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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风记 06 夺位

图文无关

三人继续在这群山之中,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打听百花谷所在,这滇黔山中茶林遍布,茶马道就因茶而兴,景色奇险,暗河溶洞密布, 三人有时登险峰之巅,有时临溶洞之底,可谓上天入地,几乎寻遍大理周围山川,也没找到头绪。 一日三人又翻过一个险峰,见到一处峭壁,只有那峭壁顶处郁郁葱葱, 峭壁之中,一道千尺白练似从天而降,峭壁脚下,一带清水绕过,三人在这边山头也可闻水流轰鸣之声, 远远地望着,似乎一个顶着一头绿色发丝的巨人正逼近、俯视着自己。

郭姑娘道:“这峭壁真是壮观,我们去瞧瞧?说不定瀑布源处就是百花谷呢。” 三人下了山头,来到峭壁之下的溪水边, 伊舟道:“我权作斥候,先去探探。” 说罢就跃过溪水,攀援峭壁而上,二人在下见之,衣衫飘舞,甚是灵动, 半炷香的功夫,伊舟就上了峭壁之顶,又隐入郁郁葱葱之中,稍顷,伊舟复身回来, 喊道:“我能见到那边还有四个山峰,中间有个好大平地,好多花,树林中似乎有房屋檐角露出来,我猜定是百花谷。” 他内力深厚,穿过瀑布轰鸣之声,郭、丁二人也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 一边说着,一边沿峭壁而下,顷刻之间就会合了二人,因郭、丁武功稍低,只得再寻容易入谷的路径, 三人沿着溪水走了一会儿,就见到一处山间之谷,于是就先攀登而上,再沿谷而入。

正行走在山谷间,却听见一群女子喝道:“三人是何人,寻百花谷有何事?” 伊舟心想:“这必是百花谷了。” 原来,刚才伊舟在峭壁顶上大喊,郭、丁二人在溪边固然能听到,那谷中之人自然也能听到, 丁景道:“几位姐姐,我遵母命来寻云姐,这就是百花谷吧?” 女子们都疑惑、警惕地看着三人,一人问道:“你寻云姐有何事?你母亲又是谁?” 丁景道:“我母亲名讳上景下越,母亲让我来找云姐,让她教我武功。”

这群女子正是百花谷人,个个身着淡绿衣衫,景越就是她们谷主,已出谷年余,此刻听了谷主之名,急着问道:“谷主怎么样了?” 丁景道:“我母亲已逝,葬在少室山上。” 有女子听闻就哭了起来,也有女子飞奔回谷去通报了,丁景也眼含泪花。 有人又问道:“那这两位是谷主什么人呢?” 伊舟应道:“我们是谷主的朋友,我叫伊舟,这位是郭姑娘,受托送丁景公子回百花谷的。” 女子们与三人见礼,暗道:“原来谷主夫君姓丁。”

众女子将三人迎入一间大厅,伊舟见了大厅,自有一股高贵气势,制式、陈设都如王孙贵胄的居室一般,只是简朴一些。 良久,又一群女子快步过来,当中一女子身着紫衣,桃花美目如一泓清水,却有两条剑眉,英气勃勃,自称云姐,便是谷主贴身侍女,三人见礼, 随后陆续有几群女子进来,云姐就问起谷主之事,丁景就将景越之事相告, 众女子听了,都是伤感,更有啜泣,也有人恨声道:“少林寺逼死谷主,要找他们报仇。” 丁景取出指环,道:“谷主临死前,托伊舟哥哥带我到谷中,并要将这指环交给云姐。” 云姐接了,看着谷主遗物,更添悲痛,众人都知道这指环乃谷主信物,其意就是要将谷主之位传给云姐了。

见礼罢,云姐仍以代理谷中事务的身份,安排为三人接风洗尘,谷中左右二使及十花部首领都来作陪, 席上都是山珍野味,自酿酒水,伊舟最是喜欢,一番大快朵颐,云姐又向客人及丁景介绍了谷中的首要人物。 宴毕,伊舟和郭姑娘便要离谷,云姐和丁景都要挽留盘桓几日,丁景更是痛哭流涕地拉着伊舟不让离开, 于是伊舟、郭姑娘二人就在百花谷中逗留,云姐自己或派专人陪同着游览谷中风景,介绍百花谷一些掌故。 云姐见伊舟、郭姑娘两人受老谷主委托,已不把他们作外人看待,这百花谷中各种由来,都不隐瞒向两位说了。

