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韬步爵
韬韬步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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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點|第二章(7)

掩蓋一個秘密,需要一個謊言;逃避一個秘密,需要生命的代價;當秘密暴露時,卻發現一切皆荒唐。曉東有一個秘密。告訴她秘密的人已经死去,寫著秘密的白紙黑字也已化為灰燼。她帶著秘密来到荷蘭,在這個田園國家開始平靜的新生活。然而,靜好的歲月未能維持多久,經濟危機和文化衝突讓她成為一個負債累累、無家可歸的單親母親。困境中她向曾經急於逃離的人求救,換取解救的代價則是不得不重新面對秘密即將被發現的危險……

差一點|第二章(7)

住在“愛情島”上時,到了冬天公寓樓的門廊裏有時會睡個流浪漢。早上大家出門上班,他還死豬般地躺在報紙上。傍晚大家下班回來,他消失了,臭氣卻仍滯留在空氣中。這會是我和亞當的命運嗎?或者,我會被遣返回中國,並被剝奪對亞當的監護權,孩子被交給婆婆養大。這兩種命運孰優孰劣?

 我向朱利安借來猩猩服,為亞當套上南瓜服,去水壩廣場賣藝。我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去賣藝——賣藝的錢遠不夠請律師告托馬斯,更不夠還債。可是,不賣藝我還能幹什麼呢?

廣場上搭起了遊藝場:摩天輪、過山車、旋轉秋千、飛天恐龍、鬼車、迷宮、抓獎機、老虎機…… 空氣中彌漫著棉花糖的味道。我站在二戰英雄紀念碑下,拿起裝硬幣的杯子搖。

天冷。亞當的南瓜服裏還有層衣服,臃腫得一抬腿就跌跌沖沖,遊客卻偏愛他這幅模樣。人們排隊跟小南瓜合影,亞當成了我的搖錢樹。人來人往。硬幣投入杯子聖誕鈴般清脆,陌生的笑臉如霓彩漂移往復。街上華燈初起,遊客迅速增多。我的世界卻在縮小,小到只剩下我和亞當。亞當成為我生命的延伸,我不能想像沒有他的生活會怎樣。我祈禱,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托馬斯很快就會回來,亞當很快就能拿到醫保,我們很快就會有新的住處……

“小心員警,廣場賣藝是要執照的,”一個老男人走上來說。

“哦。”我看他一眼,不再搭話。我在廣場上這麼久了,也沒見過員警檢查執照。

“帶這麼點個小孩更要當心了。要是有人報警,說你虐待兒童,你就要被警車帶走了。”

“他是我的兒子。”

“虐待兒童不分是你的兒子還是別人的兒子。你被員警帶走,你的孩子會被送到庇護所去寄養。”

天恰到時機砸下冰雹來。遊客們一窩蜂沖進女王店,我抱起亞當也沖過去。LV專櫃的服務員用中文跟我打招呼。

“你看我像買LV的嗎?”我脫口而出。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手機震動。

WhatsApp上跳出新資訊——托馬斯!

劃開,螢幕上是一條長訊:“我愛上了一個共同做救援的土耳其姑娘。她十九歲,生長在比利時,抱著跟我差不多的想法去土耳其的。這兩個月裏我一直在做自我鬥爭,最終還是決定留在土耳其追隨志同道合的姑娘。請原諒我。我可以回來跟你離婚,不過希望將來還能做朋友,你要經常發給我亞當的照片。”

他竟連當面坦白的勇氣都沒有。我回復:“我在外面,半小時後通視頻?”

他沒有回復,我再問一遍,他答應了。

視頻上的托馬斯變成了個陌生人——皮膚黑了,鬍子亂蓬蓬的,眼鏡裂了道縫,額頭上多出幾條橫紋。他的淡然表情下有種蠢蠢欲動的幸福,他努力控制住不讓幸福流溢出來。

“你要跟那個人走就去吧。”

他遲疑地點頭,大概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輕易接受這個事實。他仍裹著走時穿的那件超級乾燥防風夾克,背靠一堵白牆,頭上方垂下一只燈泡。

“想家嗎?”我問。

“想念露娜,還有亞當。”他露出一行白牙。“也想父母,想你。想念荷蘭的炸薯條和社會秩序。我想讓這裏變得跟荷蘭一樣有秩序,想讓人們也吃上炸薯條。”

“還有蛋黃醬。”

“她也是這麼逗我的。”

“誰?”話一出口我便意識到了他在指誰。“托馬斯,我們訂個協議吧。”

“什麼協議?”

“你馬上回來幫亞當辦荷蘭護照。他現在是黑戶,我沒辦法給他辦居留許可。只要他的護照辦出來了,你就能擁有完全的自由,想跟誰跟誰,想去哪兒去哪兒,想幹什麼幹什麼,不用在經濟和法律上對我們母子承擔任何責任。”

他透過碎了的眼鏡盯著我看,嘴巴微張,似乎沒明白我的話。我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跟他說了一遍,由於心急說得條理不清、邏輯混亂。

“我不能回來,”他說。

“為什麼?”

“原因複雜,我不能在這裏跟你說。”

“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我儘快。”

“什麼叫儘快?”

“要看。”

“你知道,我可以去找律師告你的,不過我不想這麼做。我們夫妻一場,互相幫助,好聚好散。”

他把眼鏡摘下來,撚著鏡片上的裂紋。他的裸眼深凹,露出倉惶的神情。

“你難道想看著我負債坐牢?我坐牢了亞當怎麼辦?你還不是要回來照顧他?”

“你問爸爸媽媽借錢吧,”他戴上眼鏡。

“他們不肯借給我的。”

“你好好跟他們說,他們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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