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翔一
張翔一

《換日線》頻道創站總編輯,《天下雜誌》未來事業部數位營運總監。 得空時在馬特市發表個人觀點與隨筆,內文均不代表工作單位立場。  https://crossing.cw.com.tw

「永遠站在高牆那一方」

就那麼一瞬間而已。我突然覺得,他馬的,原來我一直還在那間該死的爛學校裡。

小時候,看見班上惡霸欺負弱小的同學時,你是那個直接站出來打抱不平、報告老師家長;還是在一旁默不作聲、甚至加入霸凌行列的人?或者,以上皆非?

我國中的時候,有位同學就屬於「以上皆非」,或者應該說「以上皆是」的奇葩類型,他的綽號叫阿嘉。

阿嘉在班上成績一直都是前三名,因為在加拿大唸到八年級才回來唸國一的關係,他比絕大多數同學年紀都大。我國中的學區在南松山的老社區附近,班上同學來自傳統市場攤商家庭的很多,一開始他們難免和這位「國外回來的」、「家裏好像很有錢」的同學有距離,但因為阿嘉常常帶孔雀香酥脆和五香乖乖來班上請客,很快擄獲了班上的人心,有些人甚至會嘉哥、嘉哥地這樣叫他。

那時候班上有另外一位「哥」,他的姓很特別,特別到我一講可能就會有人知道他。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起底」,在這裡姑且稱他「司徒哥」好了。

司徒哥是班上不折不扣的惡霸。幾乎全校都知道他家裏是在環亞百貨那一帶的大小酒店做圍事的。他上課時書包裡會放蝴蝶刀跟扁鑽,成天拿著大木板見人服裝儀容不整就打的訓導主任看到染著一頭金髮的他,也經常裝作視而不見。可以想見,這種校級的大流氓,在班級中自是沒有人敢隨便招惹他。

有一次,司徒哥在午休時間,照例開始「巡視」起班上同學們的便當——是這樣的,司徒哥上課從來不帶便當,他會拿著一個超大容量的保麗龍便當盒,一一到每位班上同學的桌前挑菜。雞腿排骨獅子頭這類「好料」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如果長期下來便當太寒酸不合司徒哥胃口,可能頭上還得挨個幾下。

現在回想起來,金髮混混一路把保麗龍餐盒(有時候是塑膠袋)裝到滿出來掉地上,然後回到桌上囫圇吞棗,吃不完的就直接丟到垃圾桶裡,這場景實在顯得荒謬可笑。

但那時候可沒半個人笑得出來。午餐時間一到,大家沈默地一一打開蒸好的便當,等著老大前來視察,那氣氛說多肅殺就有多肅殺。不過,司徒哥倒是從來沒拿過我的便當菜。他走到我桌前時,會從鼻子裡哼地發出一聲,然後踢我的椅腳一下,碎念幾句如「看起來就很難吃」、「敢告狀就下課堵你」等,接著直接前往下一桌。

司徒哥會特別略過我,應該不是因為我的便當真的很難吃,而是因為我在班上都是第一名、市長獎,加上我爸還是那一屆的家長會長。小時候的我一度覺得這些事情理所當然,常用看戲的心情觀察校內種種光怪陸離,長大後才慢慢知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既得利益,甚至因而產生某種影響一生的罪惡感。不過在這裏先暫且不談。

回到那一天,司徒哥照例在「巡視」餐盒時,個子瘦高卻因弱視而坐在第四列第一排的「阿文」,突然站了起來,以高八度的尖銳聲音大聲喊道:「夠了沒!你是乞丐嗎?!」

全班頓時陷入比原本的沈默還要肅殺太多的冰霜之中。

司徒哥也彷彿嚇到了一下。他先是僵在那裡,顯得不知如何反應,接著像是下定決心那樣直直地從原本所在的第二列第八排,衝向第四列第一排阿文所在的位置。

「幹你娘你現在是在供三小?」他一邊吼叫著,一邊直接用力把阿文的整個桌子連同便當往旁邊轟砸出去。第三列第一排的同學非常倒霉,筆呀書呀菜呀飯呀什麼的大多數都噴到他那裡去,當下氣氛卻顯然讓他不敢站起來清理。