百花谷是由五座山峰环绕而成,形成五谷十坡,坡上都建有房屋,作为分部,共有十个花部, 簇拥着中间一片平地,便是总部了,建谷已经百年,前辈传下来故事说是一个前朝皇族公主为逃国难,由一群太监陪护逃难于此, 宫女、太监们在此种花养蜂,开荒耕种,养蚕织布,自给自足,俨然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还出产蜂蜜,药材,花茶等,大理甚至藏地、蜀地都以百花蜜为上品,却不知产地。

太监们又四下收罗孤女、失意女子等来谷中,有的作为劳作工匠,有的照顾公主起居; 太监中本有武功高超之人,在这世外之地潜心武学,竟创出很多武功,对应花性,以花命名,是为十部花经, 那些受到主子们喜爱的侍女,时有摆脱侍女身份的机会,就可以习练各种武功,用以护谷; 在中原还设有桃花庵,以获取武林动静和收罗人力,因此百年来,江湖中少有人知道百花谷之所在,百花谷却知江湖中事。

丁景又问起自己母亲往事,云姐也一一相告。原来景越十年前由桃花庵介绍入谷服侍老谷主, 景越心思细密,精明强干,老谷主很是喜欢,后茶花部大姐亡故,谷主就擢景越补缺。 景越感谷主殊遇,办事更是尽心尽力,对谷中姐妹更是宽厚,修炼武学也是悟性极高,不仅成为百年来第一位修炼了半部莲花真经的女子, 还对茶花真经有所补充完善,老谷主见景越心性纯良、人缘也好,武学悟性极高,就在亡故前,将谷主之位传于景越。 景越无为而治,谷中姐妹都平安喜乐。只是一年多前,桃花庵传来消息,说江湖传闻有人找到百花谷主景越孩儿。 谷主甚是焦急,将谷中事务做了安排,并由云姐代理谷主之职,就出谷查访去了,没想到,最终会身死少林寺。

过了三日,百花谷为老谷主设灵祭奠完毕,丁景也都熟悉了谷中风物,众人也稍稍平复了老谷主之逝及谷主之子归来的伤感情绪, 开始着手张罗准备新谷主接任典礼了,百花谷与世隔绝,除了伊舟、郭姑娘两位宾客以及知会一下桃花庵,自不需再出谷邀客观礼, 但基本的择日、接印典礼还是需要一个仪式,于是翻阅历书,酌定吉日,幸好只过两日,就是个黄道吉日,众人稍议,就此定下了。

到了那天,谷中也稍微装扮一番,每间屋子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各种鲜花插起,各种香薰也都点起来了,谷中香气缈缈,犹如仙境。 吉时一到,左、右二使主持典礼,左使从云姐那里接过谷主指环,正准备为云姐戴上,突然人丛中,一女子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众人望去,原来是执事房大姐宫姑娘,她日常总揽谷中大小事务的具体执行,最是心思细密,只是这一个月都不在谷中。

右使柳姑娘见状,脸色不悦,问道:“典礼正在进行,宫大姐有什么话,非要这会儿来说?” 宫姑娘向云姐及左、右二使深深一揖,又向众人团团作礼, 应道:”关乎新立谷主,当然不得不此时说了。我刚从谷外采办回来,就听说老谷主亡故,这又见你们要行接任典礼, 可否容我问一句,老谷主是怎么死的?是否报得大仇?为何就急着要传位?依我看,倒不如谁报了谷主之仇,再来接任谷主,大家才心服呢, 如此草率地就立了新谷主,我第一个就不服。”

左使杨姑娘应道:“原来宫大姐回来了,只是今日正逢黄道吉日,接下来好几个月均没有接印吉日,来不及知会大姐,请大姐见谅, 幸好你正好赶回来了,这新接任谷主,有老谷主遗命,你如何不服?” 宫姑娘道:“老谷主遗命?可有什么见证?” 杨姑娘礼貌地向伊舟一指,道:“这位伊舟公子受老谷主之托,送谷主之子回谷,并带回谷主指环和谷主遗命,将指环授予云姐,如何没有见证?” 宫姑娘向伊舟也见了礼,又转向各花部大姐,问道:“你们就凭这一个指环和不一个从没见过的少年,就认定他是谷主之子,并且谷主已死?”

