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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可能：The Half Of It 《青春未知數》

2020 年 6 月 2 日

週末在Netflix 上看到一部極可愛而且不落俗套的成長電影 The Half Of It （《青春未知數》，或譯作《真心半解》），把青春期的困惑、高中生活、移民單親家庭的挑戰，置於一個虛構的美國西北部小鎮風情背景下。劇本對白處處見巧思，令人耳目一新。

有些影評說這部電影是性別反轉的《大鼻子情聖》（Cyrano de Bergerac）青春版，但是如果你期待有情人終成眷屬，或是男孩發現在他身邊的女孩才是他真心所愛之類的刻板羅曼史喜劇結局，對不起，你要失望了。

這部電影之所以讓我願意再看一遍並做筆記，就是因為它沒有墜入討好觀眾的窠臼。

（劇透嚴重慎入）

當男孩愛上女孩

一開始，編劇就引用王爾德的話，把你滿腦子的粉紅泡泡戳破：

「戀愛始於自欺，終於欺人，而世界謂之羅曼史。」

In love, one always starts by deceiving oneself...and ends by deceiving others. That is what the world calls a romance. - Oscar Wilde

成長的過程中，即使只是放在心裡夢裡，你是否也曾對那萬人迷或高不可攀的校花校草，甚至明星，渴盼親近以致心痛？你是否曾經好努力的創造各種不期而遇的機會，想方設法引起他/她的興趣，甚至拉上身邊的狐狸群野狗黨做參謀？

故事其實很單純，英文寫作筆力驚人的新移民 Ellie Chu（Leah Lewis），為了賺錢繳電費，答應幫癡情傻氣的同級生 Paul Munsky (Daniel Diemer）代筆，寫情書追他喜歡的女孩 Astar Flores (Alexxis Lemire）。

青春期的大男孩Paul喜歡Astar的原因很直接：「人美心善不刻薄」。

對約會的定義更簡單：

約會就是漢堡、薯條、和奶昔。或許再加一份薯條。

Dating is burgers and fries and shakes. And maybe another fries.

純情羞怯又執著的Paul 為了追他心目中的女神，學習如何示愛，可是盡了一切努力，例如勉強自己讀一翻看就睡著的書《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練習輕手輕腳有來有往的打乒乓（事實上是學習如何聊天接話題，而不是順著性子只談自己）。

Paul對愛情的渴望執著讓Ellie 不由得問他怎麼能確定他愛Astar？這是Paul 的回答：

“Love makes you screwy.”

愛情令人扭曲瘋狂

女神也有煩惱

漂亮的女神很多人愛，憑長相就可以收穫一堆迷弟迷妹，還有一堆禮物。但是女神也不能免疫於高中女生的同儕壓力（peer pressure)。她發現：「她們（其它受歡迎的女生）給妳東西，不是因為喜歡妳，而是想讓妳變得和她們一樣。」

Astar 輪廓分明，戴上女孩們送她的圍巾，反而弱化了她濃眉大眼黑頭髮，在一群金髮女郎中，特別顯眼的存在，讓她覺得：「所以我和很多人一樣，平凡無奇沒有特色。」

而同樣有一頭黑髮的Ellie，因為是種族膚色差異性比較大的「它者」，反而沒有人期望她「和別人一樣。」

其實純樸的小鎮對外來者的歧視和批評無所不在。

美女如Astar，被鎮上最有錢的卡森家族二代Trig 追求，還是會因為不是在小鎮上出生長大的背景，父親是教會執事，一家人搬過來後並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而被人在背後酸溜溜地蜚短流長。

當女孩喜歡女孩

Astar 表面上乖順合群，但她在秘密據點的露天溫泉，自在的裸泳泡湯；看恐怖片時，眾人皆驚叫她獨笑，極有個性。Ellie 看似格格不入，但是她還是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在教堂禮拜時彈琴，收錢替大家寫報告，而且極有自信的標榜，如果報告沒拿到A，就不用付她錢），努力融入，被嘲笑也不回嘴，照自己的步調走。

Astar 對文學、繪畫、藝術有天份，也有興趣，她和對文字音樂敏感知性的Ellie ，因寫信產生共鳴，有共同的話題，互相吸引，有找到自己另一半的感覺，是自然的事。兩人之間朦朦朧朧，是知己還是愛情，Astar 和 Ellie 大概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很確定。

很喜歡兩人一筆一筆在牆壁上塗鴉作畫互撩，可惜畫得再好再有意思，小鎮也還是容不下牆上的「壁畫」（象徵同性戀情），塗之而後快。

也喜歡她們倆在溫泉中談心：

「重力是物質對孤獨的反應。」

「誰說的？」

「不知道。」

「那就是妳說的。」

“Gravity is matter’s response to loneliness.”

