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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风记 05 牧狼

图文无关

伊舟辞了柳舵主,继续向西朝百花谷而去,心中依然恨恨不平,想要去城东闹腾一番,又担心给船帮惹出事端, 于是打定主意:“自己独自回来时,定要去刘财主家给他点儿苦头看看,你不是叫着有缘再见嘛,那定是还有缘的。” 三人一路赶到康定,与武厚祥舵主见了面,武舵主见信,各自客套一番,柳五一回去复命不提。

头一日,马帮人马也收拾停当,武舵主和马锅头武三景也带着两人见了东家,就说是新来的马脚子,武舵主也修书一封交给了马锅头。 第二日一大早,头骡、二骡披挂整齐,其他骡马也收拾干净,驮上货物,马锅头摇着腰哥,领着众人群魔乱舞一通,便是祭了神, 又取下锥锣敲了三下,就铃铃铛铛地出帮了,一直敲了三里地,感觉看热闹的都回了家,这才停手,领着马队朝南走了。

到了午牌时分,马队来到一个岔路口,马锅头勒转马头,掉头朝林子里走去,又过了几个沟,翻了几个坡,才又走到小路上, 伊舟心想:”这应该还是为了提防什么吧,看来他们对我还是挺放心的,凭着一封信就敢把我放在这马队里。” 又翻过几个山,越过几个岭,又掉头朝西走了。

这一路,日行茶马道,夜宿马店子,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芒康, 一路上,伊舟又教了丁景行走时的练气法门,两人一路就在修炼内功,听马帮讲江湖见闻,真是越走越有气力了, 最后到了高原,丁景也没有呼吸不畅,头痛胸闷之状,依然是健步如飞。

到了终点,武锅头才告知伊舟:“本来你们可以走茶马道川滇线,可少绕一些路程,不巧这些日子,说是江湖豪杰在川西南聚集,马队不敢再从那附近经过, 那条线路算是暂时断了。只有先到芒康,再跟着出藏下滇的马队去大理了。” 伊舟心思:“都是些什么武林败类,要是能走那条线,让我遇见,准给他们一顿好打。”

停留一日,两人又被交割到了另一个路过马队里,马锅头宋正明沉默少语,满脸皱纹,胡子疏疏落落,休整一晌就接着南下了。 一路上,那茶马道上青石板路面被人马踏得光溜溜泛出铁青色,石板上还有马蹄状的坑坑洼洼,五尺见宽的路面沿着岩壁绵延好几里, 远远望去,如同绕在山间的一条窄窄的飘带。

一日傍晚时分,到了丽江地界,正自赶路,突然山间里有歌声穿林转弯而来,声音温柔浓腻,间杂叹息、呻吟之声, 听之让人心烦意乱,不由得想到家中妻子,马队里有些汉子已经面红耳赤了,歌声稍停,接着一转,更加喜乐狂放,似乎有男女欢好之音。

马锅头大喝一声:“都不要听,拿草叶子塞住耳朵。” 可是说话间,已有人把持不住,呼吸粗重,足不可行。 马锅头骂道:“这群妖魔鬼怪,又来了。” 伊舟未经人事,不受影响,问道:“是甚么妖魔鬼怪?” 马锅头答道:“三道红。”伊舟又问道:“什么三道红,劫匪吗?” 马锅头道:“可比劫匪可怕,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伊舟见平时虽然寡言但对自己很温和的马锅头宋正明,此时却有些不耐烦,心知事情重大,便收声不语。 马队行进稍慢,抬头一看,只见七个女子站在路中央,人人一副大辫子,顶部还扎着三道红绸带, 有的还浓妆艳抹,露着胳膊和脚脖子处的白皙肌肤,笑吟吟地看着马队,有的马脚子张着嘴,几乎流下涎水。

马锅头温言道:“姑娘们,请让让。” 几个倒也听话,闪到一边,咯咯笑着,看马队鱼贯而过。 天色已晚,马店住下,正聚着吃饭闲聊,就见拦路的几个女子还带了更多女子涌了过来, 马锅头骂道:“他妈的,这群三道红缠上我们了。” 骂声中,那女子们已挤到马队中间, 似乎早就物色好了,各自倚偎到一个马脚子身上,马锅头边上还偎着两个,举止亲昵,言语挑逗,连伊舟也没放过,只是丁景看着太小,没人打扰。 众马脚子如被施了魔法,无措地抗拒着,却又似乎不愿让那些女子就此离开,欲拒还迎得有些可笑。