众人默然,只有几个人小声嘀咕:“说得也是,我当初就有所疑虑。” 宫姑娘见大家都不搭话,恨声道:“谷主葬在何处?我要去拜祭。” 杨姑娘应道:“老谷主在少林寺被迫自杀身亡,由伊公子葬在少室山上。” 宫姑娘听闻,放声大哭,良久止住哭声,道:“你们对谷主就这般无情,身死还不得归骨于谷中,就急着要接任谷主。” 伊舟心想:“我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找到百花谷,不把谷主就地葬在少室山,还能如何,这宫姑娘也真是小题大做。”

云姐见宫姑娘矛头直指自己,想要辩驳几句,见她大哭,也不知说什么为好了,众人见状,纷纷过来劝说, 云姐也道:“既然大家心念老谷主,倒也可以暂时不接任谷主,就如宫大姐所说,先报了谷主之仇,再由报得大仇的人接任谷主。” 左使道:“不可,我们新立谷主,就是为了先团结谷中姐妹,再去报仇,想那少林寺何等地位,这仇岂是朝夕之间可以报了的? 这谷中不可一日无主,云姐代理谷主事务已久,众人心服,又有指环见证,还有何异议?不然为了谷主之位, 难免有人会明争暗斗,或急于求成,冒险贪功去报仇,岂不得不偿失?”

宫姑娘道:“可是,云姐武功低微,怎么能接这谷主之位,谁会心服?众人不服,又如何团结谷中姐妹?” 左使笑道:“我们又不是普通帮派,以武功论地位高低,只要能团结姐妹,待人温厚,处事公允,就可成为谷主,就可带领我们为老谷主报仇, 那也不妨现在就表个态,不服云姐的站到右边,服从云姐作谷主的站到左边。”

伊舟心思:“这左使就按着云姐的性子来确定谷主的资格要求呢。但云姐怎么就武功低微?” 只见众人纷纷朝左边移去,就算有想去右边的人也慑于大势,只得选左边而立了,宫姑娘见状无奈,只得收泪停声。 右使在老谷主离谷后就不怎么关心谷中事务了,除了问了宫姑娘一句话,对众人吵嚷俱不理会,倒是比伊舟、郭姑娘更像一个宾客。 虽有小小波折,云姐还是顺利接任了谷主之位,丁景、伊舟也甚是高兴。 云姐接任谷主,众人又设宴庆贺,左使就帮忙张罗,各花部大姐都倾其所有,帮忙操办,只是右使深居简出,不太出面。

午后宴毕,云姐就命人收拾好东厢房,丁景就从暂居客房搬到东厢房居住,又安排四个侍女照应起居。 按照老谷主遗命,重中之重就是要教习丁景武功之事,云姐得知伊舟已教了丁景内、外入门基本功法,甚是高兴,又送重礼答谢伊舟。 这百花谷每个花部专研一部花经,除了武道,还有茶道、药道、花道、蜂道、蜜道、香道等合计十道,正是百花之数, 每部花经都包含了内力、拳脚、剑法、轻功的修炼法门,又以相应的药膳、蜜饯补之,花茶、熏香和之,作为内修补益,如此修炼进境更快。 云姐安排左使为丁景讲解百花经总论,擢举每个花部中武功最高者为丁景师父,又安排蜜、茶、药膳等补益之物及时供应不殆。 准备循序渐进依次修炼各花部真经,众人领命分别办理不提。

大典后不久,谷中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景象,每人各司其责,又互相照应,花、茶、蜜、药各项产出均较往年要好, 执事房外出采办的频次都多了很多。 伊舟又要求告别,又是云姐挽留,丁景大哭强留,只得又逗留下去,郭姑娘想要独自先行离开,也被强留下来, 她心想马帮也不必等自己,也就不好拂了丁景之意。两人每日也就陪同丁景四处走动,熏香品茶,修身养性。

转眼两人在谷中已有两月,云姐、丁景也不好再行强留。 临别前一日,丁景已知终有一别,寸步不离伊舟,两人名为兄弟,实乃师徒,在谷中信步闲游,即便夜已深,还在边走边谈。

伊舟道:“云姐说了,这百花谷武功有十部花经之多,都是别出心裁的上乘武学,不遑让于任何中原武林门派,可有你练的了。” 丁景道:“是啊,左使给我详加解释了,这十部花经,阴柔一路,依次有樱花经、桃花经、兰花经、莲华经, 阳刚一路的有:杏花经,桂花经,菊花经,梅花经,葵花经,让我从茶花经开始练起,说这部花经较为平和,作为入门刚好, 还说其实每部花经武功都能达到顶尖境界,区别只是内力阴阳有别而已,还为我备了花茶、蜂蜜、药材任我取用, 不过这谷中有上乘武学,云姐却几乎不会武功,这是为何?”