「幹你是在供三小?供三小?供三小!⋯⋯」司徒哥一邊重複著單調的咒罵,一邊拿起手上的保麗龍餐盒對著阿文猛尻。裡面精選的雞腿排骨魚香茄子那些,就這樣混合著保麗龍碎片和湯汁全淋在阿文的頭上臉上。然後司徒哥用力揍了阿文的肚子一下,阿文痛得跪到地上去之後又補了一腳。

我這時候忍不住了,但坦白說也實在沒想要在身上多兩個扁鑽孔的意思,於是站起來,拿出在這間國中訓練出來的超鄉愿語氣,非常溫婉地說了句:「欸,司徒哥啊,你已經兩大過了,大家都同學嘛,可以了啦」之類的垃圾話。這件事情才暫告一段落。

但接下來的日子,就是屬於阿文的地獄。

司徒哥和他的狐群狗黨們,開始每天從早到晚地針對阿文採取一系列「報復」措施。上課時他們會輪流坐在阿文的後面用筆或甚至那時流行的筆刀戳他(原本坐在阿文後面的同學只能乖乖讓座),阿文痛得叫起來向老師告狀時,這些人齊聲說「沒有啊!」「哪有啦!」「老師他神經病啦!」「我們要上課你別吵啦!」

下課時,他們會圍著阿文,做出一些「遊走法律邊緣」——也就是被抓到不至於會被記過,但肯定能讓對方難過——的舉動。例如「幫你檢查作業」、「幫你整理儀容」、「幫你訓練體能」等等。

放學後,當阿文離開座位,他們則會直接將他存放在書桌裡的課本、筆記、文具用品等等全數倒進馬桶裡,據說還會拉屎在上面。

就這樣日復一日過了近一個月,阿文顯然瀕臨崩潰了。

在此暫停一下,說說阿嘉哥扮演的角色:按照這家位於南松山落魄地區的中學「社會潛規則」,阿嘉的地位和我是處在同一位階的——簡單來說,如果你的成績好,是老師甚至校長眼中的「好學生」;家裡環境又相對不錯,至少每年能捐些香油錢給學校修修籃球架阿PU跑道之類的,那麼你基本上就處於一種「有條件霸凌免疫」的狀態。

說得更白話一點,就是「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只要你默不作聲低頭過日子天天讀你的書考你的試,流氓們大多自動把你當空氣——畢竟他們也不想因為欺負「好學生」而被校方「從重量刑」記過退學,又要去別的學校打江山。

但阿嘉哥的大志顯然不只於此。他可能覺得單純當個「好學生」不夠,也想過過當老大的癮,於是以這個「阿文事件」為契機,他開始做出一些行動。

有一天我剛到學校,就看見阿嘉不知道和司徒哥在廁所門口說些什麼,兩個人笑得極其開心。接著很快在早上第一堂課的時候真相大白:原來是阿嘉從家裡帶來了瞬間接著劑,並且坐到阿文的身後,在班長喊「起立、立正、敬禮」的時候快速倒出一堆在阿文的椅子上,「坐下」之後阿文的褲子自然和椅子完全黏在一起。

下課鈴還沒響,阿文就發出淒厲的叫聲,對老師叫喊:「老師!他(阿嘉)把我的屁股黏在椅子上!」班上爆出一陣哄笑的同時,阿嘉站起來疾言厲色地說:「老師,我沒有!他誣賴我。」

如同前面所說,阿嘉是班上的前三名,他說的話相較於總是考不進三十名的阿文,在這所國中具有先天性且毋庸置疑的絕對份量。

這件事情最後因此以,現在的你或許不容易相信,阿文上課亂玩膠水、干擾上課秩序、再加上誣賴班上同學,記口頭警告一次結案。

而阿嘉的「江湖地位」,也從此快速提升。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阿嘉採用一種大概只能用「智慧型犯罪」來形容的模式,藉由無從追查的手段讓「全班公敵」難看,更進一步地贏得了班上甚至包括惡霸司徒在內的人心。