一女子单臂围着伊舟脖子,伊舟本能地不敢抗拒,那女子道:“好俊俏的后生,不知道长成了没有?” 还边向腹下摸去, 一摸之下,搂得更紧了,咯咯娇笑,体香钻进鼻子,吐气吹在脸上,伊舟更加手足无措了。 这三道红是茶马道上专找马队赶马人,就如市镇里站街的烟花巷女子,成了马队消愁解闷的床头伴, 但她们时与匪帮关联,也是销金蚀骨的躺尸板,有人对她们流连忘返,败完了钱财也熬坏了身子,赶不了马了, 有的就直接被她们引来的匪徒劫了财,害了命,赶马人对她们是既盼又怕。

突然,一个女子尖叫:“哦哟,这儿还有个雏儿呢,难怪对老娘们不正眼瞧,自己带着呢?” 只见一女子跳在一年轻马脚子身边,其他女子也围了过去。 那马脚子大眼睛,乌亮的眼珠子上罩着一排长睫毛,就比眉毛细了一些,脸庞稍带棱角,更增脸色坚毅,皮肤微黑但细腻, 显然与其他马脚子皮粗肉糙不同,之前伊舟只觉得他生得稍微秀气,此时也觉得是个女子,只见她沉静端坐,肃然不语。

那群女子依旧叽叽喳喳:“哼,到底是等着不如跟着,这十来个如狼似虎的,你一个对付得来吗?要不让我们帮帮你嘛。” 说完哈哈大笑。 马锅头听了只是尴尬,那马脚子见说得无礼至极,腾地站了起来,吼道:“够了!” 伊舟忙跑过去,站在跟前, 那群女子中就有人笑道:“哦哟喂,小相好过来护花了呢,其他相好怎么不一起过来嘛。” 那女马脚子怒极,一巴掌挥出,靠近站着的几个女子脸上各中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伊舟见她出手极快,大出意外,马锅头等人也觉那群女子越发过分,也拢了过来。 挨了巴掌的一个女子骂道:“敬酒不吃的愣子货,马帮了不起啊,前面黑爷等着你们呢,哼!” 说完,一群人涌了出去。

女马脚子听见那话,心知惹了黑爷这伙魔星,马帮这一趟更是艰险了,又悔恨自己不该坐地,就该和之前一样,呆在那边照顾马群。 走到马锅头前道:“宋大哥,我惹下祸事,只得离开马帮,给各位兄弟带来麻烦,好生过意不去,日后定当回报。” 宋锅头早知她是女子,此时见被揭露,也不能再帮忙隐瞒, 急道:“郭姑娘把我们马帮当作什么人了,你不能离开,也没必要离开,马帮只当那黑爷是个......”

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已经飘过来了:“是个什么?” 听着这声音,那人似乎还在很远之外, 宋锅头也知这人内力深厚,奔到马店外来,另有人去那骡马处看守。 良久,一个魁梧汉子踱步过来,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背个竹笠,宋锅头看这装扮,就知是黑爷手下,只是夜色朦胧,看不太清脸面。

马帮人站定,手按腰间,都做好了拼死准备, 那女马脚子郭姑娘跨前一步,昂声道:“小女子惹恼了黑爷,多有得罪,在此赔罪了,希望黑爷大人不计小女子无失之过。” 那人冷冷道:“这宋锅头的马队越来越不成气象了,不仅藏着女子,还要出面搭话了,岂不知牝鸡司晨,大祸临头吗?” 宋锅头脸上一红,道:“符大侠,取笑了。” 郭姑娘退到马帮人边上,也不好再说话。

宋锅头知道黑爷手下用斗笠材料来区分职位,分别是竹子、荆条、蓑草,这人背竹笠,定是四大金刚之一来了。 马锅头背口锅表示负责整个马帮生计,黑爷的人背个斗笠,声称是为马帮挡风遮雨,只不过要给点买路钱。 虽此前没见过,宋锅头也猜定此人应该是北金刚符绍了。 想要说“略备薄礼,还请笑纳”,又思可能会惹他生气,更不好收拾了,只得先装个小试试, 于是续道:“在下莽撞,触怒金刚之威,该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那人还是冷冷地道:“小可符绍不敢言威,只是你这马帮之人喜欢打人,那就再来打过一次。”