伊舟道:“我也好奇,可能是谷中有什么规矩,或者云姐不喜欢习武?” 丁景道:“我也不想这些事了,现在就是想把功夫练好。” 伊舟道:“如此甚好,明日就要分别了,为兄就再教你一些口诀,都是些基本入门武学,就如同教你如何铺纸、磨墨, 与百花谷武学并不相悖。” 丁景喜不自胜,自然是洗耳恭听。 伊舟道:“无论何种武学,少林也罢,武当也罢,百花谷也罢,总逃不过体,气,理三个字。”

丁景问道:“都是什么意思呢?” 伊舟道:“体,就是身体自身了,这是任何武功的根本。四肢以为爪牙,体干以承拳脚,存精蓄气在内里,都是以体为基。 诀云:骨如柱梁,以生体格,内复有髓,以生精血;胸肋拱卫,是为腔室,以纳脏腑,即为表里;经以达意,脉以行血,络以通气,谐以阴阳。 五脏六腑,分出阴阳表里,各有功能,通过经、脉、络彼此连结,互相协调平衡,这经、脉、络就如九州之驿道、水网、山川。” 丁景道:“我似乎懂了一些。”

伊舟接着道:”经连脑,传神送气;脉连心,行血运气;络如膜,存精蓄气。五脏六腑,骨筋皮肉都有络包着,络既能输出精气来攻击, 也护着身体表里,习武练气之人,就耐抗击打一些。” 丁景道:“知道啦,就拿你教我的兵书上所说,这脑袋是下命令的,如同将军或者谋士,经就是传达命令的,心就是存粮草之地,脉就如粮道, 络就如营地或粮仓的警戒守卫,这气嘛,就如军队士气战斗力啦?”

伊舟点点头,接着道:“大体如你所说吧。这气嘛,分神、血、精三气,精气可视作真气内力,练好三气,就会反应快速,粮草充足,士气高涨。 比如我俩手臂差不多粗细,这血脉和筋肉也差不多,为何当下我出一拳就比你的一拳,力道大得多呢?” 丁景道:“那就是因为你脉、络中真气比我强,比我多了。” 伊舟道:“不错,除了真气,其他两气也比你强。血气就是体力和精神意志,比如你吃饱了就比饿着,打拳要有力道,当然内力练到一定境界, 可以补偿一些体力不足,但吃饱饭永远是最重要的,再比如你个性坚韧不拔,或愤怒时,可能打出的拳更有力道,所谓血气之勇; 神气就是眼力、耳力这些,还有对危险、杀气的感知,以及对武学迅速理解、找出破绽的能耐,这里面有很多就无法言说了,你自己领悟吧。 可以举个例子,比如,不论多块的剑招在眼力高深者看来,依然是一招一式,清清楚楚,甚至即刻找出其破绽。有的高手就算看不见背后, 但可以感觉到身后的危险或杀机。”

丁景道:“哦,这就是三个层次,锤炼身体,修炼内力真气,磨练精神意志,三者依次递进,也可以交互,彼此增强。”

伊舟看着丁景出神的样子,笑道:“你总结得比我好多了。这些还是易懂的,只是不易练了。 另外,运用窍门,我暂时也比你高妙,但你悟性甚强,早晚会参悟出更妙的法门。而内力嘛,只要你勤加修炼,早晚会和我力道一样的。” 丁景心思:“看来伊舟哥担心他离开后,我不够刻苦啊。” 肃然道:“我定会勤加修炼的。”

伊舟又道:“这经、脉、络如何配合运用的法门,属于理字诀了,按你的总结,就是第四个层次,运用窍门。 就是如何用意、行脉、运气以及如何使拳、用剑,将动作形成招式的法门, 日后你就要勤练百花谷武功,慢慢体会其中诀窍了,不将自己囿于招式之中,始终想着体会其中法门,待到参透的那一刻, 武学又是一个突飞进境,就等你练个三、五年,就能体会那种感觉了,这就是突破了‘武学障’,其乐无穷啊。”

丁景心知伊舟哥哥肯定经历过很多次这种快乐了,如今将这简单又高深的武学之道讲给自己,心中感佩, 竟跪下向伊舟行三叩首之礼,口中未说言明,实际就是拜师之礼了,伊舟连忙扶他起来, 正色道:“不可,你母亲已有交代,咱们结为兄弟,如何能再向我拜师?” 丁景只得作罢,又问:“那剑意、剑气自是破了武学障,才会讲起的了。” 伊舟道:“那些都是虚头巴脑的了,练得多了,自然就有了剑意、剑气,作诗最讲意境的,不也得从认字、学韵、读诗处来。” 丁景点点头,伊舟又道:”相聚日短,这些道理无法详细给你阐释了,你只需先默记于心,习武时再慢慢体会。”