是的,如同前面所說,由於阿文在飽受霸凌之下瀕臨崩潰,他本身出現了越來越多異常的言行舉止,造成他在班上的命運竟變成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最佳詮釋。

比如說,阿文會在並沒有直接霸凌過他的人桌上,用紅筆寫著「去死」;他會在眾人難得安靜的早自習時間突然站起來大吼大叫;也曾在老師上課時直接站起來走出教室,到走廊上對著整間教室罵髒話。

現在想起阿文——事實上我會開始寫這段故事,就是因為在晚上突然夢見他而驚醒——我只覺得極其苦澀與虧欠不安。

但那時候的我是麻木的。我把在這間學校裡面發生的一切,都當成一齣與我基本上無關的爛戲,反正我一放學就會被家裡的車子接走,隔天用同樣的方式上學,學校裡老師主任那些多少會特別關照我一點,欺負人或被欺負那都是別人的事。

父親堅持所謂的「非菁英教育」或者說「反菁英教育」,他幾乎是刻意地不花任何額外資源在我接受的國民義務教育上。理由則不外乎是自己當年多窮多苦、挑完水就著月光靠著相思樹讀書等等還不是考上台大第一志願,總之都是看你自己有沒有心想不想讀而已,環境什麼的不要靠別人給你,自己要想辦法適應。

然後他會繼續說你就是遺傳到媽媽的好腦子(他大概不好意思說自己),日子又過得太舒服,才整天只想玩樂高打電動,你要知道自己多幸運,看看班上同學哪有你這個環境,你考第一是理所當然,還不好好認真讀書挑戰自己⋯⋯云云。可想而知要是向他抱怨學校的種種,只會是自找麻煩而已。

不過也托此之福,我一直到高中之前都不用補習(高中自己說要補習則是為了把妹),儘管有時候選錯幾題沒滿分會被叫去老爸書房檢討「這麼簡單怎麼會錯?這不像你」,但只要考第一名就可以去玩具店選「大盒的」樂高例如磁浮列車海盜船或城堡系列那些,對我來說已經是無可挑剔的童年了。

真抱歉說到樂高又差點離題了。簡單來說,國小到中學的時候,我大體上心中只有樂高和後來推出的超任而已,班上大小事於我如浮雲,同學間的衝突也經常與我隔著一道隱形的牆壁。在那間國中的三年日子裡,嚴格上來說我除了一位國小同班國中同校,和我一起寫接龍小說投稿北市青年的同學阿威以外,沒有任何朋友。

也因此,對於阿文的遭遇,我基本上一直抱持著「隨便你們去」的冷漠心情。除了司徒哥當著全班同學動手那次、以及後來有次他的手下之一拿起畚箕連續敲打阿文頭部時,我忍不住弱弱地站起來出聲外,多數時候我就算知道狀況,也都選擇沈默不語——話說後面那次可能因為我講話比較大聲,還造成司徒到我耳邊說「放學好膽別走,我們等你」,嚇得我當天用衝的出校門跑進車裏。

總而言之,因為包括我自己在內,班上同學們的冷漠、無情或恐懼,阿文的狀況越來越不好,對班上同學造成的「困擾」也越來越嚴重。這卻給了阿嘉「帶頭主持正義」的契機——是的,到後來連霸凌事件的始作俑者司徒哥,似乎都對虐待阿文失去了興趣,至少在他後來的例行性巡便當之旅到了阿文那桌,多是咒罵「肖ㄟ 」一聲後便揚長而去。

反倒是阿嘉開始樂此不疲:相較於司徒的「無腦暴力」,他的手段精細得多也陰狠得多,比如說他會偷拿阿文的週記,在最末段仿造筆跡寫上「老師說我是神經病」,不知情的班導因此馬上把他叫去約談,可以想見阿文當然又是大聲發飆,甚至直認不諱「對你們本來就都說我是神經病!」讓情況越變越糟;又如他還會分派任務,叫司徒和他的小弟們輪流在晚上用公共電話叫阿文「起床尿尿」,隔日再問阿文「昨天睡得好嗎?」然後竊笑不已。