说罢,就直直走了过来,宋锅头心知今日一场打斗在所难免了,只是惹了那几个三道红,为何会把四大金刚之一惹出来呢, 心下焦急自己不是此人对手,转思又想:“估计是他已知此次货物贵重,下手来劫,三道红之事不过是个幌子。” 正思虑间,那人已一掌挥来,宋锅头只得提刀迎上,刀还未出鞘,自己及周围一众人已经倒下了, 那人已经飞越而过,到了稍后不远的骡马所在之处,郭姑娘和两少年也守在那边了。 伊舟见了此人好快的身手,转眼掌风过处,点到十几人,眨眼就到了郭姑娘边上,也飞身而上,两人掌指相交, 符绍心中一惊:”这马帮还藏着个如此高强的少年,功夫不在自己之下,纠缠无益。” 于是撤掌飘然而去。

伊舟忙为各人解了穴位,各人都是大为惊诧,不知那人为何甫一交手,就撤掌远遁, 初始实在不敢相信伊舟小小少年有如此惊人艺业。 郭姑娘也过来道谢:“多谢公子相救。” 黑净的脸上略现红晕,众人也只得相信是伊舟打跑了四大金刚之一的符绍。 宋锅头也道谢:“真是多亏公子,我见信已知伊公子少年英雄,今日见了,武功也这么高深。” 口中不住赞叹。 伊舟道:“此人内力精纯,来此也不会仅仅是为了打架,定会再来。” 宋锅头忙对马队众人道:“伊公子说得不错,各人小心提防。” 又将这黑爷各种传闻给伊舟三人讲了:这黑爷是茶马道上最厉害的劫匪,人手不多,却个个武功高强,专找马帮下手。

人马一路谨慎,继续南行,几日过了鹤庆地界,行出数里,山路慢慢变得崎岖陡峭,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 窄窄的山路上,泥土被人马踏实或被雨水冲走,露出乱石嶙峋。 马队呈一字长蛇阵向山上攀登着,天色不早了,马帮人都想着过了这个坡,就在前面马店住下, 突然上山处,一彪人马挡住上山线路,悚然回头望下去,下山路处也有一彪人马闪出,将马帮一干人夹在了中间。

能见范围之内,前后合计已有三十多号人,各背不同斗笠,一人背着竹笠从人群中踱了出来,道:“宋锅头别来无恙啊?” 下面的人群叫唤着:“把马留下,人可以滚。” 之前见过的几个三道红也在人群中,不时嘻嘻而笑。 众人知道那符绍又来了,都暗暗焦急。郭姑娘轻声道:“都怪我惹出事端。” 宋锅头安慰道:“姑娘不要着急,这无关你的事。”

符绍道:“马帮兄弟们,黑爷说了只要艾扒皮的东西,马帮损失,我们双倍奉还,都是江湖兄弟,何必为那扒皮卖命?” 宋锅头道:“不是我们卖命,江湖行走讲个信字,只要出了帮,上了路,就不知东家扒不扒皮了。” 心知:“他不过是说说漂亮话,留下货了,向谁讨那赔偿。” 符绍道:“那只好请你们入黑爷的伙了。” 两边人马慢慢向中间挤了过来,马惊人惧,马蹄不停踢踏着,随时都要跌落崖下。 伊舟也是惶急无措,稍有异动,两下夹攻,人还能撑住一阵子,可惊动了骡马,马帮这一趟可就前功尽弃了。

就在这时,郭姑娘取出一个竹管在口中轻轻地吹着,发出如狼嚎、如虎吟的哨音,哨声越来越大, 不多时,真的听见了几声狼嚎由近及远地传了出去,不多时,远山间,一声苍凉嚎声传来,似乎与郭姑娘的哨音相和,听得人人一个激灵, 然后山林中一阵毕毕剥剥,真的钻出了几只狼,分两处立在山路旁,看着三支人马。 夜幕慢慢垂下,那狼眼如火烛般盯着众人,瞧得人人心中不住的打鼓。

狼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山路边的狼也越来越多了,都冷冷地看着众人,人人心里发毛,丁景手中出汗,紧攥着伊舟。 郭姑娘口哨声音陡转,一声轻啸,那狼群挤到了山路上,向两边的人群看着,护着中间的马帮,那几个三道红吓得花容失色, 两端的人马不由自主地各自向后退着,腾出的空地,马上被狼群填满,后续还不停有狼群加入, 似乎这方圆几百里的狼群被郭姑娘哨音所引,都赶了过来,组成了一只狼军,谅那符绍内力深厚,也不禁有些发抖。