两人慢慢踱步回屋,在屋里坐下,又继续论武, 伊舟道:“这体字诀,我还能为你做一件事,气和理两个字,只有靠你勤学苦练,慢慢体味了,你背对我坐下吧。” 丁景依言坐下,只觉伊舟双掌抵背,一股柔和的真气从后背慢慢扩散到自己身体各处,手指、脚趾都觉一阵暖洋洋真气流过, 心想:“莫非伊舟哥哥要为我度入真气,这恩德可不知如何报答了。”

随后运气一试,内力并未见增长,就闻伊舟道:“倒是有法子为人传送真气,但你现在内力根基太过薄弱,恐怕无法经受,待你内力大进后再说。” 丁景稍显失望,但转瞬即逝,心中依然对伊舟感念不已, 伊舟又道:“不过我已将真气流转你身体一周天,助你打通经、脉、络三气相交,即打通三交,三者已然交会,可以相互融通, 待你练气时,打通任督二脉,修炼、存积神、血、精三气,行运于经、脉、络中,武功就会大成了。就如粮仓、水库已修缮,就等你存粮积水了。” 丁景心中感激,不由得再拜一次,两兄弟讲道练功,谷中打更声传来,不觉子时已经过了,明早还要赶路,两人就此抵足而眠。

两人正在睡梦之中,突听屋外嘈杂,一阵脚步声争向屋中而来,两人惊醒坐起, 就闻右使在屋外道:“公子醒否? 云姐作乱欲害公子,右使特来护卫公子,请公子于别屋暂避。” 说话间,一众侍女已进入屋内,伊舟心想:“这右使一直对谷中事务不管不问,难道一直在暗地搞什么阴谋?” 伊舟悄声道:“此时不知云姐和郭姑娘消息,暂且依了她。” 于是随了她们,到了另一屋安歇,屋外有众女侍卫。 就听见谷中一阵口哨、呼喝声此起披伏,良久渐息,右使又来到屋外, 道:“云姐此时不知所终,谷主之位只得请公子接任,我等定不负老谷主所托。”

丁景道:“云姐待我甚厚,定不弃我。” 右使道:“人心叵测,她知你乃老谷主亲子,将来会威胁她谷主之位,所以意欲加害,如今我们挫败其阴谋,公子接掌谷主,理所应当。” 丁景只得出屋,接了那谷主之位。

第二日,丁景又设宴,送伊舟、郭姑娘出谷,丁景依依不舍送出很远, 见其他人已经离远,道:“云姐被害,哥哥又走,此后我孤身一人,无人可以依靠了。” 伊舟低声交代道:“谷中之事只须托于他人,专心练武,方能自保。” 丁景知会,三人洒泪而别。

丁景不知世务,尽将诸事付与左、右二使料理,自己只潜心武学,凡事不问。 他由左使讲解过花经总论,十部经书从莲花真经到葵花真经,由至阴到至阳,由茶花真经入门, 向莲花真经一路修炼为阴柔功夫,向葵花真经一路则为刚猛功夫,两种真经路数不可混练,就算单单莲花真经或葵花真经,百年来也未有人练全过。 他暗定决心:“我就要做那第一个,把这十部真经都练了。”

一日,丁景练功回房用膳,平时作为练功补益的花茶、熏香不得见,药膳汤也没有了,问起侍女, 应道:“公子回谷以来,为招待伊舟等人,支钱很多,执事房大姐命人将各屋花茶、药材都收罗了,拿去卖钱补亏空了。” 丁景默然无语,心想:“看谷中各位姐姐生活清苦,招待我们三人确实不易。好在各种经书典籍都在,我好好读书,自己学习采药配膳之道算了。”

丁景日日住在自己房内,起居事务并不让四侍女插手,偶尔去山上采药摘花,也无人打搅,就当这谷中就他一人一般, 他心知伊舟、郭姑娘正遥远地陪伴着自己,更以修炼武功舒心遣怀,并不觉孤独。 只是原来每日到东厢房教习武功的师父,已变成三、五日才来一趟,不久后一月内也难得来一趟,慢慢的都不见来了, 丁景去寻师父问道解惑,师父们也只是简略回覆,问了七、八句,得答一、两句。

过了数月,丁景就不常去请教师父了,心想:“这谷中各人陡然变得怪怪的。”倔强之心渐起, 寻思:“此前左使和师父们以帮我解释了各种关节,加上伊舟哥哥教我的武学道理,我不信就不能自己参透这十部真经。” 于是就只靠熟读真经,苦思参悟,已将那茶花真经练熟,自己也学会了采药配膳的手艺, 又开始去下一个花部找来棠花真经,又过数月,也已练熟,如此一年下来,就练到了葵花真经。

