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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风记: 21 脱困

燕棣、伊舟一行休息片刻,便来到附近镇子,在街上寻找客栈。 伊舟心中挂念叶瓷,突然听见“噫……”的一声,以为是谁要叫自己的名字却被捂住了嘴, 忙环视四周,却只见到或行色匆匆、或悠闲踱步的路人,还有几道大姑娘的目光找到了自己。 初以为发生了幻听,但依然向后面的街角奔了过去,依稀见到一片衣衫闪过另一个街角, 伊舟继续追至,居然见到叶瓷正向这边奔来。

伊舟宛如梦中,不假思索地抱住了叶瓷,泪水已经滚落。燕真等人也赶了过来,见到叶瓷,俱是大喜。 刚才正是叶瓷在后面见到伊舟,刚叫了一个“伊”字,就被人掩口带走,幸好伊舟耳朵灵敏,又一直心念叶瓷,听见叫声,赶了过来, 那人见有人追来,只得放下她,逃走的那人正是黄吟石。 燕真恨声道:“又让那恶贼跑脱了,不过叶姑娘回来已是喜事一件。”

一行人寻了一处酒家,走了进去,空空荡荡,还是第一拨客人,伊舟就觉这家店似乎新开张,装潢豪华,与别处大不相同, 尤其几根柱子就比别家要粗了许多,不知什么风格。 小二领着一行人,殷勤看座,刚刚坐下,燕真就急切问道:“叶姐姐是怎么也来到这街上的?”

叶瓷道:“哎,说来话长,就从今儿早上说起吧,那黄吟石劫持着我又到了端木府外,却凑巧听见里面一阵吵闹, 他趁势翻了进去,就见府里人人来来往往,似乎有些慌乱, 他潜行到一处池塘边,却发现边上一处房子烧的残垣断壁的,一个大石头旁边漏出了个暗门,横七竖八倒了几个守卫,他也不多话, 拉着我进了那暗门,居然走到一个地下房子里,好多书架,还摆放着各种武学秘籍。”

伊舟心思:“看来我出来后,黄吟石又进去过,还好我闯过一遍,否则叶瓷难免会香消玉殒在那些机关里。” 笑道:“没想到,我还帮黄吟石开了路,那些秘籍定是都被他收罗去了。”

“不错,他一见就欣喜若狂,搜寻一会儿,似乎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自言自语道:‘龙腾经居然没放在此处,这端木家果然狡诈, 连存放经书也要来个狡兔三窟。’ 又骂了几句,就把那些秘籍全部揣进怀里,拉着我出来,远远见一群人朝这边赶来,他连忙隐身, 待人走过,又绕了一大圈子,押着我去见端木家的老爷。没想到端木家人见到他,就大骂,说他想移祸江东,自己被他害惨了。”

燕真道:“看来这端木良终于醒悟过来了,我猜他叛逃到端木家,后来听到了铁丐的话,也想去端木府里找龙腾经,所以劫持叶瓷, 又将伊公子引到端木府,把水搅得更浑,他好趁乱搜寻龙腾经。叶姑娘,后来呢?”

叶瓷继续说道:“哦,那端木家老爷原来叫端木良。黄吟石就辩解说劫持了我,好让伊舟就范,不得相助燕门, 也是为端木家去了一个大敌,两人就争论不休。 端木良还说道:‘我对伊公子颇有好感,姑娘既是他的朋友,我不会行那无耻之事。本要礼送出府,只是双方还有些误会,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你自己送她出去吧。’黄吟石笑道:‘我看是打架打输了,不想再得罪人,就坡下驴,送个好人情吧。’ 端木良大怒,开始大骂。”

伊舟插口道:“这端木老爷还是个爱才之人呢。”

叶瓷也不理他自夸,继续道:“这时候又一个家人来报说藏经地窖的经书全部不见了,端木良更是大怒,又骂起了你。” 指了指伊舟,接着道:“端木良说:‘那伊舟小子拿走燕门的龙腾经就算了吧,居然把所有的经书都抢走了,好感真是靠不住。’ 就把怒火都发泄在黄吟石身上,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 黄吟石只得挟着我逃了出来,又逃到这镇子上,我却见到伊舟哥,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燕棣道:“没想到黄吟石武功这么高了,带着一个人,还能从端木府逃脱?之前从没见识过他有这般功夫。 这端木家失了经书,可就怪在我们头上了。” 燕真点点头,道:“丐帮一旦宣扬出去,他们也推不掉了,等着江湖豪杰上门讨经书吧。 幸好他带着叶姑娘一起出来,否则我们得再闯端木府了。当然这是好事,我只是奇怪,他居然有这般好心?”

叶瓷道:“也许是因为我救过他吧。”

伊舟一奇,道:“他曾突染疾病?难怪这几天,在端木府里一直没找见他。定是他劫持你时,却突然染病,躲在某个医馆里卧床不起, 叶姑娘不计前嫌,妙手回春,救了他。” 叶瓷道:“你呀,自作聪明,还爱卖弄,这次又猜错啦。我救他,用的却是你教我的能耐。” 伊舟道:“你何曾想我学过本事啊,你不是一直不喜,没学过丝毫武功吗?难道偷偷摸摸学起来了?”

