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oman
zooman

Likecoin验证人,关注科技、自然、阅读、电影及家庭教育

这么可爱的契诃夫,我竟然错过了二十年

打开书架,本来只想找本书查点资料,却拿起这本蓝色封面的《可爱的契诃夫》放不下。这本两年前看过的书,印象太深了,随手翻开一页,都能记得当初阅读时的快乐。当时还发了一段朋友圈:

契诃夫留给我的是中学课本里的模糊印象:幽默但有些老套的讽刺作家。直到遇见这本《可爱的契诃夫》。
透过这本书信集,我重新发现了一个可爱、儒雅、善良、睿智,解风情的大男孩,译者用“可爱”来形真是太准确,在与朋友相处中,他幽默知礼,但在原则问题上极其直率,谈论文学睿智又深刻。
阅读这些书信,常常能笑出声来。这就是我心中伟大的作家,我却这么晚才发现。

后来,我从老家的书柜中陆续翻出契诃夫的几本小说集,如饥似渴地读他写的故事。这些小说是我大学时候买的,然而竟错过了二十多年。

去年,有位叫@生活在别处的兰波 网友在微博发了一组图片,让契诃夫上了一次热搜。我节选几幅,没看过的朋友可以感受下契诃夫的逗逼“朋友圈”。

“我只懒到5月份,从6月1日起我就坐下来写作。”
“我真想揍你们俩,但又不能揍,因为你们可都是达观显要啊!”
“如果我娶上一个有钱女人做妻子,那我要给自己买一百卢布的信封和一百卢布的香水。”

幽默不是契诃夫的全部。契诃夫一生中给亲人、恋人、朋友写过无数的信,留存下来的就有四千多封。这些私人信件中丰富、真实的细节,让我们透过时光的重重阴影,触碰到作家鲜活的形象。

《可爱的契诃夫》选的第一封信,是从故乡塔冈罗格写给弟弟米沙的信。契诃夫写道:

你为什么把自己称做"微不足道的、渺小的小弟弟”。你承认自己的渺小?弟弟,不是所有的米沙都是一个样子的。你知道应该在什么场合承认自己的渺小?在上帝面前,在智慧面前,在美面前,在大自然面前,但不是在人群面前。在人群中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

契诃夫有同龄人无法比拟的独立人格,“在人群中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就是他最早获得的人生体验。维护普通人的尊严,后来也成了契诃夫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题旨。在他早期小说杰作《一个官员之死》里,就怀着悲悯之心,描摹写了一个小人物在所谓大人物面前不断丧失“自己的尊严”的悲剧。

契诃夫给哥哥的信中,用十分质朴的语言讲了十分朴素的人生哲理。

你告诉妈妈,不管狗和茶炊怎么闹腾,夏天过后还会有冬天,青春过后还会有衰老,幸福后面跟着不幸,或者是相反。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健康和欢乐,总有什么不幸的事在等着他,他不可能逃避死亡,……需要做的是,根据自己的力量,完成自己的使命。

每一次读这些书简,这些简洁、透亮的话语,都让人动容,仿佛契诃夫就是我们身边一位令人敬佩的兄长。

1896年契诃夫的《海鸥》在彼得堡皇家剧院首演,惨遭失败,他很伤心,在写给朋友的信中,他这样写,

剧场里充满了敌意,空气因为憎恶而膨胀,而我,依据物理学的原理,像炸弹一样,飞离了彼得堡。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都笑出声了。最好玩儿的是,他说,

如果戏演砸了,我就到蒙特-卡洛去赌钱,输到不省人事……

这些书信画面感极强,处处流露出真性情,鲜活、真实地还原了这位文学巨匠鲜为人知的可爱一面,反映的是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契诃夫也有不满,也有焦虑,也有低落,然而有不满就痛快的表达,没有弯弯绕绕,坦诚丰富有趣。

关于《灯火》的结尾,请允许我对您的意见表示不敢苟同。心理学家无须懂得他不懂的东西,特别是,心理学家不能装作能懂得任何人也不可能懂得的东西。我们不必假充内行,而是要痛痛快快地声明,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弄不明白。只有傻瓜与骗子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焦虑时,他写信给朋友说,

再没有比给自己的亲人治病更痛苦的了。你做了所需要的一切,但又时时觉得你可能做错了什么……

情绪低落时,

我们是这块土地上的小老百姓,将来也会像小老百姓那样死去——这是命运,毫无办法。只好顺从命运,就像顺从天气一样

契诃夫从十几岁用奖学金支持大家庭开销以来,一直供养着父母与兄弟姐妹们。和我们普通人一样,也常常为钱苦恼。在书信里,留下不少哭穷的痕迹,各处催要稿费与借钱,

春天十分美好,然而没有钱,真是倒霉。
我希望来年春天我会有一大笔钱,我是根据迷信来判断的:没有钱就是快有钱了。
那些小书挣来的钱,我快要花完了,不预支稿费不行了。我要在各编辑部预支稿费,胡乱花掉,然后抬起眼睛仰望天空,开始大声呼号……把我的债主吞没吧!
我预料最近的将来会破产,要是那个剧本不来救我,那我正当壮年就要完蛋了。
奉上您的借款,迟迟还债,乞谅。这样的拖欠也不是我个人的过错,而是错在不能替自己的天才们偿还债务的人类。