老師在場的課堂上,阿嘉則儼然正義的化身,每當阿文又「發作」的時候,他會故作嚴肅正經地站起來說:「阿文,有病就要看醫生,我們都很關心你,快點去輔導室休息,你這樣我們沒辦法上課⋯⋯」云云。然後少不了又是教室中的一陣哄笑,而阿文則漲紅著一張臉不知如何反應,有時候他則會把課本摔得老遠,然後直接坐在地板上哭起來。

就這樣,眾人口中的「肖ㄟ 」真的變成了「肖ㄟ」,而阿嘉卻成了連惡霸司徒都不時呼喊的「嘉哥」。同學繪聲繪影地告訴我,現在他們下課後會一起去司徒叔叔罩的酒店「見世面」,而且嘉哥還會請客。

大約在國二升國三的暑假之前,事情終於「大條了」。

那時候我和阿嘉都被分到所謂的「半」A段班,意思是在數學英文國文等聯考重要科目中,我們會跟別班合班上課給「好老師」教,其他聯考沒考的科目則回「原班」上課。但有一次在合班的數學課上,我們所有「原X班」的同學卻全部被叫回去,一到班上就看見兩個警察一前一後站在教室的前後門口。

坐下之後,看到班導、校長、訓導主任、警察分局長、印象中好像還有個議員都到了。原來是阿文在家割腕企圖自殺,他在財政部當高階公務員的親生爸爸(後來才知道阿文的親爸親媽都沒和他住在一起,狀況有點複雜)一問之下氣不過,找來議員和中國時報的記者,要學校「給個交代」。

那時候的處理方式現在說起來也好笑,就是老師和校長先大義凜然地訓話一頓之後,班導發給班上每個同學一張紙,要求同學寫下「是誰平常在欺負阿文」,然後一邊說著:「每個人要誠實作答,不然全班同學記小過一支!」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當時只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但事實是大學過後竟直到今日才重新想起——阿嘉突然站了起來,對現場的所有長官老師們說:「我們又沒有錯!是司徒先打人之後阿文一直發神經!」

這時候,班上此起彼落發出:「對啊!」;「是司徒搶阿文便當、阿文罵他乞丐啦!」;「司徒本來就是流氓!」;「阿文在班上很吵啊我只是叫他不要吵!」;「我們又不敢告老師,會被打阿!」;「阿文自己也有錯阿!」⋯⋯

那接連不斷的聲音在我的耳朵裡一直敲打著。我沒有膽量站起來對阿嘉說出「就是你」這麼簡單的三個字,也沒辦法對那幾個我親眼見過他們犯行的同學說出「你們都有份」這句話,我的怯懦化為煩躁,並再次轉變為在這所國中培養出的麻木心態,漠然地看著這一切:「煩死了,垃圾國中,還好快畢業了。」我心裡想著,坐在座位上不發一語。回家之後,面對「家長會長」的厲聲詢問,我也什麼話都沒有說。

這件事情,最後以司徒被記三大過退學結束。阿文在不久之後轉學,此後我再也沒聽過他的消息。至於阿嘉則因為在班上「仗義執言」,成為司徒退學之後班上的「黑白兩道」共主,據說司徒和他的堂兄弟們曾經拓人到校門口想要捅他,但因為那時候學校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情——有人被打暈後丟在校門口的垃圾子母車裡,之後住院好幾個月——學校門口開始有警察站崗而作罷。

直到阿嘉畢業之前,我每次見到他時都會本能性地感到噁心。他大概也知道我討厭他,走廊上見到我時因而經常自己別過頭裝沒看到,或者僵硬地看著前方點個頭走過去。我們在國三那年的「半A班」位置就在隔壁,但彼此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有一次,阿嘉在「原班」接收的小弟們到A班找他,可能因為想在阿嘉面前表現因此開始找我麻煩,說著:「欸胖子!你他媽的小心一點,再唱秋嘛你!」之類的無意義言語,然後眼看著想要搶過我手上的英文課本。這時我聽到旁邊的阿嘉說了一句:「阿不要理他啦,人家好學生啦,跟我們不一樣。」

