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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obot

《大典》--- 网格化(5)

绿妹不像李博惦记她那样惦记李博。李博对她过于遥远。不过面对眼前这如同兽类的七兄弟,她会想起李博对她的温存。她喜欢那种年长男人的呵护,实在厌恶七兄弟的粗鄙。他们竟把她妈吊在房梁,同时把她绑在椅子上轮流干,一边争论生过小孩和没生过的区别。这时七兄弟的爹进来,呵斥着驱赶他们。七兄弟在爹面前还老实,提起裤子去找其他女人。他们像是在捞本,过去说不上媳妇,现在全村女人差不多被他们干遍了。

七兄弟的爹没给绿妹和她妈松绑,淫笑着东一把西一把猥亵。他不像几个儿子那样粗鲁,却更显邪气。他原来是村里最穷的男人,性格偏狭又懒惰,好不容易娶了个半傻女人,挣不着钱就使劲生孩子。为了躲避政府对超生者的打胎结扎,干脆带着一家躲到山里十几年,让老婆开荒,让儿子套鸟抓兔子,自己时不时下山偷东西,硬是养活了七个男孩(传说中间还有女孩儿,生出来就被扔进山沟)。七兄弟基本没上学,也不会做生意,但是七个光棍往那一站谁都怕。在今天日益依靠暴力的乡村,村里人都说到头才发现这个爹最有长远眼光。

过去他们一家至少还怕政府,现在是政府反过来靠他们。最初抓捕疫病嫌疑者,因为村民穿的鞋多数没有SID,无法用鞋联网定位,只能由本村人带。一般村民会考虑乡亲情面,拒绝当这种角色,七兄弟却不在乎,给钱就干。到了封锁网格阶段,基层政府力量越发不够,更需要村庄内部不怕撕破脸又能镇得住的人。对绿妹的村庄,缺头脑却能抱团打架的七兄弟正好是这种角色,进一步成为政府依靠对象。虽没给他们正式职位,但只要政府对他们的胡作非为睁一眼闭一眼,他们就能凌驾村庄之上了。

农村的网格即是村庄。防疫初期是政府从外部实施封闭,很快就力不从心。政府看不住亿万个体,尤其是那些个体与政府目标不一致时。需要转变为村庄自我封闭,才能让政府从疲于奔命中解脱。那首先得让村民从对抗变成自愿。为了实现这一点,基层政府不再隐瞒瘟疫,而是通过私下管道向村民透露,一种致死率很高的疫情正在全国传播,很快将逼近本地。消息自然不胫而走,村民们一下变得高度紧张。他们对恐怖分子的炸弹可以不在意,瘟疫却关系到每个人安危,谁也逃不脱。各种耸人听闻的说法不断增加新版本,有人煞有其事地形容外面每天成千上万死人的场景。这立刻导致局面反转。村民从原本想方设法突破政府封锁,变成了忙不迭地缩回村里不再出去。各村成立联防队,十八岁到六十岁男人必须参加,轮流执勤。进入村庄的每条道路都架起路障,设置岗哨,不允许任何人和车辆进村。经过村庄的国家公路也被大型农机横七竖八地堵住,只留行人和摩托车通过的缝隙。

暴力成了这种临时秩序的基础。村庄控制权大多落入了类似七兄弟的村霸或混混手中。村民之间也暴露人性恶的一面。人们互相怀疑,发现有人生病,不管是什么病,便驱赶到村外自生自灭。还有人趁机报复以往仇隙,故意散布某人生病,恐慌的村民便会将其驱逐。拒绝离开的,联防队拆房子,人被强行捆起扔到村外野地。

绿妹村的联防队由七兄弟把持,他们互相任命,从司令到政委,还有参谋长、武装部长……个个有官位。不仅不让外人进村,连被城市驱赶回来的本村打工者也不让进村,说他们已经沾上了城市的病毒。七兄弟没出去打过工,对能进城挣钱的同村人始终自卑又嫉恨,现在可算能报复了。近年全国经济走低,有人在外打工的家庭是少数,在村里说话的分量不大。其他家庭为了自保也不愿意回乡者进村,乐得由七兄弟出面当恶人。

被拒绝进村的返乡者只能在村外临时安身,找些简便材料搭建窝棚,在村外形成一个营地。被当成病人驱赶的村民也加入他们。返乡者人数虽然相对少,但普遍年轻,见过世面,比在家的村民更有能量,迟早会反击,只差一个领头的人和一件开头的事儿,直到绿妹哥回来。

绿妹哥去广州十几年,从给武馆打杂到当上武术教练,已经算有了社会地位,也有不少社会关系。本来这次可以留在广州不被驱赶,因为一帮徒弟没有广州户口被赶得无处可去,便决定带领他们回老家避风,顺便在乡下继续习武。在村口,遇到联防队不让进村,他先是自己上前交涉。站岗的联防队员跟他是发小,陪着笑脸解释现在七兄弟是头,要是放人进村就得挨七兄弟的打。现在跟当年不同了,没人敢惹七兄弟。绿妹哥表示不会让他们为难,请他们叫七兄弟来。

