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油麻地走到黃埔，有時是無所事事，有時僅僅是睡着了

「第四手囉經已，呢間鋪頭又轉咗手。上手老細移咗民。」聽見食客和肥姐姐聊天，我稍為驚心。很抱歉我不認得這位肥姐姐是否新來的老闆娘，或是已給我端了好幾年米線的同一位肥姐姐。

自從電影中心鄰近那家蔡瀾介紹的潮州麵店結業後，每逢看電影前時間寬裕之時，為求方便，都會來梁顯利對面的米線店吃一碗。米線品質只比三哥新鮮一點點，店裡常常坐滿學生哥。

試過鄰近的各家食肆，比方說紅綠燈前那家金字招牌，近千尺店面往往只坐了兩枱客人。麵有漂白水味。另一家開在好好洋服斜對面的素食店，品質上佳，但價錢不菲，得找三五知己還不能不接受全素，才來。

其他店是不是倒了？沒留意。那家據說藍到一個點的麵包店、接鄰OK外賣等很久的和風便堂。回過頭來一家店的名字我都記不住。

記憶轉眼變歷史

失語狀況持續將近一個月，這個月裡面美都餐廳、蓮香居相繼宣佈結業，網絡熱鬧了好幾天，又歸於沉寂。

「美都份量雖然相當大，不過以它的價位不會很常去。蓮香做遊客生意，非熟客、非日本人根本很難舒適享受。」本來又想強調我如何不可惜這些老鋪結業，自命清高也好與眾不同也罷。想來想去「不可惜」可能是因為我和這些老店的感情不夠深厚。

近讀《老派少女購物路線》，作者寫大稻埕各家店鋪，均以味道、店東、祖母母親的生活為時間點。店鋪的名字，直到她寫文章之前，才回到現場仔細考究。

而香港人呢？往往書寫的當下店鋪已宣告終結，那塊街區非但相當陌生，說不出這家餐廳以外，周遭店鋪及街景變化。更甚的香港變化快到來不及記憶便已改變。米線店五六年間易手四次，食肆給媒體加冕後成了遊客專區，街坊和食客哪能建立感情？

這本來是香港常態，移山填海、原址重建，幸運的話今年已經可念去年的舊 — — 你看油麻地警署。

然而，若不講這些，不談這些，不寫這些，這個城巿還有甚麼話題好講？又講移民嗎？

閒逛黃埔

是日在街上行走四小時，從油麻地行到黃埔。天色昏暗，36度，超累，忽然想吃粉圓。懶得搜尋食肆了，見一家巷仔裡的店鋪餐牌上有，坐下，30元一碗，嗯⋯⋯只吃了一半。

不甚滿足，繞道時恰巧發現一家店鋪有賣清青檸茶。喝一杯，暑氣全消，登時清醒。名字便記住了：陳茶館。

過去一年時常想寫篇黃埔頌之類的廢文，自從觀塘線開通到黃埔，經常不小心睡過頭搭到終點站。懶得回頭，晚餐就地解決。

查看網絡上不少人寫過舊時黃埔，寫黃埔花園來源，理工學院變遷。我倒是無意舊時如何，今日的黃埔依然豐富。近海邊有時新漢堡，下午茶買一個，望海，看洋妞溜狗，挺寫意。近地鐵站有玩具店，又小吃店，欠一間書局。不然就更好逛了。

渡過數個黃埔日落，想說歌頌一下黃埔。現在的黃埔又如何呢？想想看自己也不是認識很深，最後寫出來又是閒散不已，就擱下了。

唔同曬，變咗好多？

演唱會發生意外，全港嘩然，紛紛問香港做乜變成咁⋯⋯唓都唔係第一日啦！

掙扎了好久要不要寫專業和移民之間的關係，但好像又沒有甚麼直接關係，無從證明。大家說香港以前不是這樣，其實香港一直都這樣，一直奴性很重。與亞洲其他地方唯一不同是，香港的法律遠較周邊地區可靠。

十年前在台灣讀書，屢屢發生酒駕撞到人，涉事司機無罪的情況。連我們都知道，假如違反交通規則，警察來到的時候講英文扮外國人就沒事。學長說：「台灣的問題在於不用負責任。」意思是有錢有權就可以了。

十年後的今天恐怕不行。然而香港的權貴則愈來愈不用負責。

中產覺得變了很多，實是因為過往只會在窮人身上的遭遇，今日淪落到中產也要承受。比如說我做書賣書，經常面對房東無情壓迫，他們會看着你賺不了多少錢，冷言相向，想你快點搬走。現在大家都沒甚麼錢了，房東就開始向中產埋手。

至於相關單位，我仍然覺得比起其他地區優質。

喜愛壞消息

上月在沙田IKEA買完東西，從這邊出口走到那邊出口，想去買老婆餅。中途給截停，問：「先生比張八達通睇吓，見到你用小童票入閘喎。」

我一呆，嗯？明明我都不是你們守衛的閘口。也不要緊，就給嘛。我是用銷售版，十二生肖八達通。職員大概沒見過，二人相詢，我說：「哦，OK呀，一齊去客服查一查。」

對方見八達通沒事，問我要ID。要了，一個上台查詢，一個抽起我衣服邊沿問：「做乜你件衫濕咗？」

我說：「啱啱去完洗手間。」對方觸電般縮手。他大概以為是小便？實際是提着IKEA袋不方便，衣擺落入洗手台。

移民了的朋友肥灰聽見這個故事非常開心，覺得有一種復仇的快感。移民一年，他們樂意聽見任何關於香港的負面新聞，外滙儲備不在話下，就連打風落雨都要打來問：「香港係咪陸沉？」

總之一切關於政府不好，香港不好的消息都能強化他們離鄉別井的決定沒有錯。好多人歸因於移民是政局轉變，我只覺得那是近因，遠因是這個城巿本來就不適合生活。

「係囉，只有錢囉香港。」一年後，肥灰終於認同我十幾年來講的話。

但我覺得現在斷言，為時尚早。也只能記錄當下大家的心情。六個月前，大家依依不捨。六個月後，開始轉變。再六個月後，又可能回流⋯⋯拿着浮動不息的情緒和想法，判斷誰對誰錯，容易冤枉，也不公道。

記錄當時人的情緒，也只不過一時口舌之快，好像沒太多推動大家思考的層面。

這般左想右想，左逛右逛，竟然秋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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