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塵
古塵

讀雨居書房主人|我把自己剖開,掏出記憶與影子,雕刻成雨季,語落成詩。【2022.04.07從Matters畢業,不再更新。留下12個月的寫作記錄之後,離開。】

極短篇小說兩篇:〈街角的流浪者〉、〈蛹〉

轉角過去,空氣中飄散一股醇厚的氣味。原來是重烘焙的咖啡豆新鮮出爐,香氣漫延在巷弄中──成熟略帶澀苦的氛圍,適合中年以前品嘗,或許偏酸會更好。招牌上寫著「三十六巷的懷舊」。

〈街角的流浪者〉

  轉角過去,空氣中飄散一股醇厚的氣味。原來是重烘焙的咖啡豆新鮮出爐,香氣漫延在巷弄中──成熟略帶澀苦的氛圍,適合中年以前品嘗,或許偏酸會更好。招牌上寫著「三十六巷的懷舊」。

  這家店是今年二月開幕,風格的確走懷舊風,木頭紋的棟梁刻畫著自然的歲月與沉穩,只是老闆與客人並不如何的「舊時」,來來去去的皆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巷弄裡的老人家似乎對於這裡的招呼並不怎樣賞臉。這裡的懷舊是新潮的裝飾品,是走入巷弄裡的黑白相框,卻是填裝彩色的照片。  

  我走出這場騙局後,在旁邊的巷口蹲著抽菸,只見狹窄的防火巷中疊著一堆報紙與紙箱,不時抖動。我原以為是貓或狗兒在此處紮營,卻是不然。只見一根瘦弱的像隻折斷後的鉛筆肅然冒起,一副睡不飽的神情慢慢向我這兒望來。

  「借我一根菸,我借你一段故事聽。好不好?」

  沒多想甚麼,很自然的就遞一根菸給他,不自覺蹲在斜對面,愣愣地看著。

  「看你不像是嘉義人,像個北部來的孩子。」他從火柴盒裡抽出一根看起來比他扎實的火柴棒,唰的一聲,火苗旋即盛開成火花,把菸管裡的菸草燒出焦味,他深深吸了一口,從容又陶醉地吐出。

  「你知道巷弄裡的味道嗎?你有聞過嗎?」

  我不禁皺起眉頭,這是甚麼開場白,巷子裡會有甚麼好味道?我是來這吐氣的,或許說嘔氣更準確。

  「我告訴你,這裡的每條小巷都有它的故事,每段故事裡都有歷史在流動。好比說劉厝榕樹公那條路左邊第三條的小道,住著一位陳老先生,他的臂膀還留有二二八的槍傷呢!」

  「你聽過陳澄波嗎?那個有名的大畫家,他曾經從中山路那邊右側第一條巷子走過,後來也從中山路到火車站前被槍斃。」

「原來,這些巷弄裡曾有過這些故事啊!那我現在站的這一條巷子有著甚麼故事?你能說給我聽聽嗎?」

  「這條巷子曾經救活一個滿懷抱負的青年。十六年前的一場大火把這裡燒得精光,原本這裡是一家書店,擺滿各式各樣的舊書,牆上掛著更早之前的舊照片。學生放學後都愛來這翻書,所以每本書都破破爛爛的,可是老闆一點都不心疼。」他望著天空說得出神。

  「直到那場大火一發不可收拾,一個買完舊書在店旁巷中蹲著閱讀的青年太過專注,沒注意到周圍的火舌正悄悄貪婪的向他襲來。,書店老闆見狀衝進去想把青年救出來,可是燒紅的鋼筋卻好死不死地落在他的身上,他淒厲的叫聲響徹天際,卻不忘把他準備的那件濕大衣推給那位青年,直說:『緊走啊!卡緊啊!』」

  我到現在都還忘不掉那焦黑的身影與淚水的味道,這就是故事,你所呼吸的這條巷子。


〈蛹〉

  他們躺在沙發上各自想著昨日和今天有何不同。她吸一口濃郁的煙後,緩緩吐出;他不自覺地撫摸自己的生殖器,像是一種飯後的習慣。他們已忘了多久不再對望,身上的西裝與腳下的高跟鞋似乎已和世界妥協,連換裝都慵懶起來。

  他們閉上眼後,衣物開始剝落,面貌回到十年前的樣子,餐桌擺著熱騰騰的早餐和現榨果汁,對話裡盡是各自公司裡的小秘辛,錶帶上的時間不斷催促,才又各自出門忙碌。

  走下樓梯,身上的皮膚開始剝落,他穿高中制服,長長的書包快要拖地;她把學生裙慢慢地摺,露出二分之一的大腿招搖見客。他們是班代與副班代,彼此卻看對方不順眼,他認為她騷包;她認定他沒有前途。卻不曾鬥嘴。

  有一天他們打架,竟把彼此的肉體都打散,她坐在嬰兒車裡,手握鈴鐺,嘴裡的口沫啵啵啵溢出;他被爸爸抱著,舌頭黏在紅色棒棒糖上,一雙眼直愣愣。他們的父母彼此說笑。他們傻傻看著對方,似乎有話想說。

  她抽完菸後翻身睡去,他也自顧自地睡著,慢慢有海從腳底捲上來。她往遠洋的盡頭飄去;他流到下水道裡。過了不知多久,有兩隻蝴蝶在精品店前成對飛舞,被迎面而來的大貨車撞得肚破腸流。

  「他媽的,沒看見路上有車啊!」一陣呼嘯過後,沒了妳我。

備註:喜菡文學●城市男女徵文優勝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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