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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风记 01 留客

(编辑过)

> 处女作,武侠小说类型,想用传统的手法写出点儿新意,没人看的话就当存档了。

一条笔直大路横穿过一片草舍,路上被车轮压出两排深深的车辙,眼力尽处,分开几条小路,隐于群山中去了。 路上不时扬起一阵尘土,二三匹健马拖着厢板嘶鸣而来,惊走四五野兔雉鸡,震落六七黄叶枯枝,掠起一群寒鸦,在酒楼瓦肆前停住了马蹄声。

寒意一阵紧似一阵,眼见要大雪封山了,赵楼也迎来了一年中最后的繁忙。 各家店前都驻着一排排拉着山货的马车,马儿悠闲地吃着草料, 车把式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吵嚷笑骂着,有的还开起牌九,即使输了好几把的也都是喜上眉梢,赶山满载而归,马上就能见到父老妻子儿女了; 店内更是人声鼎沸,呼喝,笑骂声不绝,小二伙计们脚不停留地来回招呼穿梭。

一个少年从南边信步而来,少年眉如利剑,目似冷月下一对猫眼,明亮、温柔、若即若离、调皮且不失霸气,一丝倦容也掩不住勃勃英气, 走到村口,见一石碑上书“赵楼”二字,字迹倒算方正,想是普通私塾先生所书, 心想:“这北方苦寒之处,这赵楼倒像个中原村庄的名字。” 少年偶尔露出的好奇眼光,犹如一眼井水漫涌而出。 信步于街上,见着各店宾客盈门的景象,心想也不必费力进去讨坐,快出村头了,却见一酒馆门前冷冷清清, 少年虽满腹疑虑却也紧走几步。

店里望去,宽宽的中间过道显得更加突兀地宽了,左手七个做工模样的人错落地坐着在吃酒猜拳,右手边是两个正默默吃饭的年青人, 掌柜张三慵懒地拨弄着算珠,见到少年却不急着张罗, 反警惕地看了看少年,才慢慢现出笑容,言道:“客官来得不巧,小店今日不开张,不能招待贵客了。” 还没待少年开口,那群汉子中的一个就嚷起来了:“掌柜今日倒奇了,你这门也正开着,哥几个也正喝着,睁眼却推脱不招待了, 或者我几个张三酒馆常客,倒成了贱客?” 掌柜听闻,也不理会汉子调笑,冷冷道:“哥几个也快点吃饱喝足,快快离店,一会儿飞来横祸,却不得说我张三对不住朋友。” 几个汉子听他说得郑重,便即收口,知晓这张三也是江湖人士,不像说笑,忙收拾好行装离店而去, 与少年擦肩而过时也不忘提醒道:“小哥,还是走吧,少些事端,这儿也不是个太平世道。” 不等少年搭话,一伙人已走得远了。

少年一时踟蹰,正欲转身就走,见那两个一直默默吃喝的年青人也要起身出店,张三却拿着算盘飘然而至,道:“二位请留步。” “掌柜的却也无礼,不会少你饭钱。” 一张银票跟着话头递到张三手中。 “不少酒钱,两位也走脱不得。” 张三突然换了个脸一样,再不是个满脸笑容,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模样了, “看来这‘飞来横祸’是飞向我们了?” 话音未落,几个劲装汉子已涌进店里,对两位已成包围之势。 少年这才打量起这两个人,均戴着帽子,一位皮肤微黄,面带怒容也没盖住本来慈眉善目的模样,另一位皮肤白净,面容清淡中也带着一丝怒意。

“哪里话?咱家大哥礼敬两位,好酒招待,好言相劝,没想到两位却不辞而别,幸有张三还等着两位。” 一个虬髯汉子道, “大哥这请君入瓮的妙计也真是高明。” 另一位年轻汉子附和着, 虬髯汉子瞪了插话者一眼,续道:“丁大侠,跟我们走吧。” 随行人员一起手按腰间兵刃。