一日正运气练功,突然觉得体内真气四处游走,如煮沸般地在体内翻江倒海,血液似乎都热了起来, 心叫不好,练功走火入魔的念头随即闪现,不禁冷汗涔涔,忙收摄心神,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收功完毕, 心想:“这功看来练不下去了,但既然前辈传下这经书,定有练功的法门,只是我当下还没找到而已。” 于是回头将练过的五部真经从头练起,边参悟伊舟所教武学之道, 心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又曰:‘温故而知新’,我这样重新练过说不定能找到练那葵花真经的法门。”

清晨吃饭时,丁景心中想到在少林,熊背山上所见的精妙武功招式,不自觉用筷子比划起来, 旁边侍女好奇问道:“公子真是练功入魔了,连吃饭也不闲着。” 丁景道:“突然兴起,姑娘见笑了。” 那侍女道:“公子乃一谷之主,我们可不敢笑你,只是我们服侍你,才敢呼你为公子,在外面只敢叫谷主了。” 丁景道:“那倒不必,不过在这谷中为何不见你们练功呢?” 那侍女道:“自建谷以来,侍女都不得练功,此前有个侍女偷学,发现后就被废去武功了,练了也是白练。 再说,自从那事以后,各花部经书都由专人保管,我们也看不到经书啊,也无从练起了。况且还定下了酷刑处罚偷学武功之人, 不仅仅废去武功,还要插竹签,断手脚经脉,成了废人自生自灭,谁还敢打那个念头啊。” 丁景“啊”了一声,便不做声了,早饭完毕,就开始一天功课。

入夜了,丁景还在苦思那葵花真经练法,把经书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心想:“这部真经,明显更为神妙,可惜不得其法,要是伊舟哥哥在,定能指点我一二, 云姐还在,也定会帮我找人解惑,哎,云姐不知是被他们杀了还是囚在哪儿了?不知伊舟哥哥走到哪里了?郭姑娘怎么样了呢?” 想起这些朋友及父母不由得一阵伤感,而想到郭姑娘时,连带又想起伊舟,心中一种此时自己也捉摸不到的情绪微微泛起。 思绪万千,从三峡中所见的险滩峭壁到云姐的音容笑貌,一帧帧在脑中闪过, 突然心中灵光一闪:“云姐说过这十部真经之所以分出阴阳,也是基于男女之别,我为男儿之身,练这至阳真经, 阳上加阳已到极限,只怕再练下去,身体无法承受,伊舟哥哥讲的体、气之道,只怕还是遗漏了一点,这气与体还得相宜才行。” 又想起船行三峡时,曾悟过刚柔相济之道,寻思:“刚猛至阳,是否可以用阴柔功法来中和,就能继续练下去呢?”

次日,丁景练功回房,见四个陌生女子站于屋内,丁景问道:“你们来此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见了之前四位姐姐?” 其中有位女子答道:“见过谷主,我们是接替那四位侍女的,右使责怪她们照顾不周,调到其他地方去了,现请谷主用膳。” 丁景默然,心中还在思虑如何找到使用阴柔中和刚猛的办法,对侍女调换之事并未放在心上。 突然想到:“既然需要阴柔之气来中和,何不练练莲花真经一路?” 于是一路去到桃花部,索那桃花真经。

刚练几日,就觉体内有两股真气来回冲突,更加痛苦不堪,心知没有阴阳真气相济的法门,还是不成。 每日心焦,百思不得练功法门,两股真气时时出来在体内演练较武一番,似乎要将身体撕裂了一般, 幸好刚猛之气能迅速压过阴柔之气,撕裂之感稍减,但还是担心阴柔之气接下来起身反抗,心中烦乱不堪, 就在谷中信步溜达,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似乎是右使的声音。

丁景抬头一瞧,不知不觉走到了右使屋外,自己内力已有所成,走路及气息不知不觉就隐藏起来,屋内人也没发现有人过来。 丁景心知要是这般偷听人说话,着实唐突,正要离开,那右使言语却飘进了耳朵:“谷主练功如何了?” 丁景不由得驻足, 就听有个女子道:“谷主卡在那葵花真经上已有半月,前几日又开始练桃花真经了。”是自己一个侍女的声音。 心想:“这右使不常见面,居然还关心我练功情况?是否能向她请教这练功之法呢?” 随即转念:“这右使并非关心我,而是一直让侍女监视着我,自己真是心中着魔,饥不择食了。”

