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给外星人的情书

1

对卡尔·萨根的喜爱始于上面这张著名的照片。

地球悬浮在太阳系漆黑的背景中，请注意照片右面光束中的那个小点，它就是地球。

1990年的情人节，"旅行者1号"飞船，飞抵太阳系边缘。

卡尔萨根说服NASA的负责人，命令"旅行者1号"掉转镜头，最后一次回望它出发的家园，拍下了这张地球照片。

卡尔·萨根博士由这张照片而得到灵感，写成了著名的《暗淡蓝点》（Pale Blue Dot）一书。

“细心再看，你会看见一个小点。

就是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

在这点上有所有你爱的人、你认识的人、

你听过的人、曾经存在过的人，

在活着他们各自的生命。

集合了一切的欢喜与苦难，

上千种被确信的宗教、意识形态与经济学说，

所有猎人和抢劫者、英雄和懦夫、

各种文化的创造者与毁灭者、皇帝与侍臣、

相恋中的年轻爱侣、有前途的儿童、

父母、发明家和探险家、

教授道德的老师、贪污的政客、

大明星、至高无上的领袖，

人类历史上的圣人与罪人，通通都住在这里：

一粒悬浮在阳光下的微尘。”

这真是一个浪漫的人。

此后，我收集了卡尔·萨根所有能找到的作品。《星际唱片：致外星生命的地球档案》，无疑是卡尔·萨根献给人类最为浪漫的一份礼物。

2

42年前，NASA发射了两枚小小的探测器，旅行者1号和它的双胞胎，旅行者2号。旅行者号项目最初的意图是探索木星、土星和它们的卫星。它们做到了。

但之后它们继续前进。前进。前进。在离开地球约35年后，旅行者1号，终于突破了地球上众多生命依仗的星体的影响：太阳。

两架旅行者号是无人驾驶的探测器。但在另一个意义上，它们却是携带着全部的人性穿越于太空——旅行者号都搭载着一份地球档案。

这两个史诗性的档案，由于铜制表层明亮的色调，被称为黄金唱片。它们来自于卡尔·萨根带领的一个团队。

1977年1月，意识到远航的旅行者号将比大多数人造航天器更有可能遇见外星生命，卡尔萨更决定执行一个对于人类和时代来说都独一无二的任务：创建一份档案，这份档案若是有缘被外星生命发现，可以成为一张介绍人类的名片。

这将是一个时间胶囊，保存那个时代人类文明的样子，以寄遥远的后人。

正如NASA所说的，“将一个我们世界的故事传达给外星生命。”这样一个人造物，既壮阔如史诗，又充满了浪漫色彩。

3

1939年，卡尔·萨根五岁，这一年生日前，他参观了纽约世博会。

那一年，爱因斯坦受罗斯福的邀请，给5000年后的人类写了一封信。这封《致后人书》是那一届世博会的礼物。它被放在一个叫“时间胶囊”的特制容器中，和当年的报纸、书籍、杂志、微缩胶卷还有电动剃须刀、电话等35件日常物品一起，被埋在世博会会址草坪下15米深的一个花岗岩洞穴内。

5000年后，也即是6938年，“时间胶囊”内的物品，才能被取出。

我们无从考证，对日后卡尔·萨根把一张唱片送上太空的创意，这颗浪漫的种子，是不是早在那一届世博会上，已经埋在他幼小的心灵里。

1977年初秋，卡尔·萨根和和他的团队代表全体人类，制作了一个类似的“时间胶囊”。

这个“时间胶囊”是一张镀金的铜质密纹唱片，也是一盘人类为了自身而作的宇宙级自选集锦。它们被寄予希望，期望在遥远的未知时空，某些外星生命会收到来自地球的这份礼物。

他们希望以最清晰的方式，向任何在遥远星球繁衍的文明、任何有缘收到这份信息的邻居描述我们是谁，为什么我们憧憬未来。

如果由你来选择，你会发送什么，来证明地球人的智慧水平？

4

卡尔萨更的答案是音乐。

“我们是有感情的动物，而感情又难以言传，尤其是面对生物结构与我们截然不同的对象。对我而言，音乐至少可以成为一种感情交流的有效尝试。”