我心想他媽的你什麼時候可以用「好學生」酸別人了?你自己不正是因為這個「好學生」的標籤,才會到現在都沒事嗎?你嘴裡的「我們」真的是「我們」嗎?但我當然還是什麼都沒說,他媽的爛學校隨它去。

後來,阿嘉考上了前三志願,但他沒有去唸,而是跟著在外商上班的爸媽去了澳洲唸國際學校跟大學。高中三年因為過得太悠哉太奔放,我也很快地把國中時的種種不愉快回憶拋到腦後,然後繼續唸大學、研究所⋯⋯。

直到工作了幾年後,我有一次出差到香港,在那裡的一場投資論壇上,看到了阿嘉的名字。

他的名字被印在現場發放的一本投資展望報告中,title 是某某創投大中華區資深商務開發經理之類的。那家某某創投在業界不算特別頂尖,不過也因做了幾個亞洲新創赴中國大陸發展的案子而小有名氣,我看到阿嘉的名字下還有公司地址與聯絡電話,他的辦公室在上海浦東十分高級的地段。

那時基於好奇,我上網搜尋他的名字,然後很快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一些當時常見的、不算一流的所謂「兩岸財經大趨勢論壇」之類的現場大合照上,甚至還有他的演講影音,講述著自己如何看好大中華商機、中國崛起影響世界云云。2009 - 2010 年那時候,其實大家講的話都差不多,看了一下覺得了無新意,不久之後也就忘記。

真正讓我嚇一大跳的,是太陽花學運的時候,一位深綠的朋友轉來一則貼文,對我說:「這人說得很有道理。」

是的,你大概已經猜到了。那個擁有數千人追蹤的帳號,正是我的國中同學阿嘉。而他的臉書貼文充斥著各式政治正確,看起來既專業又中肯的「批判」,數落著當時專權無能的「舔共」政府,強調著那些我們現在都已經朗朗上口的語句。

我看了一下他的「關於我」,上面還是有著之前在上海的工作經驗,但多了幾個新的 title ,比如「XX論壇專欄作者」、「XX財經資深分析師」、「XX協會理事」等等,臉書上他不時貼出在澳洲或美國和女友出入高級餐廳、飯店的照片,也經常和一些政壇、商界名人合照,言必稱「老友好久不見」、「永遠的兄弟」等等。

我先是本能性地嚇了一跳,心想你不是拉著一堆人去中國大陸投資考察,怎麼現在卻祭出護台大旗?接著卻又覺得一切都是如此合理。人們說投資市場要看趨勢方向靈活操作,言論市場大抵上也是同樣道理。

只是村上春樹以前說過「永遠站在雞蛋那方」已經讓我覺得有點肉麻噁心,但眼前的這人所展現出,那始終如一的「永遠站在高牆那方」硬道理,更是讓我瞠目結舌到甚至不知從何噁心起。

有一次我去佳德麵包買鳳梨酥時,意外遇到了學生時代的惡霸司徒。他一眼就認出我來,大聲地叫:「欸!高材生!死胖子!」

國中時的種種在此刻竟彷彿過往雲煙,他也沒再多提後來怎麼了。只說自己因為跟竹聯的起衝突,「有進去蹲過一陣子」,出來後沒再回去幫派,和老婆開了一家早餐店,就在我們以前的學校附近。當時我還有點半信半疑,不過後來才知道,司徒的爸爸鬧出一件很大的刑案,到現在還一直被關在監獄裡,當年的酒店有的還在,但圍事的業務早已經輪替過好幾次了。

那天分開之前,司徒向我問起了阿嘉。「欸,那個婊我的,你們後來還有聯絡嗎?」我說從來沒有。他不死心繼續問:「可是你們不是都是好學生?怎麼可能完全沒聯絡?放心啦現在我沒有要弄他了啦⋯⋯」

就那麼一瞬間而已。我突然覺得,他馬的,原來我一直還在那間該死的爛學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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