又听右使道:“这刚柔两种内力,如何能同练呢? 他练了吗?” 侍女道:“练过几次,但属下观察他练功时面色,时有痛苦之色。” 右使道:“那定是两种真气在体内冲突之象,那小子居然还能行动,哎,饶他天赋异禀,也没能突破这道关卡。” 丁景听闻她称自己为小子,心中一奇, 侍女道:“属下见谷主每日苦苦思索,失魂落魄的,有时连吃饭都在比划招式,也挺可怜的。” 右使声音突然一高,道:“你只需好好服侍谷主,想着其余的事,对你可没好处。” 侍女忙道:“使尊教训的是。” 然后就听门响,丁景忙躲入花丛中。

丁景愈不得练功门道,愈发思念伊舟了,一日出门游荡,不知不觉就爬到入谷时见到的那方峭壁之上,找到了那棵大树, 望着峭壁之下、溪水对面,想到伊舟当初就是站在这里,对自己兴奋叫喊的,又想到这一年来,云姐对自己照顾有加却没几日就不知所终, 右使及各花部大姐们对自己多有提防,想到云姐可能已经被她们给害了,热泪不禁滚滚落下。

良久,收泪坐于树下,又开始运气练功,练了一会儿,心喜今日真气激荡感觉还没出现,又稍微加大了一点力度, 突然两股真气同时冲击自己心脉,直觉胸内一紧,四肢不由得抽搐,身子不稳,努力坐正还是不由自主地栽倒,随即滚向了瀑布, 丁景恍惚中似乎听见瀑布水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哎”的一声叫唤,以为是出现了郭姑娘幻听,接着就落入了深潭之中,被水面击打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丁景才有了知觉,觉得自己下半身似乎泡在水中,一道强烈阳光照着自己,用力想睁开眼睛, 却被阳光刺着,只得翻过身去,良久才慢慢睁开眼睛, 才发现自己已在那峭壁之下,溪水之旁,想是从那崖上随着瀑布坠下深潭,后又被浪头冲到这岸边了。

丁景逃得大难,心中欢喜,心想:“待衣服干透,就回去吧,此刻阳光当头,正好一边练功,一边晒干衣服。” 于是盘膝坐在一石头旁边,开始运气练功, 又从入门功法练起,不知不觉又练到葵花真经,运气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异常,但也不敢深练,又试了试桃花真经,两种真气居然相安无事, 再没有那般激荡撕裂般的痛楚,心中奇怪:”难道这从瀑布上摔个跟头下来就是刚柔相济,阴阳中和的法门?”

回想起此前练功中,真气冲撞时,虽然努力控制,但依然不由自主地有意念去调息运气以减少痛楚, 这次在晕倒失去意识时,身体又受瀑布水流撞击时,内力自动应激回弹,两股真气自由流转,而三气相交已被伊舟打通, 三种机缘凑巧在这个关头合拢,两种真气就相济相融了,丁景寻思:“莫非就是如此,才渡过了这个练功难关?”

他思忖已定,就以这无意中三气相会来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事,一边沿着入谷时的路径回到谷中,遇上正在寻找自己的一众女子, 见到丁景,大喊道:“终于见到谷主了,姐妹们找了一天一夜,原来谷主在这里,快回去通知其他姐妹不用再找了。” 丁景就说自己走失迷路,在外宿了一夜,多谢姐妹担心,于是一起回谷。

丁景心知武功已然大成,也不知是在修炼哪部真经时悄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但日常练功时,在侍女面前依然偶尔装出痛苦之态。 回想起伊舟离谷前一夜发生的种种事情,又心系云姐下落,于是开始暗地里查探。 他内力、轻功已臻上乘,飞檐走壁、潜伏暗行,谷中已无人能够察觉, 一个月内,谷中每间屋子,他都细细查过,也不惮于去偷听那些首要人物谈话,偶尔也与谷中的人闲聊,试图让她们露出一些口风, 过了一个半月,那夜夺位之事及前因后果,丁景也查出了大概眉目。

原来右使在丁景回谷那日,伊舟将谷主指环交与云姐之时,就心中不忿, 觉得老谷主景越好生凉薄,背着谷中众人,私会情郎不说,竟将谷主之位让给一个不会武功,地位低微的侍女,真是对左右二使及各花部大姐的侮辱。 她先是猜测伊舟捣鬼,但仔细思虑后,觉得如果伊舟有他意,何不直接把指环交给丁景,于是排除了伊舟捣鬼可能。

右使暗中挑唆执事房宫姑娘在接任典礼上发难,但左使却对老谷主遗命确信不疑,在她主持下,各花部大姐也没敢造次, 右使第一次尝试以铩羽而归告终; 她又暗中联络被云姐得罪过的姐妹,编排云姐罪过,什么将百花谷的秘密告知外人,铺张浪费招待伊舟,谷中清苦却在丁景身上花费太多, 如此种种都成了云姐罪过,并向左使不断吹风,居然说服左使保持中立,一旦左使置身事外了,很多花部大姐就倒向了右使。