那位丁大侠再度缓缓站起, 笑道:“原来姜鸣山也会唱一出空城计,只是诸葛武侯的空城计用来退敌,姜爷这空城计是要诱我入瓮来着,确是妙计。” 那少年心想:”这丁大侠大敌当前,倒也沉得住气,反倒称赞对方手段。” 忽然劲风拂过,丁大侠已然出手。 “叮叮当当”,围攻者兵器要么落地,要么被截断,丁大侠携着同伴,已飘身出了包围圈,正要掠过门口, 虬髯汉子叫道:“二位过了这门,令郎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二人一怔,身形既慢。

忽然,六个算珠急向两人腰间,后背几处要穴飞来,却是从掌柜张三处发出的, 张三见两人即将逃脱,瞅着他们被话语激得心神不宁之际,算珠随即飞出,不闻破空之声却蓄有极大劲道,眼见两人已躲不过这背后袭击。

“好手法!” 却是那少年的声音,随即见一双筷子各串三枚算珠,已钉在桌沿之上,不住颤动, 众人吃了一惊,望向少年,身形也欺了过去,心想这少年叫一声“好手法”,不知是自己夸自己高明,还是赞这掌柜张三了得呢, 丁大侠两位也回身过来,走向少年。

原来刚才大家都围向丁大侠二人,对这年幼少年未加在意,少年本因掌柜之语正待出店, 此时却就着一张桌子看着热闹,眼见丁大侠忽然拔剑,一招或震掉、或震断围攻之人兵刃, 其中反应稍慢者,其武器还未出鞘已然落地,就见丁大侠二人已翩然跳出包围圈, 少年却识得剑法正是少林达摩剑法中的一招”一苇渡江”,正是配合霸道内力来以少胜多,速战速决的招式,心中正自赞叹, 又见算珠悄无声息向两人后背飞去,于是口中赞叹,手中掷出两根筷子串住了偷袭的算珠。

众人想那丁大侠二人已被心念爱子之语牵住,再加上少年出手相救,更无此时一走了之的道理,便围向那少年, 对少年来头和武功路数都是心中惊奇,这事情变化、心中感受都如云中筋斗,一时几个来回, 店中伙计,被丁大侠出神入化的剑招惊得张大嘴巴还未合拢,又见筷子和算珠被钉在桌上, 就在点燃一把火折的功夫里见到这许多眼花缭乱的高深功夫,嘴巴彻底就张得更大了。

虬髯汉子手持断刀,对着少年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不知是那位高人的高徒?” 语气中既有敬意也有敌意,声音还略有颤抖,只是刚才连串变故,惊异还未平息,尤其见那少年用筷子串算珠的手法更是愕然, 张三的算珠不仅由好几路掷出,更加上有快慢之别,压根儿不可能同在筷子来路的那条线上, 那筷子却似一条能弯折的灵蛇般串住那些算珠,但筷子眼见是没有弯折的,更让人止不住惊奇。

那少年道:“我见你们也是武林成名人物,怎么劫人爱子,还做些背后偷袭之举?” 他其实哪里知道这干人姓甚名谁,是何成名人物更无从知晓, 但见他们在丁大侠出手的电光火石间能拔刀出鞘,有的还能刀剑相交,也非平庸之辈, 只是见了张三之举实在苟且,便出言相讥,却不理会虬髯汉子相询师承来历。

虬髯汉子听着稚气未脱却老气横秋的语色,一时愣住, 丁大侠上前,抱拳道:“在下丁晟,感谢小兄弟出手相助。” 少年忙抱拳回礼:“丁大侠客气,在下伊舟,不知这位大哥怎生称呼?” 伊舟见这丁大侠剑眉朗目中透出慈祥,又见过他的身手,心生好感,便想要亲近亲近, 身旁一位显见是女扮男装,虽未施粉黛,不见高明的乔装手段掩不住天生丽质,但他并不戳破,

“这位大哥......,大姐是景越了。” 丁晟已知众人已经认出他们,不再隐瞒但也一时口拙, 景越此时心已稍安,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伊舟也向景越抱拳行礼,三人萍水相逢,倏忽间一番变故,却似成了故交。

丁晟转向虬髯汉子一伙,说到:“在下意思,你们姜老大已经明白,为何还要紧追不舍,还拿我们孩儿相要挟?” 他心中愤愤,但语气依然温和,景越也收住笑声,怒目望向众人。 虬髯汉子笑道:“丁大侠,一场误会,误会啊,在下卓云,姜大哥交待我们在此等候贤伉俪,正是要将爱子交给你们的。” 卓云一转脸,又由晴转阴,向着掌柜语带恼怒地道:“张谷和,老大如何交待你的,让你收拾好这酒馆,专候丁大侠夫妇, 如何让其他人等入内?丁大侠要走,便是挽留,也不至于要出手偷袭,要待怎样?”