丁景见状,放下心来,拍手叫道:“郭姑姑真像一个将军,好玩儿,好玩儿,我也要学这口哨。” 其实郭姑娘比他大不了几岁,只是他不知道,见姑娘沉静稳重,便叫人姑姑。 符绍小声道:“今日得见天人下凡,不枉此行啊。” 声音不住颤抖,不知他说天人下凡是为了找台阶下,还是吓得真以为天人下凡了。 心知就算把自己累死也打退不了这么多狼,打了个手势,准备扯乎,狼群中便有几匹狼作势扑上,郭姑娘口哨变个音,那几只狼才止住扑势, 那狼显然是见了符绍手势,以为要攻击自己,作势反击,听到号令,于是停下。 一时,人、马、狼都静寂无声,前后两彪人马慢慢退后,然后逃命般地散了开去,郭姑娘口哨又一响,狼群也开始慢慢散去, 马帮心中石头落地,点起火把,慢慢地也开始前进了,后面还有几只狼远远跟着。

伊舟心里惊奇,也赞叹道:“姑娘好高的手段。” 郭姑娘笑笑,也没言语。马帮越过山坡,就在坡下马店子歇下,一夜无话。 这一路,伊舟都在好奇郭姑娘,又走十日,终于到了大理境内,马帮交割完毕,终于忍不住向宋锅头问起郭姑娘情况。

这姑娘是鹤庆人,据说爷爷那一辈起就有驯兽本事,在父亲一代家道中落,来鹤庆安家,不得已就以背脚为生, 背脚就比马帮赶马人更要辛苦了,自己背着货物走茶马道,四年前一趟没算好路程,走到双狼坡,实在走不动了, 不得已露宿野外,没想到在睡梦中,被一狼群吃了,好几日,家人才得知,母亲伤心过度,不久也亡故了,留下五个孩子,老大就是这郭姑娘, 人称郭大妹,她安葬了母亲,又只身来到这双狼坡寻找父亲遗骨,发现已被好心人收在了一起。

郭大妹心想爷爷、父亲能驱虎赶狼,没想到父亲竟被狼吃掉,他们泉下有知,也会觉得耻辱; 又想这双狼坡是茶马道必经之路,不知道这儿的狼群害过多少赶马人或者落单的背脚,于是葬了父亲后,又回到双狼坡。 在这山林中待了一年多,靠着祖传驯兽秘诀,把这山里的狼群驯得服服帖帖, 后又偶然救了狼王,这方圆好几座山的狼群都成了郭大妹的手下,人们后来都叫她牧狼女, 那狼群听从郭姑娘的使唤,不仅不伤及郭姑娘所在马队,其他马队、背脚、客商,赶路人,狼群也不再去伤害。

郭姑娘父母都已亡故,还有四个弟妹,十几岁的孩子也要担起养家责任了,不得已承了父业,也开始在大理,鹤庆,丽江之间背脚。 后来与马帮熟络了,也想加入马帮,可是马帮都是男人,从来没有女人加入过,不得已只好妆成男儿样子, 央求宋锅头,加入了马帮,没想到驯狼技艺在路上还帮助退了大敌。

伊舟心中佩服,又询问百花谷所在,宋锅头等人也是不知,但想郭姑娘曾居于山中一年多,跨山越岭,肯定善于寻找路径, 于是请求郭姑娘帮忙找寻去百花谷路径,丁景也特别好奇郭姑娘驯狼绝技,也想与郭姑娘同行, 宋锅头暧昧一笑,就和郭姑娘商量帮两兄弟去找百花谷路径之事。

备了一些干粮和赶山要用的家伙什,就出发了,三人里郭姑娘最大,就如姐姐带着两个弟弟去山中探险一般。 三人拜别马帮,出门上了祥林街,街上熙熙攘攘,最多的就是各种茶叶铺子,每间铺子还带着一间品茶之所, 三人也就一边闲逛,听郭姑娘讲解茶叶之道,一边喝着各色茗茶,还不用花钱。 这不三人又在一品茶间里讲茶,郭姑娘说道茶具,两兄弟就摸摸茶托,举着茶盅看看花色; 郭姑娘讲到香,两人就闻闻,郭姑娘说道色,两人就去仔细端详茶盅里茶水颜色,郭姑娘说道味,两人就抿上一口, 砸吧砸吧,呼出一口气,似乎感觉口舌生香,三人一个讲解,两个演示,正玩得高兴。