“Who said that?”

“I don’t know.”

“Then you said it.”

表達愛的方式有很多種

愛情樣貌千變萬化，表達愛的方式更是有很多種。

愛是你的努力付出。

（Ellie 在Paul 去赴約前，為他打氣。）

愛是盡量讓一切維持原狀。

(Ellie 的爸爸對死去的妻子始終不渝。）

愛是接受你的朋友對愛情的詮釋和渴望，即使你的宗教認為同性戀是罪，而你的朋友會因此下地獄。

（當Paul 發現Ellie喜歡Astar，嚇壞了，不假思索地說出「妳會下地獄」的傷人之詞，但最後還是諒解支持她。）

愛是...一團糟；恐怖、自私，而且大膽。愛不是要找到完美的另一半，而是嘗試、追求、以及失敗。愛是願意冒著毀掉（一幅）好畫的風險，換取畫出一流傑作的契機。這真的是你能畫出最大膽的一筆嗎？

（Ellie 在教堂中的直率之言，間接承認她才是寫信的人。）

食物作為文化寓意和道具

電影裡出現的食物有漢堡、奶昔、薯條、香腸墨西哥脆塔克餅、五香粉、餃子和養樂多。

漢堡、薯條和奶昔，毫無疑問，是美國文化的比喻。

香腸墨西哥脆塔克餅，是Paul的發明；用老奶奶祖傳配方的香腸，夾在墨西哥塔克餅裡吃，也隱喻他想和Astar成為一對的慾望（Astar在墨西哥餐廳打工）。當他在Ellie家發現五香粉，並帶著豬肉到Ellie家和她爸爸一起做五香肉餅，他做出五香香腸是遲早的事。（如果他那堅持傳統秘方的媽媽同意的話，或許還可以為小鎮人們的餐桌上添新品。）

餃子，當然承載著Ellie和她爸爸對中國的鄉愁。

養樂多的出現蠻令我驚喜的。小鎮離販賣亞洲食品的商店是三小時車程，但養樂多卻在Paul進行日常訓練的足球場休息室裡，以健康輔助品的名義在販賣機販售。在日本、韓國、臺灣、香港出生的小孩，養樂多是童年記憶的一部份。近十年前，養樂多打進加拿大市場的第一份廣告傳宣策劃，就是我和團隊做的。養樂多也在另一部在溫哥華拍攝的青春成長電影，《致所有我曾愛過的男孩》(To All the Boys I've Loved Before)，以「優酪乳飲料」的姿態出現過。很高興這品牌在北美站穩了腳跟。

搶戲的配角

最後要提一提兩個戲份雖少，但個性鮮明極度搶戲的配角。

Ellie 的爸爸，Edwin Chu，由武打明星鄒兆龍（Collin Chou ，或名Ngai Sing 倪星）飾演。雖然有博士學位，但因英文口語能力不佳，事業上一直不能獲得晉升，停滯在一日只有兩班車的小鎮火車站當站長。摯愛的妻子死後就一蹶不振，了無生趣，成天窩在沙發上看老電影度日，甚至工作都由女兒幫他完成。看似魯蛇，心思清明，只是消極逃避。

但是當Paul直面他，指出：「你對真正的她，和她的潛力，都視而不見。」他也不是無感。

看到他默默地包了六天18頓餐份量的餃子，讓Ellie帶去往位於愛荷華州的大學的火車旅程中吃，然後說：「我們來這兒不是為了讓你像我，而是為了讓你像你（年輕風趣的）媽。」看到這裡，為兒女的前程，辛苦在異鄉奮鬥的父母們，眼淚大概會忍不住流下來吧？

Ellie 的英文老師，Mrs. Geselschap (Becky Ann Baker)，明明知道其它幾個學生的報告都是由Ellie 代寫的，卻不揭穿她。因為能從六個不同的角度撰寫以柏拉圖為主題的報告，這種小鎮少見的奇才她寧可守護。但給Ellie 的理由卻是：「難道要我讀他們寫的爛文章？」

Mrs. Geselschap 也苦口婆心地勸說Ellie 離家上大學。當Ellie表達她好不容易能找到相知相惜的同齡朋友，不想離開，Mrs. Geselschap 很嚴肅的說：「妳知道那裡可以遇見談得來的同齡朋友嗎？大學裡！」

看到Ellie在教堂中的「告白修羅場」大爆發，Mrs. Geselschap 的反應是「上帝終於出手干預了」。

良師益友能逢其一，真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