叶瓷道:“当然不是了,我还是从头说起吧。那日他在我们采药时,劫持了我,就将我交给另一个同伙,引着你个大傻瓜去追他, 我想叫却叫不出来,被他们关在一个山洞里。也不知过了几天,那黄吟石又来了,进了山洞,就让他那些手下在洞外警戒,自己盘腿坐下, 开始运功,过了一会儿,对那些手下道:‘我得在这里呆几天,你们先下山去吧。’ 那些人笑着就走了,还嘀咕着。 等那些人走远,他又挟持着我,重新找了个山洞,又开始运功。看那架势,我猜他估计受伤了, 就问他:‘你是怎么了?我颇通医理,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黄吟石道:‘你又不会武功,如何能帮得了我?’ 过了一会儿,又道:‘伊公子武功高超,你为何不让他教你武功呢?’ 我说:‘我不爱学。’ 他笑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啊,还有不爱学武的,处了个伊公子这样的朋友,却不学武,好不浪费啊,可惜可惜。’ 我便不愿理他。他也就继续练功。”

伊舟问道:“我也觉得确实可惜。后来呢?你怎么救得他?” 叶瓷道:“后来他一直运气,却晕了过去,醒来后,他一会儿叫热,一会儿叫冷的,我问:‘你莫非中了摆子毒?’ 他奇道:‘你怎么知道摆子毒?但我并非中毒,而是体内真气走岔了,哎,就怪我急于求成啊。’ 我道:‘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他道:‘看来你这小姑娘还有些意思。临死前,有个人听我说说话也不错。现在我真是后悔,真是对不起天爷。’ 他脸上一阵抽动,好像一只拇指粗的虫子在他肉里爬过,忍了一会儿, 接着又说:‘我知道天爷未死,我给你说这些话,指望我死后,你讲这些话能带给天爷,也表我愧疚之心。’ 我道:‘你不会死的。’ 他道:’多谢你安慰,我现在体内时如火炉、时如冰窖,如何不会死?我的死,你那位伊公子也是有功劳的。’ 我就想说谁让你惹他呢。”

伊舟关切道:“为何?他既怪罪于我,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叶瓷道:“没有,他说都是咎由自取,怪不了旁人。那个时候,他真以为要死了,就将好多往事都说了出来:原来他偷抄了燕门的三本经书, 开始偷偷练习,不到一月,武功就进境惊人,大赞果然是绝世神功,不想有次听天爷说:‘以后我燕门经书也都烧了去,不留文字。’ 他在旁听见,心中大骇,心知天爷已发现偷抄经书之事,燕门是呆不下去了,刚好天爷寿宴之后,江湖威名大损,更坚定了不忠之心。 于是暗中投靠了端木家,配合四盟欺骗小姐,策反丐帮,做了很多龌蹉之事,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燕棣恨道:“没想到这恶贼,早就反叛了,他是如何欺骗妹子的呢?” 燕真想了想道:“莫非是我拜访少林、武当等各门派的路上? 回想起来,也不知他怎么骗了我。 这样一说,我倒隐隐觉得那父亲的寿宴也是一个阴谋。” 燕棣道:“具体什么龌蹉事,谅他也不好意思详说吧?早晚抓住他,问个明白。叶姑娘,他还说了什么?”

叶瓷道:“确实,他只提了一下而已,还说:’我练完三本真经,但又不敢在燕门之人面前显露出来,后来天爷似乎对我越来越怀疑, 还把我安排在小姐身边。我一直不知何意,现在想来定是为了引我出洞,且安排了厉害手段对付我。 我确实想过暗中杀了小姐的,但燕真那丫头天真烂漫,黄叔叔叫得一直亲切,我哪能下得了手?是我一时心软,反倒救了我。 现在想来,小姐身边一直有虎卫跟着,要是一旦出手,定会被他们直接了结了我。 再后来,就听说了燕门最高武学还在端木家手上,我又心痒难耐,鬼迷心窍,就想着要把那龙腾经也搞到手,于是就劫持了你, 引那伊公子进了端木府,果然得计,我藏进一个密道,那伊公子却刚好被端木家的人缠住了。 不过我也惨了,被伊公子一顿追击,一下子运气过度,调息岔了气,只好悄悄出了府,躲在山洞里疗伤。’ 后来你一直不来,看来是还傻乎乎地在端木家搜寻吧。”

伊舟心道:“黄吟石这一受伤,阴差阳错地躲开了我,难怪在府里搜寻他不着。” 笑道:“出来就好,要是端木府再西移一点,能多追几步,我早就找到你了。”

燕棣道:“黄吟石这叛徒,真是活该。妹子,你和父亲真的有所察觉,安排了什么妙计吗?” 燕真笑道:“哪里有什么妙计啊,也是他做贼心虚,杯弓蛇影,这样一说,我还后怕呢。父亲安排他在我身边,也许是有所怀疑吧, 但确实没和我明说,有没有交代其他叔叔暗中保护,我就不知道了。” 燕棣道:“确实后怕,想父亲既然有所怀疑,肯定不会拿自己女儿冒险的。叶姑娘,后来呢?”

伊舟笑道:“那后面的事,我猜就是你死马当活马医,要帮他扎银针、泻真气,这是在我疗毒时,学的能耐,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个了。” 叶瓷道:“这也得想来想去? 不过,你确实猜对了。没想到,还真对症,于是他就活过来了。说过的愧疚之语又全忘了,只想着那龙腾经, 就押着我重回端木府,却没找到经书。然后见端木良,然后就到了这镇上,然后就见到你们了。”

燕棣道:“真是皆大欢喜,如此,我明天就回北方了。” 又闲谈一会儿,就此分别,燕门回燕地处理“丧事”。

伊舟、叶瓷准备追赶霍牧一行,两人打马奔驰一阵,又执辔缓行,伊舟将邬云竹之事及自己和霍牧立誓的事也说了, 叶瓷笑道:“这一行,就是要去兑现誓言了? 为啥不早说,我就和燕真他们一起了。” 伊舟道:“你明知我的真心,还老调笑于我,看我不挠你。” 两人就在马上嬉闹,引得两匹马也耳鬓厮磨起来。

过了一阵,叶瓷正色道:“霍姑娘确实对你一片真情,江湖人士又最重诺言,你还是兑现誓言吧,我做你的小丫头或医官儿,就很满足了。” 伊舟更是明了叶瓷的深情,道:“我一直将霍牧当姐姐的,从来没有情爱之念,和她作姐弟,和你作爱人,都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叶瓷心中柔情泛起,脸色也容光焕发,道:“我们快走吧,天快黑了,到前面镇子歇息吧。”