街上突然一阵喧嚣,有人喝骂,有人告饶,还有什么物件跌落、破碎的声音,三人忙出门观望, 只见一队短衣打扮的人马沿街过来,个个腰悬一剑,脸露凶悍之色,围在一家茶叶铺门口。 一人正叫骂道:“东家早就要涨租钱,你们装穷哀求,东家好心也就依了你们,可你们却不按时交租,是仗了谁的势?” 那茶铺掌柜哀声切切地道:“这个月的租钱已经交了啊?” 那人道:“下个月的呢?”掌柜无奈道:“不是还没到下个月嘛。” 那人又道:“东家让你们将下半年的一起交了,免得你们都学那黄麻子样,租钱没交足,就悄悄跑了,还引出盗匪来偷东家的东西。” 掌柜的道:“哎,那黄麻子不是就迟交了一天吗?还是因为路上遇到了事情,晚归了一天,东家就把他家人打伤,这才跑路啊。” 那人恶狠狠地瞪着掌柜一会儿,又道:“你还会编谎唬人了哦,把这铺子收了。” 一群人就冲进铺子,扑扑通通一阵响。

伊舟看出了个眉目,好像是东家来收租了,这般霸道无理,还有人敢租他家的铺子呢。 那掌柜见铺子被祸害得稀烂,茶叶都混了一地,大声道:“你们也太不讲理了。” 人马队伍里,一人手持马鞭,坐在马上,一直冷眼旁观,此时提马过来, 骂道:“讲理?东家失火,定是被你们勾来的恶贼干的,你还要讲什么理?” 马鞭挥出,那掌柜脸上就挨了一记,皮开肉绽直到嘴角,看着就像嘴巴被撕开了一般,鲜血长流,哭都哭不出声来了,只疼那掌柜眼泪汪汪。

郭姑娘忙奔了过去,用手帕捂住伤口,又撒了药膏,作为赶马人,她随身带着药石,基本治伤手法也是熟练。 那骑马者骂道:“我韩三打过的人,还有人敢给他治?” 马鞭又朝郭姑娘挥了过去, 马鞭还没近郭姑娘身,就被人攥住了,来人再一使劲,韩三就摔落马下,他一骨碌爬起,见是个少年攥着自己的马鞭,正是丁景。 韩三用力回拽,试了三次,居然丝毫不动,口中又骂道:“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敢在点苍山门前撒野。”

伊舟心想:“这人居然是点苍山的人。” 上前问道:“这位韩三哥,为何这般无礼?” 韩三轻蔑地瞟了一眼,扔下马鞭,手一挥,一群人就持剑向三人刺来, 伊舟心下恼怒,一个闪身,灵意指连续点出,一队人马都已委顿在地上。 伊舟一脚踏在韩三胸脯上,骂道:“你们是仗了谁的势?” 韩三嘴硬道:“我点苍山还要仗谁的势吗?” 伊舟脚上用力,咔嚓一声,显是韩三的什么骨头断了,疼得晕了过去。

一个知情者上前,是个枯瘦老者,穿得破破烂烂的,说道:“这韩三是点苍山五弟子的第三个徒弟,三位少年虽然英雄, 惹了点苍山可不得了啊,你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地方吧。” 丁景应道:“这点苍山弟子就这点儿微末本事?” 伊舟道:“这人不过是第三代弟子,且排行占末,点苍山也算武林一大门派,内力、剑法都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 那韩三已醒转过来,听闻伊舟之言,有气无力地道:“算你还识相。” 丁景听着就来气,一马鞭也打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和刚才那掌柜一样的伤口,韩三又疼得晕了过去。

郭姑娘已处理好那掌柜的伤口,也凑了过来,问道:“这位爷爷,他们为何在街上这般霸道?” 老者道:“他们是帮韩财主收租的,不知为何,突然要求这街上铺子把下半年租子一起交了,这铺子都是小本经营, 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大一笔钱啊?交不出来,他们就要收了各铺子的货。” 郭姑娘道:“那不是明抢嘛。” 老者道:“可不是嘛,莫非是那黄掌柜惹毛了韩大财主?” 郭姑娘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老者扶着坐在路边铺子的台阶上了。

