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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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d but True

步走/鞍山探索館

象徵馬鞍山村步入榮景的採礦產業的重要遺址,已隱沒在漫山植林之中。若無熟人帶領,舊照指認,崖上生長的樹林,遠離馬路的通風口,就只是一堆荒廢無意義的鋼根水泥。

如果鞍山探索館無人維護,下場必然與小山頭對面的廢校荒原同樣,零零落落地只剩幾個文字記載。

竂屋的化外生活

2020年馬鞍山村村民獲沙田地政通知,馬鞍山村即將清拆,改建為私人中密度住宅用地。講人話即是,馬鞍山村將步橫洲後塵,現有住戶逼遷,變成中產私人樓盤。

高度城巿化的香港山區仍存在着為數不少的竂屋村。竂屋多半由鐵皮、木搭建,為臨時建築。40年代末前大陸難民大量移港,短時間內政府無法安置難民,難民們因而在遠離巿區的山頭構築居所。這些居所結構簡陋,缺乏規劃,時常因種種原因發生火災,造成人命傷產傷亡。

殖民政府一邊大力發展公共房屋,安置難民;另一邊替竂屋區進行查冊登記,替竂屋正名。雙軌並行,拆一條,建一條。居民不至於突然失去居所,等到公屋建成、上樓後,生活環境頓時得到改善。

50年代後至今,這種政策仍在實施。例如現今旅遊區赤柱,在三十、四十年前仍是竂屋區,文創品牌創辦人Chocolate Rain小時候便住在赤柱。鐵皮屋遇雨漏水,家中以縫補、穿膠花為業,玩具均撿拾回家人手加工,成為長大後創作靈感來源。

北區清河邨即雞嶺一帶,亦是竂屋區。別看幾間鐵皮屋好像很簡陋,村中通道皆由村民自行以水泥、礫石鋪砌。村口有村公所,各戶皆設有信箱。不過我亦見過郵差騎單車入村派信,不會入到深山而且,限村口幾戶。

竂屋區生活和巿區差很遠。我成長的90年代,曾跟親戚在竂屋區種菜,水是井水,肥料是居民大便發酵。騎單車上45度斜路,被唐狗狂追。夏季時抽井水浸泡西瓜,磚砌燒烤爐是基本配備。冬至時,居民會互換看門狗,入麻包袋,棍殺刀屠,柴火枝竹⋯⋯根本是化外之地。

竂屋居民登記後上樓機會極高,三五年一批走了,又換了一批。輪替直到村莊清拆為止。

舊日礦山生活

1940年代初,日本人首先在馬鞍山村發現礦藏。值得一提的是,教科書雖然寫香港是漁農業直至轉營至進出口貿易,實際上九龍、新界蘊含着豐富石材,石礦開採是是香港的重要產業之一。台山人金榮於1949年開辦「大公洋行」,正式在馬鞍山發展採礦業。

採礦是一門高危、艱辛的業務。工人們進入採礦場之中,隨時會遇到生命危險。舊時每日上工前要在礦洞口掛上名牌,離開工作崗位則把牌子翻到另一面或帶走。有點像現代人打卡上班。若然下工時人數和名牌數量不齊,事情就大了⋯⋯

礦產的運送亦是一大難題。常見方法是搭建小鐵路,由山上運至山下。可惜,礦產量減少,礦業休止後,馬鞍山村的礦洞、運輸路線等遺蹟被自然之力吞噬。無人帶路,歷史照片指認,根本無從查找。

高峰期,馬鞍山村礦工多達3000多人。以前交通不便,礦工不會每日通勤下山,很自然地聚居在礦洞附近,成家立室。有老有嫩有華人,傳教士最喜歡這一類村落,向他們傳揚福音。教堂、學校自自然然便建立起來。

華南地區傳教士很擅長向婦女和幼童派發牛奶、奶油等食物品。奶製品能提供孩童們所需營養,又給村民一個聚會場所。男性工作,女性聚會,孩童在教堂側上課。

信義會禮拜堂恰恰是這個時期建立。恩光堂承載了村內的文教事業,又成為村民們的信仰中心。據知當時傳教士們、老師們都居住在禮拜堂,免得每日翻山越嶺。

現在從山腳步行至鞍山探索館約一小時路途,搭村民巴士都要差不多二十分鐘。路修得好好的,但舊時就真的只是山路、山路和山路。來來回回,一整天是少不了的。

1976年,隨着礦場結業,恩光堂改變用途,活化成今日的鞍山探索館。辦活動,開Cafe,保存礦山歷史。礦山結業後,適逢香港大興土木。礦工擅長爆破、開山劈石。離開馬鞍山村後,他們投入水塘、隧道建設,成功轉型。

恩光堂環保教育課

作為宗教團體支持的活化古蹟,恩光堂宗教氣息不那麼濃厚。參訪當日聽得最多的內容是環保政策和垃圾徵費。熱心人士在館內設置回收分類教學,兩個字,專業。

關於塑膠的編碼和分類方法,垃圾膠袋容量和徵費方式。我們都被好好地教育了一番。講解員感覺就是一位普通的行山客,來到這邊,覺得需要設一個展,向其他人宣揚環保的重要,自告奮勇就辦起來了。

我還蠻喜歡這一tpye,他們誠懇地相信,自己踏出一步便可令世界稍微變好一點。先不管是不是真理,他們身體力行推動他們信仰的事情。

即使參訪當日禮拜堂有活動進行,無法入內參觀。義務導賞姐姐仍願意在戶外給我們講了二十分鐘礦山歷史。她雖然不是舊村民,卻是艱辛歲月的過來人。

「我們小時候一個蘋果四個人吃,所以現在小孩子的生活,我實在無法想像。」物質富裕、經濟騰飛,老人們常說我們是幸福一代,水龍頭扭開便有自來水。

不留遺憾的告別式

馬鞍山村歷史遠遠不及茶果嶺悠久,茶果嶺勉強算是鐵路沿線,從鐵路站步行可達。馬鞍山村則只有一輛村巴出入,同樣滅村在即,關注程度差了一大截。

我們的概念向來認為由鄉郊遷往城巿是生活進步、物質豐裕的指標。好像也真的如此,有電梯、自來水、電力供應的高樓大廈,怎麼都比夏天熱到60度的鐵皮屋優勝。山頭野嶺缺乏管理,治安也問題同樣令人擔憂。昔日居民又已大量遷居,一點一點拆解下去,彷彿清拆理由大於保留。

關心昔日生活、礦山歷史的都是外來者。我們偶爾上去一趟,聽聽礦山工人過去怎麼生活,遙想舊香港鮮為人知的歷史。幾小時候便回到忙碌的生活之中。村子的去或留,何時再獲媒體關注,引起討論也是疑問。

這些年我們習慣了失去,準確形容是失去成為我們關注的一部分。如果失去無可抗力,消失之前努力發掘、懷勉,可能是不留遺憾的一種正面表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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