如此数日赶路,心情最是畅快。就到了豫州,又来到那松鹤楼,时间还早,客人也稀少,伊舟想起就是在这里和五捕快饮酒时第一次见到燕真, 又想起黄吟石说配合四盟欺骗燕真,还想起在后来在一处溪水旁听得又两人跟踪,却只有一人露出行迹,思绪起伏。 想到与五捕快兄弟之情,与燕门的种种纠葛,与两捕快误会反目,心中暗叹:“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将这些事情解释清楚呢。” 又寻思:“黄吟石提到四盟,我想当时那另一个跟踪之人,就是四盟的人了。铁丐说端木家就属四盟,端木家已如此不好对付, 那四盟想来至少有四家这般的豪族,邬叔叔却要霍牧对付四盟,思之令人忧心啊。”

正自思忖,叶瓷已经交代好了小二,笑道:“想什么呢?” 伊舟就说起上次在这里喝酒见闻, 叶瓷又笑道:“哦,原来想起你的燕真姑娘了。上回没吃上的八宝烩,这次我也点了。” 伊舟正要假意道谢,店里客人突然多了起来。

三三两两的进来,还没坐定,就开始吵嚷着:“这少林寺算是越来越不成话了” “亲眼见证少林没落,也算三生有幸啊” “还有守卫严密的藏经阁,经书秘籍居然能被端木家拿了去” “没想到,这次又栽到一个少年手上了。” “可不仅仅是一个少年,那小子还带了好几个女娃娃呢,大和尚们说是没有察觉而放进了寺里,我看这些和尚是中了美人计。” 接着就是一阵哄笑。

伊舟一听,便猜到说的是丁景,看他们这话的意思,丁景不仅上了少室山,还挑了少林寺,但隐隐觉得有地方不对。 看着店里的汉子,个个粗豪,东倒西歪的坐着,说得兴起,直接坐在桌子上了,有的还在磕着旱烟袋的烟袋锅, 店里似乎早准备好了他们要点的东西,坐下不久,鱼肉、肘子、鸡腿已经端了上来。

伊舟揪住一人,问道:“兄台,少林寺最近有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道:“最近倒没什么事,我们刚说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只是江湖人士碰见,不管相不相识,都爱提起几句而已。说的是江湖上又冒出了一个少年高手,叫做丁景的。”

原来那日西湖边上遇见伊舟后,丁景听说了云姐的下落,就去拜见,客栈伙计却说云姐出远门去了。 丁景好不失望,就带着百花谷一众姑娘们踏上回程的路,和绿萼嘀咕道:“伊舟哥真把我当三岁小孩儿,不住叮嘱,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绿萼道:“那也是伊舟公子好意嘛。你就敷衍着听着就是了。” 她们四姐妹与丁景相处日久,关系与其他侍女就不能等同视之了。 丁景道:“要是有机会让他见识到我们的功夫,他就不会这般对我不放心了。” 青枝也道:“公子功夫,伊公子不是也夸赞有加嘛,可就像他交代的:江湖行走,可不仅仅靠武功呢。还有其他嘱咐的话,也都在理,你就小心点儿吧。”

丁景哈哈笑道:“就那场较量?施展出的功夫还不到三成,也不是我看家本领,伊舟哥虽然夸赞,心中还是放心不下。 他不让我去少林寺,我偏上去闹它一次,就如燕云天一般,就拿这少林寺来立威,也让伊舟哥知道我真正的厉害。武林武林,不靠武功靠什么?”

众侍女苦劝不听,只好陪着他上了少室山,先祭拜了父母之墓,见坟头依然高耸,周围花草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心中稍觉安慰, 又见到何仁夫妇,一家团聚,大哭一场,享受了几天天伦之乐,老夫妇见儿子带着一群粉雕玉琢的姑娘,个个对他恭敬,更是乐开了花。

只是丁景央求两人随他去百花谷,两人习惯了山上生活,人老体衰,不愿挪动了,丁景只得作罢。 又问起自己儿时收养之事,老夫妇也如伊舟问起时一般,将自己如何收养丁景,山明如何打听丁景之事又说了一遍,自从伊舟来询问此事后, 老两口心中其实就一直有了个疙瘩,又问道:“莫非这事真与你父母有关系?伊舟也曾打听过。” 丁景道:“没有关系。害我父母的,就是少林寺的几个恶和尚,已经受了惩罚了。” 心中却活动开了:“伊舟哥为何打听这些呢?又为何没告诉我呢? 莫非这山明真与我父母之死有关?待我再查访,既然上了少林寺,就要去闹腾一顿。”

住了几天,丁景让四侍女装扮成男子,带着就去拜访少林寺。 灵寂方丈听闻广显之子来访少林,如临大敌,心知:“他父亲丧生少林,他今日造访,必有缘故。”

忙召集众僧于大雄宝殿会客,并安排众僧迎接,刚刚坐定,正要商议,伊舟已来到大殿门口, 口中道:“小子鲁莽,只是得会高僧,不胜之喜,心中急切,来得仓忙,还请众位大德原宥小子无状。” 言罢,深深一揖。 方丈心思明知无状,还有闯入,果真来者不善啊,说道:“幸得再会故人之子,有失远迎。” 又起身,以门派掌门之礼致意,在正中设了一个座位,请丁景就座,四名侍女站立于后。

寒暄几句,丁景起身道:“方丈恕罪。想我父亲死于那子山和尚的利嘴,如今我已渐知人情,此次上山,就是有几句话要相询那和尚。” 方丈见他单刀直入,说话已是不大客气,那子山和尚如今罚作劳役,身为方丈,就得维护寺中每个人的周全, 道:“子山和尚已经不在人世,现在只是一个杂事僧人,老衲无法从命。” 言下之意,少林寺已经处理,不足为外人插手了。