老者道:“那黄掌柜因为晚交了一天租子,被韩财主的人把黄家人给打伤了,黄掌柜不得已连夜逃命,据传有个女儿在途中重伤不治, 他们一家后来又被一个侠士所救,刚才听那韩三说韩家失火,与这黄掌柜有何关联,我就不知道了。” 人群中又一个人上前,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汉子,道:“我也只是听说啊,那救了黄掌柜一家的侠士,还是个侠盗,听了黄掌柜的遭遇, 气愤不过,夜里将韩家的金银财宝全部盗走了,还烧了他家的房契文书,账本票据等,你想想啊,这房契都没了,要是让这铺子掌柜们知道了, 他家以后还怎么向这铺子收租啊?所以才要急着强收下半年的租子,收了租子也好找个补嘛。” 郭姑娘道了谢,扶起那老者,众人都慢慢散去,铺子里忙着收拾整理。

伊舟寻思:“这韩家算是破败了,估计也没钱再‘孝敬’点苍山了,不足为虑了,只是惹了这韩三,我们一走,他定会来找这些铺子的晦气。” 于是问郭姑娘道:“这些破落户怎么处置?” 郭姑娘也正思忖,韩三又醒转过来了, 丁景心中已有计较,扯过韩三,骂道:“你这泼皮喜欢用马鞭打人,我今天就活活勒死了你。” 说着马鞭就勒住了韩三脖子,稍微用力, 韩三口中嚯嚯作声,眼白直翻,郭姑娘忙劝道:“何必虐杀了他。” 丁景道:“好,听牧狼姐姐的话,我一刀宰了他。” 说着便拔出剑来, 韩三吓得脸色苍白,郭姑娘道:“倒也不必。”

韩三手下以及街上众人听了丁景叫郭姑娘“牧狼姐姐”,又见她两句话挡下韩三的杀身之祸,立马想起了那牧狼退敌的传说, 瞧这三个少年,与传说中的三个少年年岁相仿,更无疑惑,有人已经跪下,口呼天人了。 韩三见郭姑娘救下自己性命,又见众人跪拜,他也听闻那牧狼传说,心中既感且敬,也忍痛跪拜。

郭姑娘顺势道:“想那点苍山也是武林一脉,为何甘当韩家走卒,以后你们再惹这良善人家或商家,休怪我们不客气, 至于那韩家作恶多端,如今报应不爽,各家商铺的租子嘛,你们自家酌定还付不付吧。” 她会意丁景的意思:“一个假装杀韩三,一个假装救,再抬出牧狼故事,三管齐下,驯服韩三一伙儿,免得以后到街面上找人晦气。” 但她自己心思韩家破败,一时也得有点收入渡过难关,想那街上有十来家付租的就够韩家生活了,就看各铺子掌柜发不发善心了。 丁景不想郭姑娘还留下了那韩家性命,心思:“这韩家就如豺狼,脱了困,就要回来咬人,在这种人身上也要发善心。” 正要开口,却见伊舟也微笑着点头,也就不好再多言了。 韩三点头如鸡啄米般地答应了,手下人连忙过来抬了,一溜烟跑远了。

三人继续朝山间赶路,从东到北,寻了好几日,并无百花谷影踪,问了山间赶山采药、砍柴打猎的,均没听过百花谷的名号, 一路见到连绵不断的高大茶树,伊舟、丁景都很好奇,三人也互相谈论此前经历。 在丁景好奇追问下,郭姑娘说起那一年中如何在山中寻狼迹,探狼窝,设陷阱,下诱饵,如何驯服群狼,如何救下狼王的故事, 伊舟心想:“郭姑娘这手段可比伯伯们在岛上教的设陷阱捕兔的雕虫小技高超多了。” 三人又准备往西北方向寻去,进入点苍山地界,这点苍山十九峰,巍峨雄壮,间着十八溪,更添秀美灵动。

这日三人正在山间行走,边欣赏山水之景,突听到远远传来几声狼嚎,郭姑娘听出是互相求救的信号,忙向两兄弟说了,寻着狼嚎攀爬过去, 好不容易在一山坡上见到漫山遍野的狼群,嚎声四起,似乎在开会,有狼见到郭姑娘,更是一声长啸,似乎见着救星的样子, 狼群慢慢集合,混成一个长队,引着三人继续行走,郭姑娘会意:“这狼嚎正是向自己呼救的。”

行走良久,走到一个狭谷前,谷中还筑起一个堡垒,伊舟四周望望,已知这是点苍派地界了,心思:“这点苍山惹了狼群?” 狼群再行一程,离那城堡还有十箭之地,就停军不进了,安静地蹲坐着,伊舟极目望去,那城堡上布有强弩,近处的野地里似乎有中箭的狼群, 散落在树丛草地里。郭姑娘也见到了那死去的狼群,有的已经腐烂,个个中箭而亡,心中伤痛,作势就要上前,却被一狼跃起拦住身形, 郭姑娘这才注意到城堡上的强弩。