著名太空艺术家乔恩·隆伯格此前写过一篇论文，《关于艺术、地外生命与自然届的美》，在这篇文章中，他提出，人类艺术中的某些美学原则（尤其是音乐），建立在自然界普适的物理与数学规律基础之上。因此，在同一个宇宙的不同智慧群体，有可能创造相似的艺术形式。音乐中的赋格，或许是整个银河系中所有生命都可以领会的美——如果它们能够听到的话。这和卡尔的观点不谋而合。他后来被卡尔招进团队，负责图像部分编辑。

把金唱片装上旅行者号

接下来的问题是：什么是代表人类的最美的音乐？

为筛选出兼顾地域、种族和文化分布的“地球之乐”，以卡尔为首的太空总署委员会经历了无数次的奔波与争论。最终确定下来的曲目，有德国巴赫的《F大调第二布兰登堡协奏曲第一章》、贝多芬的《降B大调第13弦乐四重奏》、美国印第安纳瓦霍部落的《夜歌》、日本尺八曲《鶴の巣篭もり》以及印度、爪哇、新几内亚等各地音乐，共90分钟，这里面有来自中国古琴名曲《流水》。

人们常说，音乐无国界，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音乐也能成为浩瀚宇宙中所向披靡的通用语言。

卡尔萨更说，“我们刻意选择了唱片上某些音乐来表达无尽的孤寂。”尽管相距遥远，另一个行星上的生命应当也体会过类似的感情吧？

黄金唱片携带的远不止音乐。它们携带我们的文明，携带着人类存在中最卓越的那部分：艺术、美、渴望、快乐。它们向宇宙，以及其他将这宇宙称之为家的生命，宣告我们拥有什么，我们是什么。

这个“时间胶囊”存储，保存了地球的各种声音，冲浪、风声、雷鸣、鸟的啼叫、驼背鲸的呼唤、黑猩猩的喊声。

它存储了55种语言的问候——从阿卡德人自6000年前使用的苏美尔语开始，至现代中国方言的闽南话达到高潮。一个来自中国闽南语的问候，“太空的朋友们，你们怎么样？你们吃了吗？如果有时间来看看我们。”萨根 6 岁的儿子尼克，则代表来自地球的孩子，用英语说，“来自地球的孩子们向你们问好。”还包括了一种座头鲸的歌声问候。

当时的美国总统吉米·卡特，在唱片中留下了这样一段话：“这是一份来自遥远而渺小的世界的礼物。上面记载着我们的声音、我们的科学、我们的影像、我们的音乐、我们的思想和感情。我们正努力使地球的文明长久延续，从而与你们的文明交汇。希望有朝一日，地球人能够克服自己面临的困难，加入宇宙文明的大家庭。这张唱片代表了我们的期望和决心，代表了向广袤宇宙发出的美好祝愿。”

这本书详细地记录了星际唱片的制作过程。他同时也是一份辩护词，向世人解释，为什么选择某些特定的信息，而另一些图像、声音和音乐被排除在外。

探测器中，放置在唱片旁边的如何播放唱片指南！

5

收到一张来自天空的唱片，那会是多大的惊喜！

对方必定也会猜想地球人的模样。

任何收到信息并且解读它的外星生命，都将会意识到地球人类拥有的乐观和坚毅，拥有那么一点点智慧，拥有宇宙中寻求同伴的热望。

唱片的接收者会发现，地球人经历了漫长曲折的摸索，终于掌握了幼稚的技术与智慧。那时候，地球上的人类是否已经毁灭了？还是在乐享更加辉煌的文明？

关于地球上的人类，有一件事确凿无疑：把这样一份信息送上这样一段旅程，寄给自己毫不了解的遥远世界和陌生对象，寄信者必定对于未来怀着积极的向往。

一千九百年以前，古罗马诗人贺拉斯写道，“言辞挑战永恒。”

几百万年之后，当“旅行者”仍在孤独地游荡，我们此时居住的蓝色行星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这张唱片上记录的某些声音，会因人类的行为而灭绝，或在时间的长河中自行消亡。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要感谢两位“旅行者”，它们携带的声音，为我们保留了永恒的生命。

正如哥伦比亚大学天文学家沙夫提醒我们那样，“在一个有限的世界里，无限的宇宙视野并不是奢侈品，而是生存的必需品。”

制作这样一张星际唱片，或许是人类做过的最浪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