七兄弟才不鸟绿妹哥。当年绿妹哥是村里的孩子王,根本看不上七兄弟。现在七兄弟反过来,没说几句话就用上了「操你妈」的问候。七兄弟中最没脑子的结巴老七坦诚告知绿妹哥:「我……我们刚刚操……操完你妈……你妹……一……一块……操的……」。在这么多徒弟面前遭羞辱,绿妹哥飞起一脚,看上去就像用脚侧扇了结巴老七一个耳光。结巴老七仰面倒下,却叫不出声,已被踢掉下巴。等其他兄弟反应过来要扑向绿妹哥时,绿妹哥身后的徒弟早冲到师父前面,练就的各种招数一块施展, 被拒绝进村的返乡者早憋了一肚子气,跟着冲上。七兄弟瞬间被打倒在地,任人围殴,其他联防队员顿作鸟兽散。

进村后,绿妹哥在自家门前示意徒弟止步。他不知道结巴老七只是嘴上过瘾还是真做了什么,万一有不堪场面不想让徒弟看到。进家后看到却是比事先想到的最坏还要坏。妈和妹正在被七兄弟的爹狎弄。当那沉浸于淫邪中的老家伙被身后的声音惊动回头,看到的是绿妹哥手中的木凳随着风啸从天而降,听到的最后声音是自己脑壳的碎裂。血和脑浆喷洒在母女身上,往下流淌,如同要给她们裸体披上遮挡。

绿妹爹在世时当了半辈子屠夫,留下的杀猪刀仍放在立柜顶,锈迹斑斑,仍然锋利。绿妹哥用刀砍断绑缚妈和妹的绳子,没说一个字,一手持刀,一手拽着七兄弟爹的一条腿径直出去。村口围殴已停,七兄弟有的昏迷,有的撑着身子试图爬起。人群喧嚣躁动,村民远远围观,不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见绿妹哥拖着尸体过来,骚动和喧哗顿时中止,所有人屏住呼吸,只剩七兄弟中的老大还在发出咒骂。绿妹哥将杀猪刀径直捅进老大的心脏,刀尖从后背穿出。在众人震惊中,绿妹哥冷静而有条理,依次给七兄弟每人一刀,刀刀在心脏位置,刀刀穿出后背。拎着人血滴滴的杀猪刀,他扫视全场,声音平平,说的是粤语,给在场人的感觉像是武侠电影。

「杀一个,杀一百,没区别。」

从那一刻,绿妹哥便成为村民们膜拜的新首领,不仅是本村的老大,远近百里的百姓也纷纷跟随他。各村联防队都表示受他指挥,合在一起,他的徒弟和他挑选的年轻人成了骨干。新联防队不再是欺压乡里的暴力团伙,吸收所有愿意加入的村民和流民。绿妹哥发出响亮的号召:「城里人榨干我们的血汗,又把我们踢出来,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他们欠我们的,全得拿回来!」联防队拦截公路和铁路,把供给城市的物资截下来分给本地乡亲,人人有份。在当地老百姓眼里,简直就是水泊梁山的现代版。地方政府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不愿冒发生冲突的风险,向上级的说法是暂且记账,等防疫运动结束后再打击。

让政府更头痛的是绿妹哥代表一种普遍现象——大量被网格排斥在外的盲流,既不能留在城市,又不能回到乡村,形成了拦路抢劫和掠夺村庄的流寇。造成的后果一头是让乡村网格更加封闭以自保,一头是阻断物流导致物资益发短缺。此种状况有蔓延之势。如果说城市的网格化控制比较有效,农村的网格化控制却日益显露与原本期望的差距。尤其当网格化封闭变成村庄的自我封闭后,政府权力也被阻隔在村庄之外。原本的政府网格管理人员丧失威信,无心工作,加上政府收入大幅下降发不出工资,纷纷辞职或不辞而别。

「农村包围城市」的地理格局造成城市之间物流瘫痪,继而导致生产链条中断。企业因无法协作而停产,市场因无法流通而萎缩。原本已经不妙的经济形势进一步恶化,长远展望更令人担心。之所以眼下还能维持大局,全靠地方政府在夹缝中灵活掌握平衡。但是再如此持续下去,迟早会难以收拾。情报系统发出警告,军队和武警士兵多数来自农村,遇到通讯中断,家里情况不明,也开始私下交换谣言,致使军心出现不稳。九组通过拦截军警人员的个人通讯进行大数据分析验证了这种警告。军队和武警是保证统治稳固的根基,这戳到了主席最敏感的痛处,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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