丁景道:“这狼群定是被城堡中的人害的。” 郭姑娘点了点头,心中在思虑着来由,突然远远从城堡里传出一声狼嚎, 狼群也都站立、跃起,就地转着圈子,烦躁不安,郭姑娘听出那是狼王的声音,狼嚎中带着苦痛,似乎正受着什么酷刑。 心中已有猜测:“有人捉住了狼王,并对其施刑,引狼群来此,再用强弩射杀,狼群死伤惨重,这余下狼群不敢再去硬闯, 于是向自己求救,不知是何人?为何这般毒辣?”

向两兄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伊舟道:“我也是如此想法,你可以将狼群留在此处,我一人去那城堡中看看。” 郭姑娘道:“那狼王却不认识你,我必须得去。” 丁景也央求要去, 伊舟道:“这城堡应该是点苍派的前哨了,此去凶险,你牧狼姐姐必须得去,你就留在这里,也好做个照应。”

丁景想来也是有理,只得应允,郭姑娘吹了几下口哨,当是告知狼群留在此地照顾丁景,不得擅动,那狼群听命,就将丁景围在中间。 两人伏身草丛中,待狼王嚎声停息,潜身向城堡行进,然后悄无声息地从城堡侧边潜入堡中,郭姑娘一声口哨,似有鸟鸣, 那边狼王也一声狼嚎,双方搭上讯息,两人继续循声寻了过去,果然在一屋子看到了狼王,与其说是个屋子,不如说是个笼子。 狼王四肢分开被铁夹子夹住,连在铁链上,身子立起被固定在一立架上,夹子刺肉入骨,一块一块的狼毛已落,露出焦肉, 颈上还带有一铁镣,那狼也是傲气,昂首立着。旁边还有火炉、烙铁,并无人看管。

郭姑娘看着伤心,跃进屋子,那狼王也见到郭姑娘,苦于四肢无法动弹,只得点了点狼头, 尾巴费力地生硬地摇了几下,张嘴欲要嚎叫,马上又停住了。伊舟把风,郭姑娘试图解开锁镣却不可得,一时手忙脚乱, 又害怕慌乱中去夹子时弄坏了狼王腿骨,伊舟持剑过来,运上真气将锁镣和铁链砍断, 狼王受伤太重,无法站立,只能卧着,头就在郭姑娘腿上不停蹭着。

郭姑娘抚摸着狼背,正要撤出。屋子外面一声阴恻恻的笑声,有人道:“本来要灭了那狼群,没想到引来两个狼人。” 两人抱起狼王,出了屋子靠在墙壁上,发现四周被强弩手围了好几层,伊舟持剑护住周身,暂时也没寻到刚才说话之人, 强弩手一步步逼近,伊舟低声道:“你抱紧狼王,我一会儿会抱着你跃出弩阵。” 那狼王也感觉到危险,一声长嚎, 比它自身受刑时还要悲切几分。

有人就冲来报告说:“那狼群又要冲过来了。” 刚才阴森森说话那人,终于从暗影中踱了出来,道:“直接发弩射杀,还有什么好问的?” 又转头对郭姑娘道:“你让这狼王继续嚎吧,不过是送狼头上来,我们又多破费些箭羽而已。” 伊舟见之,是个瘦削的中年人,脸色惨白,一双细眼,加上鹰钩鼻,看着就阴气森森的,也不理会,道了声:“起!” 就一只手搂着郭姑娘,一只手舞剑成一道气墙,拔地而起,飘向那城堡墙头,那强弩手还没来得及调转靶位, 继续向两人刚才藏身之处发射着弩箭。

伊舟站在墙头上,只见丁景那方向又奔过来一大阵狼群,这边城墙上布下的强弩齐发,又是一大片狼群中箭倒地, 那狼群听见了刚才狼王长嚎,又不顾生死地奔了过来,郭姑娘见状,忙吹响口哨,那狼群才扭头奔了回去。 伊舟扭头过来,那群强弩手已经掉头,一步步向城墙逼近了,伊舟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撤回去,再想办法。”

