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空塔到游艇码头

奥克兰只有市区CBD才有高楼，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高高耸立的天空塔。天空塔是观光及电视电台广播塔，建成于1997年，塔高328米，是新西兰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南半球最高的建筑物。

到奥克兰来，当然要看看天空塔，最初几天在登上惠灵顿山时，远远看到过它的身影，在北岸的北角山上也曾与它隔海相望。周末，我们终于来到天空塔下。在塔下环绕半圈，仰头目睹了勇敢者的高塔速降（sky jump）之后，我们进入塔内迅速升到200米左右的空中，从观光厅里环视整个奥克兰。

虽然有些许恐高，不太敢踏上玻璃地板，但放眼四望还是非常惬意的。在这个高度俯视城市和海岸，其他的人、车和房子都变得非常渺小而拥挤，只有海洋还是那么阔大无边，让人敬服。

我并不是第一次登高望远，92年就曾上过与天空塔相似但还高出五米的东京电视塔——东京塔，它在50年代后期建成，当时它的高度超过了埃菲尔铁塔而成为世界第一高塔。在我去到时，它早已被多伦多电视塔超过近20年了。

类似的电视高塔各地都有，争高下的过程中也少不了中国。我大约在90年代末也站在曾经的亚洲第一高塔“东方明珠”上，俯视上海最有风情的外滩公园。据说，塔的设计和“东方明珠”这个名字的灵感是来自白居易的《琵琶行》中对琵琶声音的描写——“大珠小珠落玉盘”。我觉得，这名字和设计很符合上海建设国际金融中心所表现出的对财富的强烈欲望和浓重的商业氛围。

广州塔也曾夺得世界第一高塔的名号，但转眼就被超越，排名逐渐靠后了。看来，任何建筑只要完工就注定要被超越。广州是岭南古都和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发祥地，近现代都是长盛不衰的对外贸易名城。我觉得，广州塔的民间俗称“小蛮腰”显得非常贴切。它高挑、纤柔、曲线玲珑，尽显娇俏妩媚的身姿，充满了诱惑，对四方来客有着特殊的引诱力。

北京也有电视塔，中央电视塔与东方明珠塔几乎同时建成，不过中央电视塔似乎从来就没有风光过，始终籍籍无名，算不上北京的标志性建筑。倒是央视大楼和人民日报大楼外观足够新潮和特异，未建成便已窜红，成为很吸引眼球的标志性建筑。

按照资料介绍，建筑物，除了具有实用功能之外，也是一种视觉表现艺术，还是一种文化现象。它是通过空间实体的造型和结构安排来呈现其审美价值，并运用象征性的手法表现出特定的内涵，同时又与社会文化和价值观相结合，从而产生特殊的艺术和文化影响作用。像“东方明珠”和“小蛮腰”都是因其特殊的造型而给人强烈的暗示并由此产生相应的联想，我相信，在这种联想中所蕴含的审美观和价值观，也正是设计者有意识或潜意识中极想表达的观念。

遍布全国各地的政府机构，作为国家权利的代表，其办公大楼建筑通常都是方方正正，层层台阶，象征着威严、力量和等级。由此可知，主流文化在潜意识中有着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要用建筑艺术的形式来宣示其意志。央视大楼也有同样的内在逻辑，因此有人描述称其表现出了“背后隐含的政治图腾、权力象征、意识形态话语和商业逻辑”，我只是觉得“大裤衩”的俗称，让人有“屁股决定脑袋”的联想，而人民日报大楼更明白无误地宣示出强势力量的霸气。

我站在天空塔的观光厅上，放眼望向海天相接的茫茫天际，思忖着天空塔的象征意义，并似乎有所感悟。如果打开世界地图，在南半球的角落里，可以看到有一片树叶在茫茫大洋之中漂浮，这就是新西兰。实际上，作为孤悬大洋之外的这一叶孤舟，新西兰的全体岛民们因此自然会有同舟共济的共同信念。天空塔的外观就像是船的桅杆，观光厅便是瞭望哨，时刻注视着天际，期望有商船队到来，同时也警惕可能出现的海盗船。

把天空塔看作新西兰这艘孤舟的桅杆，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个人认为，这支高高耸立的桅杆，其意义可以包含纪念西方现代文明发现这个孤岛的荷兰航海家塔斯曼和英国的库克船长，也还可以引申到岛上原住民纪念先祖跨越海洋登陆蛮荒之地的勇敢坚毅，再有就是代表奥克兰这个风帆之都的形象，总之，其中寓意应该有勇敢、感恩、友好、警惕、进取、奋斗等等含义吧？

从天空塔下来后，我们来到不远的港口码头，那里有高高耸立的大型集装箱龙门吊，有繁忙的通往市郊各地的渡轮码头和海湾游览的游轮码头。不过，这些并不能引人注目。真正让人叹为观止的，是游艇码头桅杆林立的景象，就是这个景象为奥克兰赢得“千帆之都”的美誉。每次从海湾大桥上经过，从大桥的高处看到这个景象时，我都想近前细看。现在有机会了。

我们从轮渡的皇后码头（Queen Wharf）慢慢走向王子码头（Princes Wharf），途中见到码头的前方海面，一艘单桅双三角帆的小帆船正鼓着白帆快速驶过。我立即快步追上去。等我们来到王子码头的西侧时，那艘小帆船已经驶过海湾大桥，进入怀特马塔港湾中，随风漂去，越来越远。