“错在不能替自己的天才们偿还债务的人类”的借题发挥,也让人莞尔。契诃夫就靠一支笔写啊写,熬过了困窘的日子,很快,一个短篇小说就能让他拿到一百个卢布,而这是一个小学教员差不多四个月的薪水。而中篇小说《草原》更是拿到了五百卢布的稿费。

我现在几乎是个有钱人了,因为昨天收到了500卢布的小说稿费。

但是卖文为生的生活也让契诃夫痛苦。

我的灵魂追求高远与宽阔,但我又不得不过一种狭窄的钻进讨厌的钱眼里去的生活。再也没有比小市民的生活更庸俗的了。这种生活充斥着渺小的物质享受、荒唐的高谈阔论和谁也不需要的小恩小惠。我的灵魂在痛苦,因为意识到我是在为金钱劳作,金钱成了我事业的中心。这个痛苦的感觉与正义的感觉串联在一起,让我认清我的写作是一项不体面的劳作,我不尊重我写的东西,我为自己感到沮丧。

这种过于严苛的自责,也反映了他高尚人格的一个侧面。

在写作养家的同时,契诃夫还是个医生。和别的医生不同的是,契诃夫出诊不收钱,因为收不到钱,农民付不起,好容易凑几个卢布还不够马车费。

略感欣慰的是,我还有医生的职业,不管怎么说,我行医不是为了钱财。应该在灰色的生活环境中自我救赎,从自己身上剥去一层皮,然后生长出新的皮肤。

每一句被记录的谈话,每一个生动的细节,都充满了思想的光辉和人性的魅力。让我们对他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高尔基说他敏于发现生活中的庸俗。

再没有比世俗的生存竞争更乏味和缺乏诗意的了,它剥夺了生活的快乐,而让灰暗的俗气弥漫开来。

为了躲避乏味和缺乏诗意的生活,契诃夫选择了大自然。

大自然是一服极好的镇静剂,它能让人心平气和,也就是说,它能让人变得与世无争。

契诃夫一生热爱自然,关于树木和鸟兽的描写在他的书信中随处可见。这也是契诃夫这些文字最吸引我的地方。

与大自然的亲近和闲适乃是幸福的必要条件,舍此不可能有幸福。

他把森林当作自己的王国,

我在森林里穿行,太阳照耀着,整整两个小时,感觉自己像个国外……

他把自然比作自己的情人,“感觉就如同刚刚与情人幽会回来”,

只需要在新鲜的草垛上坐两个小时,你就有躺在裸体女人怀抱里的幻觉。

他写给朋友的信也满是自然的味道,用“天气不错,花园很好,玫瑰都开了,你来做客呀。”表达好心情;用“下雨了好冷呀,你都不来看我,我咳嗽好不了啦。”表达沮丧……他给朋友的祝福,也是那么童心未泯,“让天空、太阳、月亮和星星守护你们。”,“向可爱的、温暖的太阳问好,向宁静的大海问好。”,“向您的夫人问好,也向您家里的那些鹅儿和鸭儿问好。”

写出这样文字的契诃夫,一定也喜欢美酒,我心想。果不其然,在他给朋友的信中,我读到了他对美酒的赞美,

可惜柯罗连科不喝酒,而在旅途中,当朗月升空,大鱼从水中探出头来的时候,我们居然不会喝酒,那种尴尬无异于我们不会读书一样。
对于我来说,美酒与音乐永远是最好的开塞器。当我在旅途中,感到在心灵里或者在头脑中出现了一个瓶塞子,那么我只消喝上一小杯葡萄酒,就会觉得自己长出了翅膀,而那个瓶塞子已经无影无踪。

契诃夫四十四岁那一年,喝完了一瓶香槟酒之后,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很久没有喝香槟酒了”,然后去世。或许,酒真的让他长出了翅膀,飞向了那个没有病痛的天堂。

契诃夫的这些书信,最能引起我兴趣的,还是他写给女朋友们和妻子的情书,实在出手不凡。只是,这篇书摘实在有点过长,以后有机会单独再写一篇吧。

阅读契诃夫,一字一句渗进心里的愉悦,将随岁月而来关于人生的愁苦、无聊、焦虑,都驱散了。二十多年前,和这样一位有趣的人擦肩而过,也是人生遗憾事。

-End-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