丁景怒道:“早就听说少林寺喜欢用这些神佛怪语,搪塞世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我可不懂什么佛法禅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只要那人皮囊还在,就是同一个人,罪过是洗不清的。” 如此一席话,彻底惹恼了一位僧人,灵风禅师,他本就脾气火爆,刚才方丈召集众人迎客,诺大阵势,却闯进来一个毛头小子,早就有气, 又闻他出言无礼,再也压制不住,跳了出来,厉声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过了我这拳头,再去找那子山和尚吧。”

丁景跳进大殿中央,道:“那就请教大和尚高招。”

一掌接住灵风禅师来拳,人小掌也不大,只抓住了灵风禅师半只拳头,灵风禅师却动弹不得,只听咔嚓几声,自己的拳头已如饭团一般了, 十指连心,只痛的晕了过去。 大殿里僧人尽皆变色,灵风禅师也算得上少林寺一顶一的高手,却一招就被这少年捏碎了拳头,出手狠辣也是闻所未闻。

灵慧禅师缓缓踱出,双臂垂立,袖笼鼓起,道:“好霸道的一抓,来接我几掌。” 丁景并不答话,一掌已经挥出,又连着击出九掌,灵慧禅师躲过第一掌,僧袍被掌风带着吹了出去,拉长好远,犹如曳地的长裙, 也发出了一掌,但掌风却有九道,他接连转了九次手腕,一一接住了丁景的九掌。

丁景心中一奇:“这人倒会讨巧,我出九掌,就得发功、收功九次,他只出一掌,变化九次,收发却只一次, 可比我要省力气多了,这法子,我得学学。” 可这练功,说起来容易,学起来可难了,这一掌九分,可是灵慧禅师浸淫数年之功。 他恼怒丁景出手狠辣,就不给丁景喘息之机,又连接发出三掌,可就有二十七道掌风围住了丁景。

好一个少年,就见丁景滴溜溜转起身来,将二十几道掌风汇成了一道,就此卸掉了掌力,还了一掌。 灵慧禅师就觉一道利刃挟着刚猛的内劲迎面刺来,心道:“居然还有少林内力,可惜实在班门弄斧了。” 一掌硬接着,轻松化解。 几掌下来,伊舟已知此和尚内力精纯,绵绵不绝,这般硬碰硬,绝无胜算,冷笑一声,一掌又急挥出。

灵慧禅师只觉一股似寒非寒、似热非热,却寒热杂糅的掌力滚滚而来,心中大惊:“这少年内力之霸道,实在骇人。” 又记起明定禅师曾说起与燕门龙鸣远对掌时,遇到的阴阳相融的掌力,一边出掌,一边闪避, 一边思忖:“这少年怎么能练出我少林寺的内力,兼有燕门的内力路数,莫非燕门又要借广显来生事端? 这少年技艺虽然惊人,来少林闹事,还是嫩了太多。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就由这少年入手,查探他背后是谁。” 于是掌力就留了三、四分,只与丁景周旋,一时还难解难分,他法号之中有个慧,正是取他心思机敏之性。

殿中之人见这少年能与灵慧禅师纠缠如此之久,更是骇异。突见丁景掌风突快,灵慧禅师应接不住,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倒, 身子又滑出老远,直到方丈蒲团前才停住,方丈连忙扶起他来。 灵慧禅师悄声道:“这少年武功有燕门路数。” 方丈会意,点了点头,心思:“我也奇怪这少年为何如此胆大妄为,原来有燕门撑腰。 且龙鸣远一直驻守登州,是不是又安排了什么计策?只暂时服个软算了。” 言道:“丁施主武功精湛,今天少林寺算是服了。”

大殿内,众人顿时一阵叹息:“少林寺居然成了后起之秀立威之处了,数百年声誉算是要消散了。” 但若是他们也如方丈一般,知道了这少年由燕门指使,想起燕云天大闹少林寺的威势,也就不会叹息了。 丁景也是奇怪:“这么容易就挑了少林寺?” 但连胜两场,心中大畅, 哈哈笑道:“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就不与这些和尚计较了,我们走。” 所谓子山和尚只不过是要激怒少林和尚的说辞,既然打服了少林寺,也就不在提起了。 大殿内众僧又是一奇,但也稍稍松了口气。

丁景大摇大摆出了大雄宝殿,走出少林寺,又来到何仁处,百般请求,让何仁夫妇随他去百花谷,老夫妇依然推说年老,不能长途跋涉, 丁景无奈,只得留下金银,下山去了。

此时山下,却有六人眼巴巴的看着下山之路,口中也不住吵嚷着, 他们正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拿人钱财,替人杀人的六杀手:沈武川,顾怀朔,甘抚铭,纪柔玄,温沃野,顾怀荒。 他们本是某马场的打手,后来觉得都是拿钱杀人,干脆就谁给钱就为谁干活,杀人生意扩展到了江湖上了,此时他们盯上了丁景一行。

就闻沈武川道:“我看你们色心不死,早晚害死我们兄弟几个。” 顾怀朔道:“好像你色心死了一样,每次抢人家小媳妇儿,都是你最猴急。” 甘抚铭道:“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们杀了那么多人,早死晚死,都不会是冤死,何况还是风流而死呢,哈哈。” 沈武川道:“反正我受不了这种生活,和偷鸡摸狗的小贼有什么区别。要是不是你们上次色胆包天,敢违抗黄爷的话,我们现在就是坐在大炕上逍遥快活, 哪像现在只能守着,跟着,就是不敢下手。”

甘抚铭也道:“就是,上次确实不妥,就两个妞,就算成了,我们兄弟六人怎么分啊,哪像这次,十几个美人儿。” 这人獐头鼠目,说话时,脸色始终一副淫邪表情。 纪柔玄插口道:“别冤枉老大上次色迷心窍害了我们。要我说,就是上次见色起意,没杀掉那两个姑娘,反让我们能活到现在。 否则,只怕我们现在跑到天边也跑不脱了。”