张三掌柜就叫做张谷和了,脸上茫然之色稍纵即逝,转向丁晟夫妇和伊舟三人,陪笑道:“是小的不好,招呼不周,还望海涵。” 丁晟摆了摆手,半信半疑,“也罢也罢,你们既以我孩儿协迫,定知我那孩儿所在了?”

卓云道:“丁大侠勿忧,这就叫手下相请贵公子,我们并非协迫公子,只是公子正在客栈休息。” 扭头向众人道:“还不快去!” 几人飞身出店去了,丁晟冷冷道:“如此甚好,多谢了。” 不多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少年一身粗布衣服倒也清爽干净,眉目确实和丁晟又七八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慈祥,多了一丝局促,一双灵动的眼睛比丁晟精神许多。

景越呆呆望着少年,几欲分身出去搂抱,丁晟也趋颈观望,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 少年跨进店来,手足无措的望着大家,景越盯着少年,出了一会儿神,才与丈夫过去一起抱住, 丁晟呼唤着:“孩子,这是你母亲啊,可记得呢?” 少年摇摇头,茫然道:“我只要我妈妈,他们说找到我妈妈,我才一起过来的。” 丁晟温言道:“这便是你亲生妈妈,你又叫谁妈妈呢?” 少年打量着景越好大一会儿,道:“我妈妈姓何,我不认识你们。” 说着就要挣脱。

景越见着孩子,喜极而出神,想起孩子两三岁大就被迫母子分离,此时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终于开口道:“你叫丁景,还是我给你起的名字,是也不是?我们带你找妈妈,好不好?” 孩子点点头,眼含泪珠,道:“我是丁景,看来他们刚才是骗我,妈妈还是去往天上了。” 景越听着这一般母亲亡前欺骗幼子之语,一时抱得孩子更紧了,道:“那你跟着我一起,好不好?我一定比你妈妈更照顾你的。” 景越也不急着让孩子记起她了,既然母子重逢,用来互相认识、互相拉近感情的时间就很多很多了, 孩子微微点点头,不安地被拥抱着,一时无语。伊舟见着这一幕,也呆呆出神,眼眶微红。

卓云等人围坐在另一桌上,恻然地望着母子重逢, 过了好一会儿,丁晟夫妇整理好情绪,向卓云一帮人行了一礼,道:“多谢各位,既然我们找到孩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卓云等人也站起回礼:“丁大侠保重,后会有期。” 伊舟道:“丁大侠,你们这便是向南吧,我和你们一路,可好呢?” 丁晟夫妇喜道:“刚要问询小兄弟下步打算,这样可不顶好,正当同行,以后小兄弟叫我丁兄就行。” 景越笑道:“那我就权作小兄弟的姐姐啦。” 说话间,三人哈哈大笑,走出店去。

卓云等人一阵萎顿,卓云朝众人扫视一遍,叹一声气,走进里屋,众人见状也陆续起身回屋了, 张三酒馆又恢复了往日样子,张三依然索然地拨弄着残缺的算盘,只是心中多了一些心事。

入夜了,张三酒馆里屋的一间房内,一张太师椅上,一个虬髯大汉满面怒容,下面一排人或坐或站,扇列周围,正是卓云, 日间吃得一亏,此刻正数落着手下:“掌柜的,你先说说,为何不听指派,给你的困鱼散用了没有?” 张谷和一听卓云叫他掌柜的,心叫不好,这卓云往往怒极时却爱打趣, 怯懦道:“卓兄弟,小的确实没有用困鱼散在丁晟、景越二人身上,是想卓云兄及一干兄弟出马,都是什么身份之人,何必使出这般手段?” 卓云淡淡道:“想不到掌柜的倒还挺顾及咱们脸面呢,好说好说。” 张谷和一听,心中更是一紧。 突然卓云一拍扶手,震掉好大一块木头:“你可知那人是谁?”

