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防止男性青少年女性化」，教育部扳回一局的最好方法

同时注重学生「阴柔之气」的培养，强化耐心、同情心和韧性的相关课程，让同学们成为阴阳调和的栋梁之才。

本来是个普通的周末，教育部回复了一份《关于防止男性青少年女性化的提案》，舆论一下子炸了锅，常年引战话题「拯救男孩」又一次引发论战。

这条回复被骂得很惨：

我仔细看了遍教育部的回应，其实总体中规中矩。

问题就出在这份提案的名字上，防止男性青少年女性化——基本上在防止XXX化的语境里，XXX肯定不是什么好词：防止氧化、防止阶层固化、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

防止女性化，就是赤裸裸把女性等同于劣等人，这与我国的宪法及法律断然不合。

但别以为这是个网友一时头脑发热的提案，叫「提案」并且被教育部正式回复，这很有可能是一份政协提案，它作为人民政协履行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参政议政职能的重要形式，还是代表了相当部分群众的观点，所以值得一驳。

作为高中常踢毽子的「妇女之友」，很想多说几句：

01

为什么会有这个提案？提案人代表了什么思潮？

思考这个问题的一般论点有三层。

第一层：这是个性别平等问题，提案人公然挑衅女性。

第二层：这是个性别角色问题，提案人的观念跟不上时代发展。

第三层：这是个性别秩序问题，提案人意识到真问题，但给不出真答案。

第一层上面已经提到。自从柏拉图时代开始，「弱」被视为女性的特征，亚里士多德更是归结为「女性月经导致血管较细」。所以男性表现出女性的特征就意味着「自我降格」。（但这并不妨碍希腊人偏爱美少年？）

而现代性开始之初，女性在公共领域被定义为「美」的性别，自此，男性独占「崇高」，而把「优美」给了女性。但从等级上看，「崇高必定总是伟大的，而优美却可以是渺小的。崇高必定是纯朴的，而优美则可以是着意打扮和装饰的。」

这个狡猾的二分法自从20世纪初就遭受挑战，女性地位提高获得了主体性，男人的外表也进入审美的场域。

她们希望看到什么类型的男性呢？

人们做了一个测试：当女性在评估上参与优化面孔的实验时，她们会在男人脸上添加15% 到 20% 的女性特征。

所以今天的明星娘化，其实是是个审美的自然过程。爱豆会很多才艺也有腹肌，能够满足女性主体觉醒后的审美需求，包括恋人关系、姐弟关系、母子关系，后两种关系中唤起了女性的保护欲。（胖虎语）

第二层性别角色。从农业社会形成的男性阳刚、女性阴柔的角色，已经没法适用于工业化社会，更配不上信息化社会。

农业社会里，男性一般作为主要劳动力，需要具备对抗风险的强壮、坚毅、果断等品质，「士大夫」阶层将其进一步抽象为君子之德。

到了工业社会，女性也涌入工厂，能挣到和男性一样甚至高于男性的收入。至迟在费孝通的《江村经济》里，已经出现了女性在丝厂挣钱养家，丈夫在家带娃的场景。

信息社会更是如此，工具的便捷进一步模糊了体力的界限，男性和女性需要同时兼顾内外的场景，都需要对立性别的品质。教育部强调「阳刚之气」可以，但至少要对「阴柔之气」进行照顾，要不然哪来的阴阳调和呢？

第三层性别秩序。好的，两性在进入信息社会后性别角色重塑，在权利上强调平等之后，原先因为角色差异带来的秩序完全失去了合理性。但是男性女性的平等应该到何种程度？这其中又有从自由主义到激进主义女权主义的光谱的不同观点。

从上述问题引发，男女应该在何种程度趋同？在何种程度上保留差异？二者的边界在哪里？多元性别要走多远？

就我目前所看到的资料，全人类还没有相对稳定的共识，所以，保守的「阳刚派」和自由的「多元派」还在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争」。

不再适用于传统的泾渭分明的秩序。男女在权利上强调平等之外，在角色品质上的差别也就没有了合理性。是不是像「赛博女性主义」说的这样呢：

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是如此的性别流动性会革命大部分社会秩序，可能现下时代的我们没办法轻易接受这种「酷儿理论」。

实践层面，脸书之前几年新增的56种性别，除了引发一阵讨论外，水花也并不太大。

之所以这个问题以「拯救男孩」、「反对娘炮」各种面目不断出现，根本原因是全社会在第三层问题上缺乏共识。

02

提案人的深层担忧是什么？

话不多说，上图。

很明显，如果提案人心里将女性、女性化作为弱势品格，那么男性的「女性化」则是一个天大的「悲剧」。

男性集体的「降格」，会带来国家竞争力的削弱，甚至有「亡国灭种」的风险。这真实吗？

这里也有不同的问题层次：

第一层：「男性女性化」在何种层面上发生？外表？精神？

第二层：以上的「女性化特征」与「竞争力」在实证层面的关联？

第三层：根本假设检验，女性地位崛起是否对「竞争力」有影响？

第一层就很有趣，很多「保守派」在这里就会打起来，男性长得清秀温婉就叫「女性化」？还是化妆叫「女性化」？（引申出来化多浓的妆成为临界点？大宝SOD蜜算不算？）或者说不擅长运动叫「女性化」？性格软弱叫「女性化」？