顾怀朔道:“不错,你们不想想,那叶姑娘是伊舟那小子的心上人,那燕姑娘是燕门的大小姐,你们要是按黄爷的吩咐,杀了她们。 呵呵,那伊舟和燕门还不得至少活剥我们两次。” 温沃野也接上话:“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如此说来,色还有好处呢?” 沈武川骂道:“呵呵,好处? 你们要是真动了那俩姑娘一根汗毛,你们以为那伊舟、燕门会少剥你们一层皮啊?” 一直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大路的顾怀荒骂道:“别吵吵了,看这时候,他们快下来了,都安静点儿。”

他们顿时停止了吵嚷,都望向小路,丁景一行也正好出现在了路上。 甘抚铭失望的道:“怎么那小子一点事儿没有?这下可有些棘手了。” 六人也忙做了改扮,如一般路人,四散跟着。

到了登封镇上,就闻到烧饼、锅盔面香四溢,丁景才觉一番大战,途中饥肠辘辘了,随便找了家饭铺,选了条长桌坐下, 四侍女又开始大赞公子在少林寺如何了得,丁景只微笑不语。

忽然,外面听到大叫:“大胆淫贼,光天化日下......” 绿萼道:“是芽儿的声音。我让她在外面拴马的。” 连忙奔了出去,丁景也跟着出来,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嬉皮笑脸的,动手动脚,芽儿身形婀娜却身量不足,正不住躲闪,叫骂, 蹙起柳叶弯眉,一张瓜子脸也涨得通红。那汉子见到有人,忙停了手,丁景怒气难消,一闪身,就给了那汉子四个巴掌,牙齿也飞了出去。

那汉子叫道:“公子爷饶命,小子色胆包天,该死,该死。只是这位姑娘实在太美貌了,公子真是好福气。” 丁景火气渐消,骂道:“滚”, 一脚将那人踢了几个跟头,滚出老远,就见两人飞奔过来扶着,骂道:“甘抚铭,你也太是猴急。” 甘抚铭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肿的老高,牙齿脱落,话也说不清了,咕哝道:“这少年真是厉害,我还没看清他身影,就挨了几掌。” 旁边人道:“活该,看你涨不涨教训。”

丁景拍了拍衣衫,道:“真是瞎了眼了。” 绿萼扶起芽儿,骂道:“要不是公子心情好,就要这三个贼子的小命。你没事吧?” 芽儿道:“多谢公子和绿萼姐姐,芽儿没事。” 丁景回到店内,道:“以后还是不要单独行动,至少三人一起。” 绿萼点了点头。一行人吃饱肚子,又开始赶路。

丁景想起伊舟的叮嘱,心思:“伊舟哥嘱咐的,还是有些道理,我一路没人能惹,但这些姑娘、姐姐们,武功就实在太弱了。” 接着又想到:“这些姐姐们跟着左使练武,日子和四侍女相差无几,为何功力相差如此之大,这次带出来的姐姐,还是让左使通过谷里比试,挑选出来的, 怎么芽儿连一个街上无赖泼皮也对付不了呢?看来这资质对练武进境影响还是挺大的。”

如此进关中,过汉中,经金牛道,一路游山玩水,进入蜀地,一路上丁景多了一份心,绿萼等四侍女也小心在意,倒也平平安安。

又几日,到了乐山,丁景寻思,接下来又是山路,就安排大伙儿好生休息几天。顺便也看看川中风物。 绿萼就安排众人在东山客栈住下,白日里,丁景带着她们四处游览,晚上,也领着大家一起调息运气。 芽儿受过一次惊吓,练功尤其刻苦,经常问东问西,丁景耐心指导,不几日,芽儿功力居然大有长进,心中对谷主更加感佩。

流连了两三日,却在镇上遇见了霍牧等人,原来她们已经回过云竹小舍,葬下邬叔叔,又按其遗命,带着弟弟和三个金刚出来寻找新根据地。 丁景见了,欣喜无比,嘘寒问暖,他已听说些许邬云竹之事,待霍姑娘详细说来,又宽慰一番,几个侍女自从出谷以来,欢乐从未稍减,不知愁为何物, 霍牧被她们带着嬉笑了几番,愁绪也慢慢消散了。刚好也在寻找客栈,于是两行人直接就住在了一处。

这日,丁景等人游览返回客栈,没发现往日人来人往,客栈内外总有人喧哗嬉闹的景象,却悄无声息的,安静得可怕, 仿佛这客栈是被自己一行人包下了,进了客栈,发现柜台上掌柜神色也不对,哆哆嗦嗦的。 丁景和颜悦色道:“掌柜的,今天大家都出去了?怎么没人呢?” 那掌柜战战兢兢道:“是,是,都出去了,就公子爷回来的早。” 丁景笑道:“这也不早了吧。” 突然警觉,霍牧也道:“丁公子,感觉不对啊。”

丁景一步跨到掌柜面前,道:“到底怎么了?有人来打劫?有我在,你不要害怕。” 后面一声阴测测的笑声:“就是因为有你在,他才会害怕呢。我们又见面了。” 丁景霍然回头,就见一张獐头鼠目的脸,正是在登州被自己打了几个耳光,踢了一脚的泼皮,现在脸上肿已经消去,居然跟到这里, 后面还跟着几十人,都如看猎物般看着自己,如果仔细看看,其实是盯着自己身后的十几名姑娘。 门口也站着十几人,诺大的门框已被挤得严严实实,门外似乎还有更多人。 丁景笑道:“原来是你个小贼,屁股和脸又痒了?” 那泼皮正是甘抚铭,笑道:“我是有个地方痒了,不过不是屁股,是屁股前面,哈哈。” 跟着的一群人都淫邪地笑着。

丁景扭头对绿萼轻声道:“把那掌柜的,给扔出来,你们进去靠墙站,准备迎敌。” 言毕,拔剑出鞘,攻向甘抚铭。霍牧等六人也各持武器,加入战圈。

包围圈越来越小,霍牧等人也不断后退,最后都被挤入了柜台之内,负隅顽抗, 只有丁景一人还在十来人的包围中,纵横剑气,不断有人被抛出包围圈,却有更多人又加进去。 他心中愈战愈惊:“那泼皮一伙,并非庸手,看来那日只是来试探我们,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人呢?”