张谷和一个哆嗦,声音也有些发抖:“小的现在才想到,他的功夫必是少林派一路,应是俗家高手,此前却是不知。”

卓云道:“那张掌柜是怪我没提前告知呢?” 张谷和忙道:“不敢不敢。” 一个好手,此刻在卓云威势下像个低声下气的下人。 其余人也是一阵阵凉气,心知这次定是闯祸不小。

卓云怒气稍平,言道:“本来姜大哥布置这请君入瓮,让张兄弟守株待兔,让他自来,然后用困鱼散使之内力无法施展, 想那困鱼散无色无味,定能得手,哪知张兄弟还是低估了丁晟,又不曾想一个少年也掺合进来,你们可知那少年是何来历?” 众人面面相觑,皆道:“委实不知。” 有的道:“看他功夫,倒不像少林一路,张兄弟为道家功夫,看那少年也用的是借力挪移之法,想必也是道家一脉。” 卓云道:“嗯,道家功夫最看运用之妙,但也得立于深厚功力之上,看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如何有如此功力? 莫非打娘胎就自带内力,不论常人如何练功,也无法在这个年纪达到如此境界。” 众人也是不知何解,回想那张兄弟蓄毕生功力于算珠,竟被一双竹筷串起,内力之深,使筷之妙,现在想来还是心惊。

卓云又道:“我见那丁晟,少年伊舟露出如此功力,再加上那百花谷主也不可小觑,于是只好临时改变计划,与他们修好作罢。 暂且来个缓兵之计,我们定要在他们南下路上,再做计较。” 有人道:“卓兄弟放心,我们已有兄弟沿途跟踪,那女子原是百花谷主,武功定是不弱。” 卓云嗯了一声,继续道:“想来我也有布置不周之误,平常高手,我们几个确实不在话下,但这个人物是少林高僧, 再加上不知哪里出来一个深不可测的毛头少年。”

余人一听都是一震,刚要转头和边上伙伴议论两句,想起卓云正在气头之上,忙扭转头回来, 心想原来这么大来头,难怪武功精深如此,也疑惑少林之人怎会有妻室,还是百花谷之人,却不敢开口相问。

顿了一下,卓云又一掌击飞一大段椅子木头,转怒道:“但这也不是你不听号令,擅作主张,眼高手低,坏姜大哥好事的理由。”

张谷和向前两步,昂声道:“卓兄弟,小的确实眼高手低,只想废掉这双招子,又想戴罪立功,允我暂且寄下一目。” 一指已向左眼插去,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个眼珠子已血淋淋地掉落于地。 卓云想不到张谷和竟如此刚烈,下手如此迅捷,也不由得从太师椅上一弹而起,奔向张谷和, 惨然道:“张兄弟为何如此,我乃就事论事,兄弟有言语过激之处,何不包涵则个?” 张谷和道:“卓兄弟教训的是,这与卓兄弟无关,是小的闯此大祸,他既出自少林,以后再想拿他,怕是万难,实在无法原谅自己,卓兄弟何必责怪于己?” 卓云见张谷和左眼汩汩冒血,迅疾点了周围几处穴位,叫道:“兄弟们出来两个,快扶张兄弟下去包扎。” 有两人便来扶张谷和出屋。 卓云颓然坐下,其他人也小声议论:“张兄弟竟如此刚强” “不愧是一条汉子” “少林功夫也真是名不虚传”......

