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補齋
何補齋

竊思平生所學,何補於國計民生?

老人家談讀經

台灣的「讀經教育」是很爛的教育內容,老師、家長的無感,實在不該。

「幼兒讀經」在很久以前的台灣流行過一陣子,然後前些年頭在中國大大的流行,接著台灣又流行起來。我一向反對這玩意兒,但當年小朋友從幼稚園讀到小學,在學校也死背了不少。

還好他們不太認真。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這是福報。

廖玉蕙老師寫過一本書《走訪捕蝶人》,訪問了許多文壇老前輩,很多人對於幼兒讀經都表示了看法。所謂「老前輩」,就是以他們的年紀,小時候肯定都背過這些「經」;而且不管你喜歡不喜歡,他們在文壇上的份量差不多已經蓋棺論定了!

王鼎鈞:

「幼兒讀經的功效,我很懷疑。他們說,孩子現在不懂,將來自然會懂。我去聽法師講經,法師也說唸久了,自然就懂了。不過,以我自己的經驗,我能明白九歲時讀過的子曰詩云,靠十九歲又讀過,廿九歲再讀過,我有那個環境,嚴格的說,我並非九歲讀經,而是廿九歲。今天的小孩子還有那個環境嗎?其次,經裡的思想在別的文學形式裡都有,思想的精髓不一定要靠原典,它可以脫離文字,輪迴脫胎到處顯現。幼兒當然可以讀經,只是版本不同。我不很明白推廣幼兒讀經的意義,他們也來過這裡(指美國)表演,小孩都很可愛,看他們之乎者也,讓我產生一種錯覺,彷彿回到唐宋盛世,中華化文永遠不會滅亡!覺得很滿足。至於成效如何,我不懂教育。」

鼎公最後一小段評論真可說是罵人不帶髒字的最佳示範!

琦君:

問:你從小被逼讀了很多中國的詩詞文章,而且要背誦,這樣的經驗您覺得有效嗎?

「這倒是可以分兩方面來說。小時候背書可以說是:『和尚念經,有口無心。』都是瞎背;可是,現在我終於可以體會到為什麼古人用那幾個字、為什麼用那個調子,這才能體會到它的好處。壞處是:甩不開了!古人都寫過,我還再寫做什麼?我說一百字,還不如他說的兩個字,所以少寫,這也是原因之一。舊東西讀多了,就會有些陳腐,所以我現在盡量少讀。就像瘂弦說的:『你不會背的詩,就不要再去溫習他了,還是接受點新的。』我覺得很對,新舊是要交融的,不要互相排斥,我就差這點。」

琦君寫過太多暢銷書,從《三更有夢書當枕》到《詞人之舟》,心得是:「舊東西讀多了,就會有些陳腐。」

夏志清:

「這不好!我覺得孩子教育可能從音樂開頭會最好。.....強迫讀經最不好了,硬要背,我們小時候背書是歡喜背,現在不流行了。」

夏志清在美國學界地位甚高,講話最直。

劉大任:

「這個東西是一個辯證關係,就是一體兩面。一方面我覺得因為中國的文字,中國的文化傳統太長了,所以,如果你要從中間吸收它的精華,從小背誦一些經典文章,絕對有好處。....但是不能用高壓的方式來強迫,你還是要想辦法去啟發。.....台灣的文學教育,有些不太懂得啟發,不太懂得怎麼樣讓學生觸類旁通,尤其是文學藝術,畢竟不是訓練一個軍人。文學細胞的培養,要它有變化,要有它自然的生機,這樣創造力才不會被壓死。創造力在東方文化傳統當中,基本上是要通通把他悶死的,你現在還要再加上去的話,當然是適得其反。

劉大任是保釣運動出身,後來跑到聯合國工作,對「中華文化」的感情深的不得了。對幼兒讀經一事,亦覺「適得其反」。

其實幼兒讀經這件事,只要用常識判斷,就知道是弊大於利。即便沒有把腦袋讀壞,也浪費了寶貴的時間。更何況,幼兒讀經班讀的《三字經》、《弟子規》,能算是「經典」嗎?根本就是不入流的讀本。

明明有很多問題,但只要掛個「讀經」之名,就可以讓「華腦」家長、老師高潮,認為好的不得了。這真的是「大人」應該好好反省的一件事。

除了幼兒讀經之外,夏志清先生在本書中談司馬長風,其中有一段談話狠狠的敲了我一下,錄之於此:

「我不是故意要獨特,我很多文章都不寫的,普普通通的就不要寫嘛!司馬長風靠寫作維生,文章很多。文學史寫,散文也寫,跟中國文人的壞毛病一樣,寫到哪個人都捧,實在不用這樣的,沒意思!人家講什麼好,他就說什麼好,別的書上都講過,表示他沒有看出東西來。他關心作家,我也關心啊!可是,他的評論和我的就不一樣!何況,唸書唸多少,跟你什麼時候看也有關係。司馬長風大概就跟一般人一樣,中學時期看太多書,覺得很多人都很偉大, 因為從小就崇拜,長大後,腦筋就轉不過來,書看再多都沒有用!

所以說,讀書要有自覺。如果讀了一輩子,看事情的結論都一樣,那不如少讀書多運動,身體還健康一點。

或許可以說,只有懶惰的大人,才會覺得小孩「讀經」很好。因為他們小時候也沒有好好讀過,所以不知道效果有多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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