此时一个身穿灰衣的光头,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道:“就是你这少年,几个月前上少林寺挑事?我倒要来会会。” 众人闻言,俱都罢手,丁景见这非僧非俗的汉子,倒有一分慈祥,三分狠戾,三分不屑,三分不忿,身体瘦削,自有气度。 又听他道:“这少林寺如今不过是江湖后进扬名立万的一站而已,倒也没让我怎么惊奇。只是有件事,我觉得不公平, 这些江湖豪杰连个女人的脂粉味都闻不到,你这少年却天天泡在脂粉堆里,这公平吗?” 四周一群人,都叫道:“不公平!” 眼睛更加肆无忌惮的在姑娘们脸上、身上打量。 丁景看那人气度,还以为是一代江湖宗师,却说出这般不堪之语。

那汉子又道:“既然不公平,我就得管管,谁让我法号明山呢,明者中时,正照天下,山者仁也,最是讲究公正,好生爱人的了。” 一群人又是哈哈大笑。丁景心思:“原来是少林寺的人,找这么多人来找场子来了。” 再端详这和尚,似想起来再小之时曾在九里谷见过,只是瘦得多了,霍牧此时也记起来了。

明山和尚更不多话,也拔剑出鞘。只一招,丁景就觉得其剑锋眼花缭乱,变化多端的剑刃混成一根铁棍一般, 只是这铁棍之中,可能随时突起利刃,致人死命。

要知这明山和尚乃明远和尚的师弟,明远和尚曾做过少林寺方丈,武功已是绝顶,这明山和尚与之相比,只高不低。 丁景一直没有一把称手的长剑,一直使着绿萼的佩剑,见了对手招式,不敢怠慢,沉气敛神迎了上去。

明山和尚却奸猾的很,四周游走,几个回合下来,就发现这少年剑法实在奇怪,有时应招高妙无比,有时却忙乱笨拙, 那些妙招固然他从没见过,不知什么门派,那些笨招更是让他好奇心大起,一时竟忘了加紧攻势。 又过几招,明山和尚已看出这少年的剑法破绽:不管直刺、横扫、斜撩,只要是这般一招一式,这少年应变既快,招式更妙, 倘若你稍加变化,比如直刺时,突然变换方位,比如直刺却突然中途稍微打横,这少年应对就显迟钝,再要多加变化,更是让他手忙脚乱。 心中并未生轻敌之意,只是好奇心更甚:“这是什么师父教出的徒弟?仿佛是偷学一般,但看他剑锋之上所附内力和那些偶现的高妙招式, 也是平生所未见,其师父也定是个大宗师之类的人物。”

明山和尚哪里知道,除了伊舟一点儿启蒙,丁景的武功都是自己按经书修炼,自己参悟而得。 内力只要严格按照经书调息运气,不急功冒进,日积月累,终能大成,更别说伊舟帮他打通三交,机缘下又得阴阳真气交融, 仅论内力的话,丁景已是当下绝顶一流高手。

这剑招却是自己对影拆招练出来的,那影子毕竟就是一方石壁,就算心中参悟了各种繁复变化,石壁上却无法映出,只能横平竖直的自我拆解, 练得越多,对平面上的变化越能应付自如,收之桑榆,失之东隅,反忘了心中所悟拐弯、抹角这般立体上的变化,用进废退,剑法越发不协调了。 加上无名师指导,也无师兄弟来喂招习剑,更无太多临敌应变的经验,别说绝顶高手,江湖二三流人物也能看出的剑法破绽,丁景却不自知。 并且他自出谷后,几次遇敌,凭着自己的深厚内力已吓退敌人,虽然与伊舟较量一场,主要是大开大合的对掌,考较内力, 也没见识到丁景剑法如此不谐调,反得了赞扬。 如此这般,心中便沾沾自喜,更没空去自省剑法漏洞,如今突遇当世一顶一的高手,顿时显出笨拙幼稚的一面。

其实他对影自练,本无招式可言,一开始就以意驭剑,如有高人点拨,倒可练出用意不用招的高妙剑法,但他念念不忘伊舟入门启蒙之教, 定要练出成套招式来,反得了下乘,终落窠臼,却只练成了半吊子。可假设有名师指导,也只能从一招一式开始,又失了由剑意练起的机缘。

明山和尚既摸透丁景剑法路数,虽忌惮他深厚内力,心中依然大有把握,紧攻几招,剑锋直扫面门,却陡然一拐,削向手腕, 见丁景一时慌乱,不得不弃剑缩手,接着剑锋直刺前胸,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就在刺入肌肤的那一刻,却停手不进。 轻蔑道:“原来不过如此,可叹啊,可叹。” 脸上更添惆怅之意。

甘抚铭见丁景被制,淫笑道:“哈哈,这些小妞可就有福啦,哈哈。” 更走向霍牧道:“呵呵,又多了个美人呢,黑是稍稍黑了点儿,可别有韵味啊。” 说着,手就向脸上伸了过去,就闻顾怀朔叫道:“小心!” 霍牧双指已插向甘抚铭双目,饶是他应变神速,也只保住了一只眼睛。

明山和尚喝道:“给我扶下去。想我一代高僧,居然沦落到和这些下流胚子为伍了。” 撤剑回鞘,道:“可惜我虽不下流,可也得为这六个及我手下的着想。你们先回去吧,男人能赢了我手中剑,即可离开, 姑娘嘛,就得从我们中间挑一个帮你说情,说动我们放你,我们就放了你。可也不能挨太长时间,这六个兄台可是猴急的很啦。” 接着又将六杀手介绍一番,把他们本就丑恶的“光荣事迹”说得更加狠毒、奸邪不堪。十几位姑娘闻之欲吐,尽皆花容失色。