两人一狼,奔向狭谷旁边山坡,身后羽箭如飞蝗般飞来,都被伊舟一一拨落,再折路返回到丁景处,狼群见到狼王重伤,又是一阵嚎叫, 伊舟让郭姑娘指挥着狼群退到城堡对面山坡上,自己用剑伐了十几根树木,打横垒起来,搭起了一个掩体, 丁景和狼群盯着山坡下情况,伊舟和郭姑娘就忙着为狼王解下铁夹、锁镣,取下夹子时,狼王努力忍痛,还是熬不住地闷嚎了几声, 稍微包扎了伤口,三人领着狼群向高处退去,途中遇见另一只雄健的头狼带着狼群,在旁跟随着。

伊舟心中暗惊,道:“这什么狼群啊,要趁火打劫来了。” 郭姑娘道:“这是只壮年头狼,对这狼王地位觊觎已久, 但看它们神情,似乎没有敌意,要在平常,这两群狼定是要撕咬在一起了。” 三人退到一个溶洞里,郭姑娘又采了草药回来,重新为狼王敷药包扎,就暂时在溶洞里休整养伤了,狼群每日还捕了兔子送来。 过了五日,那狼王已能一瘸一拐地走动,精神已恢复如初,已然威风凛凛了,头上一簇白色狼毛,如同虎头上的王字, 郭姑娘告知它们不要再去那狭谷城堡那里了,狼王就领着群狼隐入山林之中了。

三人心知这其中定有缘故,又回到城堡那里,郭姑娘在外照应,以防有狼群跟来。伊舟、丁景潜身入了城堡, 两人就朝着有光亮的屋子去了,就听有人在屋里高声吵嚷着, 一人道:“这狼王被那姑娘救走,想必就是那牧狼女,此妹儿在大理当街羞辱于我,这次又坏我好事,如何报仇是好?” 伊舟两人一听就知是韩三,他脸上伤还没痊愈,说话还有些不利索, 两人均想:“此人果真一副用善意喂不饱足的坏心肠,郭姐姐明明救了你性命,你却想着恩将仇报。”

只听另一人道:“这狼王真是有灵性的,那郭姑娘莫非真是天人,她如何找到这里的?” 韩三道:“你们这群白痴才信那什么天人传说,不过是那小妹儿救过狼王,又会什么驯兽之技,哪有那么玄妙?狼有灵性倒是真的, 不然,我也不想着要重新扶持个狼王了。” 又一人接口道:“三哥说的是,就怕那狼王记得这里,会回来报仇呢。” 韩三道:“这有什么,狼群敢来,强弩侍候而已。” “可那狼王记得我们的气味,我们一出这堡,怕不会被群狼分着吃了。” 听了就知是接触过狼王的人在说话,要么是捉狼要么是对狼王施刑的。

韩三道:“那你们只能怪那救出狼王的人了,或者想办法把狼王再捉来杀了就行。” 有人就道:“这简单,不过是再用些迷烟,设个陷阱,用些弓弩而已。” 韩三道:“鲁师叔说的对。” 伊舟望去这鲁师叔正是见过的指挥强弩手的那人,心想:“有这群人在,这狼群都不得安生。” 扯了丁景,去到城墙边上,把那布置的强弩全部毁了, 又折返回来,要去逼问那群人为何如此狠毒,却听见一声狼的哀嚎,伊舟心惊:“莫非狼王回来报仇,又遭暗算了?” 忙向声音处奔去,却见日间见到的那只雄健头狼中箭,在地上扭曲抽搐。

有人骂道:“狼心狗肺,果真说的不错,你韩爷爷要扶持你做新狼王,费心费力帮你杀老狼王,你这畜生居然来袭击你韩爷爷。” 伊舟实在忍耐不住,拔剑冲向那群人中,剑气纵横处,各人手腕经脉俱断,韩三的鲁师叔以下众人只是哀嚎,从此就只能费力端起碗吃饭了。 丁景抱起头狼,也不与他们朝面,与伊舟飞身出了堡,回来告知郭姑娘情由,郭姑娘忙为那头狼疗伤,还好救得及时,挽回了它的性命。

一阵忙碌完毕,郭姑娘三人推想出这整个事由:那韩三及其鲁师叔也想做那“天人”,于是就设计要杀了狼王及其忠狼, 并扶持另一个头狼做狼王,不曾想这老狼王被我们救出,连那壮年头狼也不齿韩三苟且手段,去袭击韩三却被射伤。 如今,他们手腕已坏,此生用剑是不可能了,早晚就等着被群狼分着吃了吧。

三人休息一阵,又继续向南去寻找百花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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