少顷,一人问道:“卓兄弟,那丁晟有人帮忙走脱,下步该如何和姜大哥说呢?” 卓云道:“也只好照实说来,姜大哥向来宽仁,张兄弟又自废一目,不会怪罪于我们,只是我们心里自不好受,哎。” 顿了一顿,又道:“这件事姜大哥他们谋划已久,天爷他们也必有其他万全之策,我们也只有此后更加尽心尽力,别再出差错为好了。” 众人齐道:“定当尽心尽力。” 一时豪气干云。 卓云其实也无把握,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们今夜就走。” 说完摆了摆手,众人便各自退散,回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集市口,从赵楼过来南下的必经之路,赶山的人们也要在这里交割,朝阳初升,大街小巷早已忙碌起来。 姜鸣山伫立窗前,迎着朝阳远眺着,昨夜卓云一干人急匆匆自北下来,却说丁晟走脱,张兄弟自废一目, 心下怅然,自语道:“是我过于严厉了吗,不然兄弟为何因误了点儿事,就要自废一目呢?” 在旁侍候的书僮以为在和自己说话,应道:“姜爷仁厚,手下人都知道,想必是张爷自知误事太大了吧。” 姜鸣山微微一笑,道:“你来了?倒不是多大点儿事,他们都起来了吗?张兄弟眼睛如何了?” 书僮应道:“都起来了,在外屋候着呢,我见张爷眼睛已无血迹,想必已无大碍。” 姜鸣山道:“走,我们也出去。” 说完,走向大堂。

这是集市口某条街上一个不起眼的宅子,大则大矣,却像一片民居大杂院,无牌无匾。

大堂之上,姜鸣山呵呵笑道:“大家都如此早起,我倒怠慢了。” 堂下一干人应道:“姜大哥早。” 却笑不出来。 姜鸣山坐定,说道:“我知大伙儿还在为昨日之事烦扰,我已有其他万全之策,请大伙儿放宽心,天爷布置这么久,不会让这个鱼跑掉的。 倒是张兄弟如何这般刚烈?眼睛好些了吗?”

说完,仔细端详着张三被废的那只眼睛,众人稍显心安,也不管是不是安慰之语。 张谷和站起,躬身应道:“谢大哥挂怀,用了大哥所送良药,已然全好了。” 姜鸣山笑道:“哪有这么快的良药?倒是确实好多了,这药也是天爷专门收揽各方良医,集中制药后分发给我们的。” 众人道:“天爷真是体贴兄弟们。” 姜鸣山继续说道:“昨日之事,我已传书给天爷,昨夜跟踪丁晟的兄弟们都回来了吧?” 众人听闻,答道:“兄弟们一回来就在补觉呢。” 姜鸣山道:“好的,我们继续南下。”

丁晟一行沿着南下官道一路信马由缰,多年未见的丁景一家,互相有说不完的话, 丁景长大间的各种掌故,景越都要寻根问底,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去,再陪丁景成长一遍。 原来丁景三岁被人掠去,后被一家农户收养,六个月前,农户夫妇亡故,丁景就到了姜鸣山一伙儿的手里了, 丁晟也一直心有所虑,不知姜鸣山那帮人如何知道自己的那些陈年往事,也不知他们下步还有什么动作。 如此,走了百余里地,上灯前,也到了集市口。 寻着一个客栈草草住下,伊舟便盘膝坐下,完成今日练功任务后,起身拿出一卷书翻阅起来,乃是一卷讲述中土各地风物的书籍, 伊舟正看得津津有味,就听见有人叩门,伊舟心想必是丁大哥来了。

开门果然是丁大哥,伊舟便问:“丁大哥,我们这一路南下,一直有人跟稍,只留他们母子在屋,如何放心得下?” 丁晟道:“我在周围已探查一遍,你那景越姐姐对付几个跟稍的,还是绰绰有余。” 心中也是对伊舟小小年纪便眼光独到,思虑周详,甚是佩服,伊舟心想以我的眼力也没看出景姐姐有武傍身,那必是高手, 于是道:“那就好,憋不住要问丁大哥,那伙人与大哥到底有什么过节?” 丁晟道:“他们与我并无过节,只是想对少林寺不利。”