沈武川笑道:“甚妙、甚妙,既然赢不了明山大师,就没资格保护这些美人儿,自然就由我们来作护花使者了,哈哈。” 明山和尚轻蔑一笑,挥了挥手,一群手下顷刻退出客栈,隐身不见了,可谁都知道,丁景、霍牧等人自此就被困在了客栈中。

原来,那六杀手见了丁景带着一群美貌姑娘,就起了歹意,一加试探,知道就凭六个人不是敌手。于是一路跟踪,路上几次沉不住气,欲要偷袭, 可惜丁景等人防备周密,不得机会,后又听闻更多丁景大闹少林之详情,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色心不死,一直到了蜀地,想到那明山和尚出自少林寺,就拿这闹少林之事下了说辞,自然是百般夸大,说丁景如何羞辱少林僧人, 曾言道:“这少林寺不过如此,那被逐出少林的,或者那些俗家弟子就更不足道了。” 自然就把明山和尚以及他的弟子们包括在内了。

那明山和尚心中气愤,却也不动声色,道:“那丁景小儿是惹了你们吗?或者谁给了你们银子,要杀了这小子?你们就来我这儿,想借刀杀人,是不是? 我虽然很想宰了他,但无端被你们这帮人利用,我也是不干的。” 顾怀荒只得交代,又道:“我们几个兄弟,看上了丁景手下的姑娘,却被他无礼拒绝,那丁景小子何德何能,被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姑娘围着? 而我们这些江湖人,都如大师你一般,近不得女人?” 明山和尚本不是个正经和尚,被逐出少林后,更是不遵什么清规戒律了,六杀手一阵描述,他也动了凡心。

他还有一个小心思:想让丁景知道,或者说向丁景炫耀一下,峨眉山这个咽喉要道在这个时候的可怕和厉害之处, 他知道很多年前,江湖上一场大战以后,很多江湖人士被迫远离中原,很多都逃到了西南的莽莽群山中去了, 而如今,这条曾经热闹后又变冷清的西去东来之路,曾经埋葬了无数江湖豪杰的路上,又变得你来我往,热闹起来了, 但却没人上峨眉山来看他明山和尚一眼,他很愤怒,于是就和六杀手定下计来。

霍牧、丁景一行人回到客房,丁景尤其消沉,他已隐忍已久,以为已练就了绝世武功,第一次遇上高手,剑法却惹人发笑, 本以为要“鱼跃龙门,过而为龙”了,却发现被拍在了沙滩上,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偶尔听见屋内的呼喝声和舞剑荡起的风声。 绿萼就与霍牧及三位金刚一起安排日常防卫、起居,商议如何脱身。 三大金刚几次三番欲要突围,俱无功而返,发现客栈竟然被围了三层,还布置有弩箭,明硝、火药。 几次上前挑战,均五、六招即落败,受了一顿奚落,怏怏而回。

第二日,绿萼送早膳到丁景房外,叫门不开,打门动静儿却引来红蕾等人,一番言辞,才叫开了门,只见屋内座椅都被削成细碎, 被子也划成一条一条的,棉花、被絮零落了一地。丁景也如老了三岁一般,一夜间竟长满了胡渣,见霍牧也走了过来,才稍现苦笑。 青枝知道:“此前意气风发的谷主,突遭比剑落败,又受围困之辱,打击甚大,只能让他自己好好平复了,安慰之语只能徒增烦恼。”

红蕾突地跑出房门,喊道:“听说内功心法才是少林寺的正宗功夫,最多也就棍棒之类,哪有和尚舞刀耍剑的?难怪被少林寺逐了出来。” 听见楼下有人发出哼哼之声,接着笑道:“要真想为少林寺找回面子啊,还是实打实的比拼内力为宜,否则,以后传到江湖上, 少林寺靠一个剑客挣回的面子,别人还以为是武当派或华山派为少林寺出气呢。” 丁景听了,稍微振作,微微一笑,心思:”红蕾这丫头,心灵口利,她知道那和尚有为我大闹少林出气之意,也看出我内力不输那和尚,只是剑招太次, 由此来激将,比拼内力,我可能还有胜算。“

明山和尚果然踱步出来,看见一个小姑娘在叫喊,道:“小丫头片子,你这激将之法太过稚嫩了,也太过无知,孤陋寡闻了,谁说少林寺没有使刀用剑的? 达摩剑法、六祖刀法听说过没有?要是就你这么说,也就算了,要是有人教你,可就贻笑大方了。至于我无端被逐,只是有些少林和尚无耻下作, 对付外人窝囊无能,对付同寺修行的僧人可就心狠手辣了,我早晚还是要回少室山,驱奸除佞,重振少林寺雄风的,哈哈。” 说完,又回到房内,再无声息,红蕾呆呆站着,一时无语。

又过一日,众人又来到丁景房中, 青枝道:“我倒有一计,可解此围,想那明山和尚实乃好色之人,六杀手也是淫贼。我们不如......” 丁景道:“莫非如陈平解白登之围?” 青枝道:“不......” 本想说不是,一个转念,续道:“不错,你就让我们去安排吧,早晚我们能回到百花谷。” 丁景点了点头,青枝就去安排。

当日无事,第二天也是无事,到了夜间,突然客栈内燃起火来,群马受惊,却被赶进了客栈,一时混乱,丁景、霍牧等人趁乱跑出, 火光中见着六杀手正围着明山和尚厮杀着,和尚口中叫骂着:“贫僧居然栽到你们这群败类手上。” 丁景逃出生天,问青枝道:“你们到底使了什么计策?” 红蕾道:“不就是两群好色之徒,起了矛盾,那六杀手找了个美女,却被大和尚看上了,两伙人就打起来了,我们还没使什么计呢。” 青枝点了点头,丁景满腹疑惑,又看看绿萼,还是点了点头。丁景心中着恼,却不好发作,心思:“早晚我会知道的。” 叫道:“绿萼照护着姐妹们先走,我断后。”