如此筹划了一个多月,就在伊舟离谷前夜,对云姐发难,推出丁景为谷主,宫姑娘发现被右使欺瞒利用,又反对杀死云姐, 用自己执事房大姐位置换取云姐活命,但云姐依然被幽禁,不知何处,各部大姐都暗中换成了右使亲信。 伊舟见右使无意加害丁景,而且木已成舟,也就顺势而为了。 只是始终没有探查清楚云姐下落,整个谷中,人人都对云姐两个字避之唯恐不及,从没听见有人再谈起过云姐,似乎她从来没有在谷中出现过。

又苦寻几日,丁景忽然记起那日从瀑布坠下时,似乎闻见一声惊呼,又思念起父母、伊舟,心想:“云姐不知道被藏在哪里?莫非就在那瀑布之中?” 他轻功既成,既然想到,马上就登上那峭壁,踏着瀑布水面而下,竟真的发现了一个石洞,丁景进入洞中,只见很多猴子正在歇息, 猴群见有人进来,都吱吱乱叫,四处跳跃,最后躲在石洞一角,却不敢出去,警惕地看着不速之客。

丁景大感失望,心道:“原来是个猴洞,那叫声定是猴子发出来的了。” 丁景见到猴子原来躺着的地上,还垫着一些破布,心道:“这猴子倒也会享受,不知从哪儿找些破布做床垫呢。” 凑近看了,认出布质花纹,实乃百花谷中的衣衫碎布,心中愈加好奇, 盘腿坐下,呆呆出神,心想:“要是自己独自住在这石洞中,倒也活似神仙了。” 此时阳光正照进洞来, 丁景看那洞边的小水池上,似乎还漂着一层油脂,反射着七色光芒, 那猴群见丁景坐着不动了,胆战心惊地蹑脚从他身边爬过,爬出洞去,沿着峭壁爬远了。

丁景也立起身来,出洞顺着猴道,从瀑布下拐到了左边悬崖, 向峭壁下看去,见到一个突出的尖石上挂着一片破布,时而随风飘动, 他攀附而下,见那破布似乎是尖石从人身上勾下来的,挂到这里了,破布已经变了颜色, 上面还沾满了猴屎鸟粪,长着石花,丁景一把扯下,翻来覆去地看, 破布靠近石壁的那部分,还保留了点儿原本的紫色,看那石尖上似乎还留有已经变成暗黑色的血迹, 丁景细看那破布花纹,想起正是第一次见到云姐时,她身上穿着的紫衫上的花纹,不由得大惊:“莫非云姐从这里摔落崖下了?”

他沿壁而下,一路搜寻,再无其他痕迹,直到悬崖下面的溪水中,他潜入水下寻找,又顺着溪水寻找了好几圈,都一无所获, 心想:“这云姐定是从那崖上摔下来,死了不知多久了,可能已经被野狼或老鹰给吃了。” 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良久收泪,又攀附峭壁而上,进了石洞,朝里面走去,一直到了另一头,见洞口被一巨石挡住,巨石之下,还放着一个送饭盒子, 丁景心中明了:“云姐定是被幽禁于此,每日还有人送饭,后来不堪这般屈辱折磨,跳崖而死, 这石洞就被猴子占了,继续吃那百花谷送的饭菜,送饭的人见每日饭菜都被吃个精光,也不起疑, 猴子有时泡在小水池中玩耍,它们嘴上,手上的油腻都漂到水池中了,这右使做事太过绝情,我得找她们论个理来。”

转身出洞,越过峭壁,回到百花谷中, 转念又想:“这时候问她们,定不会相告,自从她们起事,幽禁云姐以来,虽尊我为谷主,可万事并不经过我手, 只有做了真正谷主,才能查清云姐到底如何死的。” 又想道:“我虽武艺练成,可在谷中每时每刻被人监视,如何才能真正夺回谷主之位呢?” 丁景只得继续查探,继续勤练武功,思索着夺回真正谷主之位的计画。

本章完

注: 经、脉、络系统自然是一家之言,不能深究,但也是借鉴于传统医学,且略有不同,在本书语境下, 就不可全用传统医学理论来解释。如果一定要牵强附会,经可对应神经系统,脉对应心血管系統,络对应淋巴系统; 打通三交也就是内力真气可在这三者之间连通,三交与传统医学的三焦同音,但意义不同。 当然,这一切都是小说设定,与生理学、物理学、化学等任何现代科学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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