伊舟道:“如此,那伙人必定势力不小,不知他们有何阴谋?” 丁晟道:“此前已和他们姜大哥打过照面,想用我的孩儿胁迫于我。” 伊舟道:“想是胁迫你对少林不利?” 丁晟没有正面回答,却问道:“小兄弟,你知道我是何人吗?” 伊舟一愣,倒没想过此节,应道:“丁大哥定是与少林寺有渊源,想阻拦他们对少林寺不利。” 丁晟道:“岂止有所渊源,我就是少林僧人。” 伊舟一惊,这真是个天大的秘密,只得啊了一声。

丁晟又说起了自己和景越的一些往事,也是江湖常见的生离死别。

原来两人都是南阳武术世家子弟,自古同行是冤家,更别说同处一县,丁、景两家免不了也互相争斗,世代仇怨。 丁晟说起和景越的往事:”我和景越两人打小认识并暗结情愫,不顾两家世仇,私定终身却不见容于家人, 只得私奔到荆山附近一个山村里,远离江湖,后得一子,就是丁景, 不想丁景三岁那年,我出门打猎,晚归却发现母子失踪,遍寻不得,后遇一少林和尚告知那母子被一伙强盗逼得跳了河, 后问起逃散而复归的乡亲,多人均说母子二人确实跳河了,我心灰意冷,便哀求和尚带我入少林寺出家。 在少林寺里,师父赐法号广显,我深埋对景越情思,刻苦练功,受佛主感化,竟慢慢忘掉了仇恨, 方丈也对我很是抬爱,入寺十年,勤奋练功,不想六个月前,又传出景越及孩儿消息, 几天后,景越竟乔装入寺见我,说有了我们孩儿下落的消息;于是我请求方丈下山云游,见见各门派人物。” 伊舟心道:“莫非少林僧人修行还有一个云游僧阶段?”

丁晟续道:“方丈当然允诺,于是我便出寺,表面说是云游,实际乔装和景越一起寻找我们孩儿了, 一路找寻,在燕地境内,遇到姜鸣山,说他们已知我们孩儿下落,却又想用此情来要挟我,让我们与他合作, 否则就透露我的私情,让我做不得少林和尚,更让我身败名裂,受江湖人士耻笑,我断然拒绝, 他便说我们孩儿在赵楼,让我们自己去接,于是我们到了赵楼,他们还想用强来逼我就范, 没想到有伊舟小兄弟出手相助,得以走脱。”

伊舟听了,长叹一声,笑道:“想丁大哥身手,我既不出手,他们也奈何不了你。” 丁晟虽简略叙述,伊舟也能想见其中定有很多曲折磨难,最后问道:“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此阴损?” 丁晟道:“我也是不知啊。”

此时,又有人叩门,原是景越携丁景到了,进屋相见,各自坐了, 景越也问起伊舟经历,伊舟就说起自己奉师命离岛寻找师兄易风。 丁、景两人都没听说过一舟岛和易风这号人物,只说以后留意探听,景越也说起一些往事。

那日,丁晟去打猎,荆山之贼下山劫掠,自己将景儿放在一油纸篮里,当时担心无法幸免于难, 就多了个心眼儿,血书了父母和孩儿名字包在衣服里,逃难中被一伙贼人逼至河边,只得跳河以保清白, 后被桃花庵尼姑救起,多方探查,孩儿不知漂流到了何处,也无夫君消息,心灰意冷下想出家为尼, 恰好桃花庵告知百花谷需要一些人手,于是离开伤心地到了大理百花谷。 丁景听得眼泪汪汪,三人不住叹息,默坐一会儿,道:“小兄弟,今晚就到此,明早我们继续赶路。” 各自告辞回屋。

伊舟躺在床上,就知屋顶上,窗户外一直有十二三人来来回回窥伺,丁景一家三口离开后,又多了三个人, 悉悉嗦嗦地闹腾得好不热闹,他心想:“丁大哥他们来去也真是悄无声息,都离开自己屋子过来聊了一会儿,这会儿又回去了, 这些人才发现那边屋子没人,才知道要赶到这边来,估计他们还得等一会儿,才发现三人已经回自己屋子了吧。” 只觉得好笑,忍不住飞身出屋上了屋顶,就见好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在俯身偷听,还有几人正向这边过来, 伊舟也俯身悄声问道:“可听到什么了?”

