們是政府無法面對的錯誤，是不可說的秘密。如果他們不是暴民，那麼政府豈不是公然說謊了嗎？

很奇怪，人們傾向於把自己的理想投射「弄乾淨」。如果政府會說謊，那麼一味相信謊言的我，豈不是成了說謊者的共犯？

不願成為共犯的人們，此時面臨個人道德處境的兩難：或者繼續編造故事，讓已經相信的事實看起來不是假的；或者痛心疾首，承認自己和政府都犯錯了。比起前者，後者顯然困難許多。若沒有十足的勇氣，沒人有把握，自己可以在真相面前扛過去。這正是導演所要強調的。唯有大難臨頭之時，人性才會顯露本貌。

覆巢之下有完卵？

電影有一個橋段，男主角的女兒秀安與男主角碩宇好不容易逃過一個車站的死結，碩宇幫秀安找了一個位置，秀安卻「讓位」給身旁的老奶奶。碩宇為此十分不滿，立刻把秀安拉到一旁，認真地告誡她，在危難當頭之時，不需要遵守道德。秀安委屈地哭了，然後說：

秀安：爸爸你都只顧自己，難怪媽媽會離開。

咦，秀安為什麼要這樣說？其實，這是一個很嚴肅的道德問題。什麼是道德？難道道德原則是可以因為環境改變而更動的嗎？如果道德可以因為環境改變而更動，那這樣的「道德」還有資格被稱為道德嗎？電影中的碩宇被女兒這樣一說，頓時語塞。或許他想起了過去的什麼，又或許身為協助人們避險的基金經理人的他，心中的價值觀正在動搖：難道不能為了自保而自私嗎？

自私是可被允許的。電影中另一個鮮明的反派腳色，容錫，就是這樣的一位人物。身為千里馬客運營運長的他，擁有不小的權勢。大難臨頭之時，理所當然他有特權活命。所以，顧不得他人的死活，自己都必須存活，而且不能被感染。電影中有一幕，男主角一行人為了拯救被困在車上的其他人，必須搏命與殭屍奮鬥，才能回到未被感染的車廂。此時，容錫在那個車廂開始散播恐慌，鼓吹大家不得開門，否則都會被感染。於是，搏命奮鬥的英雄反被困在車廂外，車廂內是一群只顧自身安危的小人，不顧一切，用身上的衣物把門給綁死。導演很成功的營造了一樁荒謬的情境，但也反映了現實：英雄，總是不得好死。然而，這其實也是一個很經典的當代電車難題：

如果開門，不會犧牲任何人，但有可能全部人都被感染而死；如果不開門，會犧牲少數人，但至少車廂內是安全的。

犧牲他人性命，換得自己的人生安全，是可被允許的嗎？這也是可以的，導演就讓容錫這麼做，儘管最後他也被感染，不得好死，但至少他身為壞人，壞得乾淨俐落。然而，這種自利式的思想，其實隱藏了一個前提：人與人之間可以完全地毫無瓜葛。這是真的嗎？難道我的安全與你的安全可以完全區分嗎？難道休戚與共，只是一種人心的安慰劑嗎？

No Man is an Island. No man is an island, entire of itself, every man is a piece of the continent, a part of the main, if a clod be washed away by the sea, Europe is the less, as well as if a promontory were, as well as if a manor of thy friends or of thine own were any man's death diminishes me, because I am involved in mankind and therefore never send to know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it tolls for thee.   　　　　　　　—John Donne

沒有人能自全，沒有人是孤島，每人都是大陸的一片，要為本土應卯。那便是一塊土地，那便是一方海角，那便是一座莊園，不論是你的，還是朋友的，一旦海水沖走，歐洲就要變小。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減少，做為人類的一員，我與生靈共老。喪鍾在為誰敲，我本茫然不曉，不為幽明永隔，它正為你哀掉。　　　　—李敖翻譯

詩人John Donne或許早就知道這個事實：「沒有人是座孤島。」所以當疫情蔓延的時候，也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電影裡如此，現實亦是如此。

這篇獻給，那些為著武漢肺炎，壯烈犧牲的無名英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