当我们把视线转回码头时，意想不到，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三艘巨大的帆船。这让我兴奋不已，大呼幸运，可以大开眼界了，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这三艘帆船都是三桅杆的高帆船（tall ship），似乎与《加勒比海盗》中的黑珍珠号一样。因为已经停泊在码头上了，所有船帆都卷收起来。一眼望去，只见桅杆、卷起的横帆和各种绳索纵横交错，让人眼花缭乱。

再看船名，第一艘是Picton Castle，皮可顿城堡号，这是艘加拿大船。它长五十多米，钢船身，松木甲板，外形异常威武。它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建造的，曾是一艘拖网渔船，二战时被英军征用，作为扫雷船在枪林弹雨中破浪航行，其后是作为航运货船，上世纪九十年代才被改造成一艘三桅帆船。它虽已近百岁，但在改造之后已经完成了至少五次环球航行。现在，它毫无老迈之态，依然威风凛凛，像一位志在千里的猛士，随时可以挂帆起航，真是让人敬畏。

看到第二艘时，更让人惊叹。这艘船黑色的船身，白色上沿，大小与前一艘基本相同，但它的船名能让血为之一热：Lord Nelson（纳尔逊勋爵）。这名字属于被誉为“英国皇家海军之魂”的世界著名海军统帅，18世纪后半叶至19世纪初英国海军中将，一位非凡的军事天才。纳尔逊勋爵身经百战，多次受伤致残，最后战场中阵亡。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帆船自然让人振奋。据说，这艘船为了纪念“残疾将军”，设计成可以供残疾人和正常人共同驾驶和乘坐，船上各处刻有盲文，留有轮椅通道，并考虑到失聪、体弱等人士的使用，真正是处处体现着平等共生的精神。

第三艘船叫做“Spirit of New Zealnad （新西兰之魂）”，这自然是新西兰自己的帆船。全黑的船身，尖尖的船首，船名下大大的银蕨叶标志，乍一眼看就像是一条巨大的鲨鱼，异常健硕威猛，只是船身明显比前两艘船小一些，终归还只是海洋帝国的后起之秀。

看完三桅帆船之后，我们继续向前走。来到游艇码头，只见码头上停泊着众多的游艇和双桅、单桅帆船，虽不能和刚才看见的三桅帆船相比，但一排排一列列的各种游艇帆船，每一艘必定都价格不菲。其中有驾驶舱开放的较为简单的小型游艇，也有流线型船身很有现代感的豪华游艇，队列的远处还有几艘超长的游艇，不知是哪几位世界级富豪的心爱之物，仅仅是远观便已让我惊叹不已了。

如此景象，应该慢慢欣赏，我们就近找了一间餐馆，边吃边看。这是一间叫做“Portofino”的意大利餐馆，当然拿手的菜式应该是意大利粉。我们各自点了不同的意大利餐，互相品尝了一下，还是妻点的培根意粉味道最好。游艇和意大利餐有关系吗？应该纯属是某种巧合，据有关统计，2010年各国游艇制造排名中，意大利游艇总长排名为第一，其次分别为美国、荷兰、德国、英国等国。

反观中国，曾经也有过七下西洋的辉煌，而现代，在耽误了许多年之后，在民生方面，也在奋起追赶。现在，部分富豪们也在蠢蠢欲动，可能有些已经捷足先登，豪华汽车之后，新的消费热点必然是豪华游艇。只是当国家已经可以制造巨无霸般的航空母舰，登月航天等各个高科技领域已经跻身世界前列的时候，回头看看各地的海边码头，游艇依然是罕见之物，我们能够看到的只是一些破旧锈蚀的渔船。在一些海边景点里，几条旧渔船载着无比兴奋的游客，在污浊的海水中打捞着不多的小鱼小虾。能载着一篓鱼虾返航，这就是出来放松心情的城市白领们最开心的时刻了。

奥克兰游艇码头只是停泊着一小部分的游艇，奥克兰还有众多的停泊地。一些并不非常富裕的家庭，平时将小船停放在自家前后院里，只在节假日，才用小车拖往海边。我觉得，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人民生活的富裕、安定和开放程度，是可以从它海边码头的游艇、帆船数量看得出来。据资料，欧美等发达国家每171人就拥有一艘游艇，而新西兰这个狭小的岛国，游艇帆船像轿车一样普及，平均每6至8个人就拥有一艘船，是在挪威之后人均拥有率最高的国家。

整个社会生活的安定和富裕应该是人们最真心的期盼和梦想，也是当政者真正首要的责任。我们有能力登月航天、有航母在海洋上威风凛凛确实让国人感到自豪，但我还是期待着，有中国标志的三桅帆船持续环球航行，民间的航海家们，不断探索大洋的各个角落，以探索者之名声震宇内；我期待着我们沿海沿江各处的码头，在蓝天白云碧水之间，也是万帆林立，江河湖海中，千帆竞发；我更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可以乘坐后辈的豪华游艇，享受阳光和大海的抚慰，手举酒杯，尽情陶醉在明媚而奢华的甲板上；我还希望，我们能身心健康地生活在一片广阔自由的天地之间，用完全自由的心灵完美演绎出比眼前这个港湾更加壮观、更加奢华、更加令人称羡的美景。

从帆船码头抬头也可见到那座高耸的天空塔，新西兰的桅杆。在世界版图上，新西兰这艘大帆船，虽然在面积上比不过其他像航母一般的巨型国家，但开拓前程真正需要的是海洋的观念和思维，这方面新西兰占有独特的优势。期待它能有所作为。

《新西兰游记：随笔天涯之外》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