一个正在偷听的人道:“刚才还在讲什么故事,这会儿没什么动静儿了,你们那边呢?迷药都准备好了吧?可别再失手了。” 伊舟心想:“你们这般跟稍,是来逗乐的吗?” 道:“已经回去啦。” 那人啊了一声,扭头过来,才发现伊舟不是一起的,道:“你是何人?” 心中一时惶恐,马上又道:“你就是......那个少年。” 伊舟笑笑:“你们是自己要出来跟稍的吧,你们老大应该取消了这计划。” 那人心想反正已被发现,不妨多聊一会儿,道:“你如何知道?” 伊舟道:“你们这般道行还来跟踪,你们头儿已见识丁大哥手段,应知跟着也无益处,也不想想我们三大高手还保护不了一个孩儿?” 那人道:“我们办事不力,就算送了命也要想法补救。” 心想:“我们只是等你们都睡着了下手,不想被发现了,只得罢手了。” 伊舟道:“你们这补救法,怕是只会坏了你们头儿的其他计划。” 那人听闻,便觉有理,又闻少年续道:“就是真要跟踪我们,也不会派你们来。” 心想:“是啊,姜大哥他们定会派高手盯着,我们这样打草惊蛇,已然被发现,肯定又坏了事。” 叹口气,一声轻啸,跟随众人都飞身下了屋顶,伊舟心想:“还真是利索,今晚也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日,四人一早就上路,继续随意聊着,丁晟道:“昨夜那几个也不算弱手,就被你一番话打发了。” 伊舟笑笑道:“主要是我吓着他们了,我也料定他们头儿不会这般没见识,还会安排人来跟稍。” 丁景插嘴道:“昨夜怎么了,又遇到什么人了吗?” 三人都扭头对丁景笑笑,景越道:“嗯,被你伊舟哥哥教训了一顿。” 丁景拍手叫好。

正说话间,却见前面路上占了一簇人马,走近就看见一个独眼之人,却是张三掌柜, 正在疑惑为何这掌柜眇了一目,张三上前一步,躬身道:“在下上次鲁莽,丁大侠已然饶恕过,但迫不得已,今日还是要请丁大侠留下,除非你杀了我!” 话音未落,十二枚飞镖已飞了出去,那来路还暗合某种阵法,随着飞镖,张三人也连着长剑飞了出去,他身后的一众人,也挺剑作围攻之势, 好个丁晟,只见他缩头、斜肩,扭腰,如同随着那飞镖拍子跳了一段舞,就此避过了十二枚飞镖,右手又顺势在来剑的剑身上一弹, 剑锋就擦着左臂掠过,张三又回剑横扫。

丁晟已翻身下了马,问道:“掌柜的,何故如此?就算曾是你店里客人,可也会过钞了,留客也不是这般留法啊。” 张三见回剑一扫也落了空,也不搭话,挺剑直刺,恨不能发出十二分力道,剑尖颤动,嗡嗡作响, 丁晟见来势凶险,连连后跃,待那来势已衰,才拔剑迎上, 两剑相交,并不闻金石之声,两柄剑似乎都包着一层看不见的剑鞘一样,双方既是剑招的比试,也是内力的比拼, 十招不到,张三剑招已沉重缓慢,似乎是挥着一把千斤重剑一般,已护不了周身百出的破绽, 但依然拼死地将剑一下一下地刺出,却又不用杀招,相比自己,似乎更顾忌丁晟的性命, 又坚持几招,力气似乎用尽,“咣当”一声,张三长剑脱手落地,丁晟连忙撤招。

张三轻叹一声,呆立半晌,似乎等着恢复气力,突然一指疾向自己仅余的右眼插去,另一手已拔出一把匕首,插向自己的心口, 右眼落地,匕首入胸,几乎同时,众人都反应不及,等围拢上来,张三已气若游丝,眼睛中汩汩冒血。