讲到这里很容易发现，「女性化」就是个筐，所有不符合传统男性「崇高」形象的内容都可以往里装。

图片来自《家校合作培养小学男生男性气概的策略研究 ——以D校X学生为例》

那专业人士的答案呢？

猴尔摩斯检索论文发现，目前的研究还是聚焦在性格层面，认为「内向」、「犹豫」、「容易沮丧」、「不能很好的承担责任」是「女性倾向」，心理定义还是主流。

但是有的大哲也说，这个相由心生啊，如果心理比较「娘」，那外表也是。

所以，男性的外貌也常常被混用作评判的依据。

第二层，所谓「女性化」与国家竞争力。

无法证实更精致的男性就不比更传统的男性更有竞争力，毕竟在现代社会，个人竞争能力和外貌精致与否无关。

在国家竞争力层面，姆巴佩是法国的软实力，三小只在联合国演讲也是这个的软实力，这块没法比较。

如果有同学因为某些偏「女性化」的容貌特征受到排挤或者霸凌，请给你的老师同学看下面这段：

所以，即便是在「大国竞争」的语境里，也没必要对男性的外表有太多在意。

那么性格层面呢？既然把「犹豫」、「容易沮丧」、「不能很好的承担责任」等负面品质甩锅给女性化，自然会得出伤害集体利益的结论。

于是我们上升到第三层，上述负面品质真的是「女性特质」吗？

如果是，那么毫无疑问，在女性有更高政治参与的国家，一般来讲会发展比较差。

这里我们检索世界经济论坛出品的2020全球性别指数报告，其中涵盖了妇女的健康状况、政治参与状况等维度。

为了避免其他因素干扰，我们只看政治赋权指数：

得分较高的冰岛、挪威、芬兰、德国、英国常年在世界竞争力排行榜上位居前列。

德国首相默克尔已经掌舵欧洲发动机十五年，我们可以看到她的领导力评分要优于很多男性领导人。

所以女性地位提高对于国家竞争力也没有影响，上述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问题的根源在于对「女性化特质」定义的混乱，以及将其与「阳刚」等正面气质的人为尖锐对立上。

03

「阳刚之气」培养案例导向何种性别秩序？

在语言的乱流里，将视野收回到个案，往往能够看清楚很多。

正巧，在知网看到一本名为《家校合作培养小学男生男性气概的策略研究 ——以D校X学生为例》的硕士论文：

文章对于小学生X的描述是（由于样本实在有趣，原谅我大段摘录）：

除了玩女生的游戏勉强和「女性化」沾边之外，其他的各项问题放在任何一个女孩身上，也是要重点关注和帮助的。

（或者目前的学术界似乎默认为，女生有类似的问题都是正常的？）

所以他们给小X开的特效药就是「阳刚」的男性气概：

经过学校老师和家长的「特训」，X同学后来的表现是：

从这个案例能明显看出，所谓的「女性化」实际上完全是一个托词，是一种对过去女性形象的感知而已。

当下男生和女性都有权利得到体格的改善、意志力的增强、自我控制感的增强、宽广胸怀的指导、担当能力的培养，如果只注重男性的角度，无疑对现代的女生构成了严重的歧视。

最后可能还有人问，如果女生也培养「阳刚之气」，男生培养「阴柔之气」，不会出现混乱吗？

讲真我之前也有困惑，但当我看到双性化的理论时感觉眼前一亮。

如果把性别倾向分为男性化、女性化、中性化和双性化，认知负荷并不高。本姆说的男性化指的是男性气质强于女性气质，女性化反之，双性化是两种气质都有很强表现，中性化是无表现。

而且目前男性兼具女性特质，女性兼具男性特质，确实会增加一定程度的认可，比如男性的「体贴」、「暖男」。这样的秩序，可以作为一个暂时的平衡。

两性都应该发依据自身独特人格特征，努力形成一个最符合自身特点的女性气质与男性气质的综合体。

所以仅仅提及「女性化」、仅仅侧重「阳刚之气」是一个比较严重的误导。

就是在双性化的趋势下做到公允的表述，避免消极的暗示，让每一个男孩和女孩都有完善自己人格的充分空间。

参考资料：

[1]金春枝. 赛博女性主义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2018.

[2]王佳妮. 家校合作培养小学男生男性气概的策略研究[D].四川师范大学,2019.

[3]王晓华.性别美学视域中的“伪娘”现象:一种亚文化的历史流变——尤以西方为例[J].青年学报,2019(02):27-33.

[4]Mind the 100 Year Gap,https://www.weforum.org/reports/gender-gap-2020-report-100-years-pay-equality,2019

[5]Gender Inequality Index (GII),http://hdr.undp.org/en/content/gender-inequality-index-gii,2020

[6]任剑涛教授出席中山大学南方学院名家讲坛并发表演讲,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http://www.dps.tsinghua.edu.cn/info/1197/203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