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爱的别离 | 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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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以亲子题材的故事中，黛布拉·格兰尼克(Debra Granik)的《不留痕迹》是最为特别、最为打动人心的作品之一。

“不留痕迹”的痕迹无处不在：在你的头脑里，在你的心里，在你的灵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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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场，一片长满湿漉漉的树木和苔藓的森林里，周围是大自然的嗡嗡声、吱吱声，远处还有布谷鸟的叫声。

威尔和他13岁的女儿汤姆，在油毡布和丙烷罐的包围下砍柴、下棋、阅读、采蘑菇。这是一个幸福、宁静的场景。

开场几乎没有对话。你不知道他们在森林里生活了几个月，甚至几年。

他们睡在睡袋里，当大雨倾盆而下时，他们蜷缩着取暖。他们进城去买杂货。威尔靠卖处方药给住在公园郊区帐篷城里的人赚钱。他们无言的交流是那么的默契。

导演格兰尼克有一种天赋，能让电影中的空间充满活力，充满生机，让你觉得自己仿佛就站在她的角色身边，不用对白，你就能亲身感受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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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是一个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的老兵。从心理和生理上都无法融入社会，与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不同，自我孤立、自我边缘、自我放逐的丛林生活是他主动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是，他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儿需要照顾。在艰难的丛林环境除了要自己生存，还要照顾一个孩子是非常困难的，但他咬着牙做到了。

女儿健康快乐的在丛林间长大，出落得好似大自然的精灵。

黛布拉·格兰尼克用一种轻如羽毛的笔触来处理父女之间的爱意，同时将电影置于一种近乎纪录片风格的现实之中。

电影后面，我们看到在躲避人群的旅途中，女儿抱怨被雨水泡的双脚冰凉时，他捧起女儿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肚皮上暖热。毫无疑问在遇到生死考验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去救女儿。

威尔和汤姆是如此亲密。然而可惜的是不管一起经历了多少生死攸关的时刻，每个人都需要选择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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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世界是一个脆弱的伊甸园。电影开始后不久，一群警察和社工带着猎犬找到了他们的藏身处，用铲车摧毁他们的小家园，逼迫他们重新回归社会开始合群的生活。

社工们为他们找到了免费的住处，为父亲找到了一份暂时在林场的工作并为女儿安排入学。

女儿对这一切感到新奇并很快的融入社群生活。她交到了朋友，学会了骑自行车，这是一个孩子的天性，是不可避免的。

可父亲却在被迫合群的过程中重新唤起创伤。我们看到威尔确实努力尝试了，但他适应不了，他感到剧烈的恐惧，日日受着煎熬。

虽然他尝试着为了女儿的幸福而坚持，最后还是因为无法与内心的恐惧抗衡，带着女儿再次开始逃离人群的征程。离开时，汤姆说，我挺喜欢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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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在逃离人群的途中受伤。在养伤的小村子里，汤姆感受到了住在那里的人们的快乐与温暖。

你见过蜂巢内部吗？用手去感受它们，这是一种信任。女儿在那个新的落脚点认识了新朋友，收留他们的养蜂的老人戴尔让她见识了蜂房，“被这么多蜜蜂所信任，感觉很好。”老人看着蜜蜂落在汤姆的手掌中说道。

蜜蜂是一个很好的隐喻，代表社群，关系，亲密与信任。女儿热爱小村里的一切，夕阳下的聚会，弹起吉他哼起民谣，一次拥抱和一瓶啤酒，以及人们无欲无求的笑脸，彼此间的帮助，遮风避雨的墙壁与屋顶。

汤姆想把这种感觉传递给父亲。她带父亲去参加村民的聚合；带父亲去看蜂房，让父亲伸出双手，让蜜蜂停在自己和父亲的手掌上，轻声的说，“看，不需要害怕。”

父亲表情复杂。他又何尝不知合群的好处，而他别无选择。在无法忍受的心理疾病和照顾女儿的责任之间，他只能选择离群索居。

威尔继续抗拒，即使面对善良。

汤姆从外面回来，看见父亲又在收拾东西。汤姆说，“我不想离开。”

父亲说，“他们对我们很好，但我们……，”汤姆立刻打断了他，大声说，“是你！是你需要，不是我，同样的，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这是全片声量最大的一句台词。汤姆几乎被她对世界的好奇心和对父亲的依恋撕成两半。

但是，汤姆仍旧收拾了东西，跟在父亲身后，离开村子。

在通往森林的小径上，父亲步履坚定，义无反顾。汤姆则远远的跟在后面，她的步伐中，满是犹豫和挣扎。

“爸爸，”汤姆叫住了父亲，威尔转过身，深情地望着女儿，就快哭出来了，他害怕这一刻的来临，他已经知道了女儿的决定，他真心希望女儿可以继续与他同行，但他明白这不可能了，一切都过去了，女儿长大了，他干预不了她的选择。

“我知道能行的话，你一定愿意留下来。”汤姆说。

两人拥抱，父亲落泪，女儿下巴颤动，挤出了一声再见，轻到连自己都不曾听见。

女儿尊重了父亲的选择，放他归隐，父亲尊重了女儿的选择，做一个正常人。

这个镜头给了电影的标题一个近乎悲剧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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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弗洛姆说过，爱第一是尊重，爱一个人就要先尊重对方，包括尊重他的选择、他的喜好等等；第二是理解，能够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能够洞察他的内心世界和所思所想。

尊重每个人是独立自主的个体，有自由去活出自己想过的人生。

如此容易明白的道理，在我们的真实世界，却是如此之难。有多少的父母，常以爱的名义，强迫孩子接受大人给他（她）的安排。他们不知道，孩子总会长大的，总有一天会独立思考，要走自己的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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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看的这部电影。几个月来，电影中的画面常常在脑中回想。这个故事表现出的爱与离别，与我们理解的是如此不同，但却直接而深刻地触动了我的内心柔软处，它就像一个祈祷，肯定地告诉我们这就是电影所能达到的境界，无论我们在自己的爱中迷失得多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