丁景自信除了剑法,自己并不担心明山和尚,被困客栈,只是不小心中了奸计,就要回头和明山和尚再战,被霍牧劝住, 姐妹们都出了客栈,丁景见六杀手和明山和尚还在大战,就和霍牧也去追上队伍。 一行人寻得一个平地修整,并不见有人追来,于是心情转好,大家又嬉笑起来,丁景教习大家如何运气调息,平复心情。

忽觉似乎缺了点儿什么,平常问题最多的芽儿,居然不在,问道:“芽儿呢?” 红蕾嗫嚅道:“一直没有找到,可能混乱中走失了吧。” 丁景道:“都是姐妹,怎么能丢下不管?我们回去寻找。” 红蕾道:“好,我这就去。” 作势就要回头而去, 丁景道:“怎么能让你们去,我自己去。”

绿萼见隐瞒不住,道:“我们用芽儿行了美人计,那明山和尚要带她去峨眉山,六杀手气不过,两方就打了起来。 正好桃花庵的姐妹也赶到,就放了一把火,我们才趁乱逃出来的。桃花庵姐妹会继续查探并救出芽儿的。” 原来早在客栈被困之时,绿萼就发出信号,让就近的桃花庵姐妹来救。在比武时,就发现六杀手和明山和尚一直不住色眯眯打量芽儿, 于是被困后,就想到用芽儿来挑拨双方关系,引得他们大打出手,恰好桃花庵姐妹也赶到,就势放起火来。

丁景如遭重击,觉得天地都在旋转,曾经要斗天斗地的少年,如今却要一名弱女子行美人计来解救,觉得较比武落败还要耻辱,由羞转怒, 扬手就打了身边绿萼一个耳光,骂道:“为什么行此计策?稍微给你们点儿主张,就陷我于如此不义之地。当初商议时,你们说什么陈平之计, 我还以为你们要暗中拿六杀手的女人来做文章,原来是用我们自家姐妹。我堂堂男儿,怎么能......” 已气得说不下去了。 绿萼脸颊受疼,满腹委屈,呜呜地哭了起来,霍牧、青枝等姑娘连忙抱着她,不住安慰。

霍牧又对丁景道:“姐姐们也是一片好心,你可别放在心上,大汉和亲,东吴嫁妹,也没什么脸上过不去的。还是商议怎么救出芽儿吧。” 丁景本要反驳:这些事怎么能拿来作比?六杀手那些人看着就恶心,无端玷污了姐妹。但看霍牧也是好意,就不愿拂了她意,点了点头。 怒气也稍稍平息,对绿萼道:“实在对不住姐姐,脸上还疼吗?” 绿萼道:“也想是谷主担心我们姐妹,我受一耳光也算不了什么,只盼公子别气坏了身子。” 丁景听了,更是后悔,忙不迭的抱歉。

众人正商议着怎么去救出芽儿,闻得一群脚步声赶了过来,众人俱起身,手按剑柄,待走得近了, 红蕾喜道:“是桃花庵的姐妹。” 其中正好有一人,名唤桃霞的,红蕾在谷中见过,因此认出。 来者一行五人,正是桃花庵姐妹,还带回了芽儿姑娘,与谷主和姐妹见了礼,芽儿只抱着青枝。 桃霞便道:“我们一路追踪峨眉山的人马,终于发现他们带着芽儿要回峨眉,我们设伏围攻,终于救下了芽儿。” 丁景关切问道:“姐妹们可有伤亡?” 桃霞回道:“只有三个姐妹受了轻伤。” “那就好” 丁景略微放心,又望向青枝,意为相询:“芽儿可受了伤害?” 青枝会意,看着芽儿,眼神相询,芽儿摇了摇头。

丁景心中石头总算暂时落了地,但依然放不下心结,又悔恨打了绿萼耳光,那一巴掌虽然暂时将对自己无能的恼怒转嫁到对绿萼自作主张的恼怒上了, 但再回想起来,还找错了替罪羊,只觉得更加羞耻,更加消沉,不想也不敢再去询问芽儿实情。霍牧知他心情,一直温言开导安慰。 在以后的岁月里,如果丁景再回想今日:比剑落败,被困客栈,靠美人计才幸而得救,这一个低谷接着一个低谷的日子, 可能会淡淡一笑:“哎,小子,那真算不得什么。” 可在此时此刻,他收缩着自己,看不到周围的世界,更看不见远方,只能看见自己的心在抽搐,一时无法摆脱那种沮丧。

霍牧也一直用各种方法鼓舞着他,一开始,丁景甚至觉得憎恶,因为他只想独自一人忘掉那些屈辱,也空想着别人也都忘记了, 可能比自己忘记得还要快些呢,但霍牧那些鼓舞的话语却清楚地告诉他:都还没有忘记呢,而且还担心这你呢。 并且霍牧的宽慰更让丁景看出旁人的爽利、洒脱,更衬出自己的无能、偏狭了,这种感觉更加深了他的羞辱。 但霍牧持之以恒的温言,聊起的趣闻和掌故,绿萼等人越来越多的,不带任何心事的笑容,还是让他慢慢放过了自己, 稍感自信恢复,又慢慢展露出了笑颜。

一行人出了乐山,霍牧见丁景心情也慢慢大好,就要告别,继续北上了,准备去关中找寻自己先祖的遗迹。 丁景突然放声大哭,心中的不舍、屈辱、失落都揉在了一起,此刻唯一的支撑也离他而去了,如何还能控制得住? 四侍女抱着丁景,让他尽情哭着,她们也突然发现:“他不过还是个孩子。”

等丁景收拾好心情,一行人继续跋涉月余,终于回到了百花谷,满心欢喜,却无人前来迎接,进了谷中,好多房屋都是空荡荡的,落满灰尘,结上蛛网, 丁景心中大怒:“这才出去不到一年,你们就翻了天?” 转念又是一惊:“莫非百花谷出了变故?” 此惊可谓不小,本想大叫,居然没有叫得出声,只呆呆看着空空的屋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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