丁晟离得最近,抱着张三身体,道:“掌柜的,这是为何?” 张三惨然一笑,只留下一句:“我可是自杀,却不是死在你的剑下。” 张三的随从也围了进来,刚刚听到张三的话,有人就道:“掌柜的是以死相留丁大侠,大侠何不满足这个遗愿呢?” 丁晟道:“我也见过你们姜大哥,话已说得明白,实在不知为何还要强留在下。” 那人道:“我们也委实不知,只听说,如果大侠回到少林,将有不利。” 丁晟道:“少林将要举行传位大典,我如何能不回寺?在下实难从命。” 说完对着张三尸身拜了三拜,要不是回少林之事实在难违,真想留下,以全其死志。 心想:“我知道少林传位大典引起这武林风云,可我并非下任,为何苦苦对我下手呢?我正急着在大典前赶回, 这群人却要我留下五个月,刚好大典之日已过,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伊舟心想:“张三这功夫已达江湖一流高手境界,虽败于少林高手剑下,并非耻辱,为何要弃了这一身艺业,自戕身死呢?”

带着疑虑,丁晟四人作别张三随从,继续南下,又路遇一个四方脸汉子立于路间,识得是姜鸣山又来挑战, 见他稍作一礼,就恨声道:“你们害我手下身亡,今日要赢了我手中长剑,再南下不迟。” 丁晟心中忿忿,心想:“这人如此不通事理,此前会面,已交代明白,还对我纠缠不休,又以张三之死来责备于我。” 冷言道:“姜大侠此言差矣。” 也不想客套别来无恙了。 姜鸣山听丁晟只一个”差矣”就没什么说辞了,心知此人毕竟江湖经验浅薄,道:“你不仅害死张三,还取其双目,是怒他有眼不识你这少林高手吗?” 丁晟更是气恼,口中只道:“你......你......”

伊舟接口道:“这位大侠,莫要欺人太甚,你们一路骚扰,那掌柜自戳一目然后自戕,另一目也非我们出手造成的,如何反怪到我们头上?” 姜鸣山道:“你这小儿倒是伶牙俐齿,丁大侠慈悲,不似你这般无识,你问问他,心中可安?” 他似乎很了解丁晟心思:此刻确实在思忖着自己在张三之死中存在什么罪过,景越已看出这人存意不良,忙道:“你要待怎地?” 姜鸣山道:“我不过是来报仇怨,先赢了我手中长剑,再让你们南下。” 伊舟道:“好,我来领教先生长剑。”

姜鸣山道:“我可不愿以大压下,没想到丁大侠还需要一个少年为他出头?” 话音中,一剑已向丁晟刺来, 那剑锋如影随形,丁晟避无可避,心知这人实乃劲敌,不得不拔剑迎上, 斗了几招,姜鸣山那柄长剑有时如周身裹上真气,状如棍棒,有时如细同剑刃最薄处一般的金针,变幻莫测,剑路诡异难料, 却时时料得自己剑路先机,丁晟心知此人剑术精绝,内力更是深不可测,又斗了几招,丁晟已是勉力支持, 对手却像顽猫正作弄猎物一样,每一剑都可置自己于死地,却及时收手,再斗几招,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气恼,直接跳出战圈,垂剑道:“在下败了。” 姜鸣山道:“承让,既如此,就请丁大侠留在此处。”

伊舟心中已有计较:“丁大哥一上来就被此人言辞激得心浮气躁,如何不败?” 口中却道:“那你留下丁大侠,我总可以先走了吧?” 说着,就拉着丁景向前走去,丁晟大叫道:“万万不能,我必须回去的。” 说着也向前奔去, 姜鸣山见状,一边去拦截丁晟,一边道:“比武已败,可不能不按规矩,你们......” 话还未完,身子却已定住,就听见伊舟哈哈笑道:“不用客气,咱们后会有期。” 说到了那“期”字,声音已然飘远, 姜鸣山心下恼怒,忙冲开被制穴道,转身去追,可就在这使出一招剑法的时间里,四人已跑得远了, 原来,伊舟在姜鸣山拦截丁晟的一刹那,在背后突施袭击,反手制住姜鸣山穴位,携着丁景走脱了。

姜鸣山见三人身法极快,又想:“此计不售,三人更加警觉,已然是拦不住了。” 只得伫足,叹了一口气道:“大错已经铸成,补救不及了,就指望有人能念着同门之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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