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個早晨的二三事

　　六月的一個早晨，聆聽大雨在窗外的聲音，莫名感覺寧靜。就這樣傻傻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什麼也不想，純粹發呆。直到肚子餓，才有翻身起床的意思，簡單梳洗過後，到廚房煎兩顆蛋，搭配昨天下午到超市買的全麥麵包，以及廉價黑咖啡粉用冰水攪拌過後，一起享用。我對於「吃」一向沒有什麼要求，能填飽肚子就行。所以，隨意用過早飯，就準備開始閱讀。

　　閱讀甚麼好呢？或許是下雨的關係，所以從書架中選擇幾本詩集取下，疊在書桌上，從羅門、余光中、瘂弦、洛夫、周夢蝶、白靈、蘇紹連到嚴忠政，成為一整個上午的精神食糧。有些詩，讀來引發深思許久，像是坐在菩提樹下，與各路詩人對話，是禪，是美，也是省思。

　　我自己也是寫詩之人，大概寫了有十年出頭的時間，越寫越感覺到「詩」的遙不可及。突然內心萌生一股想法，人應該在年輕時寫「小說」，中年寫「散文」，直到晚年才能夠開始書寫「新詩」。因為，小說需要豐富的想像，年輕時，正是探索世界的階段，對於世界的各種現象與體悟的積累，藉由「小說」的故事想像做為記錄的方式，最為合適。接著，來到中年，對於生活有了豐厚的經驗，感觸也隨著分出了層次，書寫的技巧也磨到成熟的階段，此時，開始寫作「散文」最能發揮出效果，無論抒情、議論等大致都能掌握清楚，中年是很實際的年齡層，從小說的想像世界深化到現實世界的深刻反省，如此轉變，應是得心應手的成果。最終，老年之後的書寫，則是對於「人生」的慨歎與回顧有禪化的現象，此心境乃由歲月光陰交融營造，沒有經過時間的洗練無法有所成就的時機，最適宜書寫詩句，透過「新詩」的意象，將人生回顧的種種細節以含蓄內斂的方式表現出來，可成為美學，更可成為禪意，最終昇華為詩境。所以，人生文學三階段：先小說，續散文，終為詩，最為合適。

　　胡思亂想一上午，中午飢餓的很快，趕緊用兩包泡麵果腹，搭配一根香蕉，暫時解除飢餓危機。飯後開始找些電影或電視劇等，將精神食糧換種口味，正值午後的雨聲漸歇，選了兩三部自傳類型的電影仔細琢磨細節，這也是學習文學書寫的重要功課。說到功課，我在大學學士班四年時間，對我影響最深遠的課程，就是「文學文獻學」這門課。記得，「文學文獻學」這門課的功課最多，而且在文學系一年級是必修課，讓許多上過這門課的學生多年後仍能在睡夢中哀嚎。不過，因為這門課是深耕基礎的課程，對於文學文獻版本與流變的判斷，以及分類歸納的概念有相當扎實的訓練，因此，至今我仍應用課程訓練的技巧與應用，在生活與寫作上發揮實際的作用。所以，大學時期，我覺得最實用的課程就屬「文學文獻學」收穫最多且影響深遠。就連看電視劇的時候，也會在不知不覺中，隨著情節發展而開始分類細節蒐集的資訊，展開根源式的判斷與系統彙整，讓我能夠更加清楚地掌握敘事暗藏的線索與密語，使得我能在同一部電影或電視劇，得出與其他人不同的觀影焦點與看法。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家家戶戶的門窗都亮起一盞盞的燈光，我也開啟自家房門電燈的開關，與城市一同歡唱星星點燈的浪漫旋律。平時，我沒有吃晚餐的習慣，只想喝杯濃郁的拿鐵咖啡，加點甜味，加些冰塊，寫寫文字。其實，我只是愛用文字書寫的方式紓壓，在書寫文字的當下，心思澄明，能夠過濾時間中的雜質，讓光陰回歸到最初的本質，在漫長的歷史足跡裡，讓自我的存在成為不被抹去的證明。以前，我會習慣聽收音機裡隨意播出的歌曲，跟著歌詞與音符的情緒編寫記憶內的故事，有時邊寫邊哭，一時的悸動讓舊時的畫面重新上色，雖然無法想像聲音的再現，卻能感受到音頻裡的情感與震盪。現在，年紀漸長，記憶力不如年輕時，往往想起來的又遺失掉某些部分，像是拼圖遊戲，總有些碎片再也找不到，光陰就這樣斷斷續續的剪影在書寫的日記裡。

　　一天下來，醒著醒著就累了，洗個澡泡個腳，仰望窗框外的星空，吹吹陌生又熟悉的冷風，孤獨地享受暫時的赤裸。空氣裡似乎正在醞釀一場落雨的戲碼，我想是某家燈火下有人正在書寫悲劇式的小說，或是中年上班族正在偷情忘了回家。也許，在遠在南部的老家，有人正坐在祠堂前，思念遠在北部的家人，讓詩意貫穿在台灣的天空，用雨聲代替想念，也像是召喚。找個時間回家吧！孩子！不想念父母，也想想這間為你遮風避雨的老屋。想著想著，就緩緩睡去。雨就這樣一直下，在夢中串聯成詩，輕聲朗誦。

2021.06.29　初稿，讀雨居
2021.06.29　首發，方格子
2021.09.22　分享，馬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