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mper Force及Amazon

2020年元旦日遊行，在維園草地上呆等好幾小時，而每次來到這些高人口密度地方手機自然無法上網，幸好手機的暫存還保留著早前開啟的網頁，百無聊賴下就寫下這篇文章摘要及分享。

早前飯局中朋友提起開著居旅車(Recreational vehicle, VC)在美加四處旅行的話題，大家幻想著那自由寫意的漫遊生活，FF(香港潮語，本指熱門遊戲《Final Fantasy》，但後來被網民解讀為幻想、狂想)完畢後便看到這篇文章，內裏介紹了一批被稱為"Camper Force"的流浪大軍。

2008年美國發生金融風暴，不少美國人的財產因此大縮水，其中最受影響的包括一批退休及準退休人士，不少人的退休基金破產，同時他們的居所也因為房價暴跌而被銀行取消房貸或強拍。這批辛勞了一輩子的人本想在風燭晚年過一些較為安穩生活，但這場突如其來的金融海嘯卻摧毀了他們這個卑微的夢想。飽受其害的Bob形容這段從天堂跌進深淵的過程如Matrix awakening：

Bob compared the “slow-dawning reality” of his new life to waking up in The Matrix: learning that the pleasant, predictable world you used to inhabit is a mirage, a lie built to hide a brutal reality. “The security most people take comfort in—I’m not convinced that isn’t an illusion,” he says. “What you believe to be true is so embedded. It takes a radical pounding to let go.”

金融風暴過後，這一批退休或準退休人士要麼輸得連房子也保不住、要麼就成為了負資產並債台高築。於是一些背負一屁股債的他們就選擇了將僅餘的家當搬進居旅車，然後駕著它穿州過省尋找工作，這批流動人口便成為了二十一世紀美國版民工。但和大陸民工不同的是，這批民工年齡多接近甚或超過退休年齡，因此在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這批老邁的勞動人口往往因知識和技能配合不了市場需要而無法找到穩定的全職工作，他們多只能找到產業鏈下最低層的散工：低薪資、高體力勞動的短期職位，而提供最多這些職位的正是網購龍頭企業Amazon。

拜感恩節及聖誕節所賜，每一年的第四季都是Amazon網購銷售的高峯期，而為了應付這個購物旺季，自2000年代中開始，Amazon每一年都需要大量臨時工以填補這短期但巨大的人力缺口，而這批流動民工就成為了Amazon的及時雨。在2008年，有人力公司看準了這個龐大的人力庫，於是組織了這支大軍開著他們的RV進駐到Kanas的Coffeyville附近，並在該地的Amazon貨倉工作。計劃試用過後Amazon將該方案推廣至其他廠房，並正式將這批「生力軍」命名為Camper Force，自此這批RVers就成為每一年銷售旺季前不可或缺的勞動大軍。

這批勞工以短期形式聘用，公司不但因此省下大額的福利和醫療保險開支，更重要是這批居無定所的勞工可滿足公司的季節性勞動需要。他們雖然大多已屆退休年齡，工作和學習速度均可能較慢，但在出勤率與流失率方面則可能優於年青一輩。這批現代遊牧民族開著RV、過著逐職位而居的生活，為的只是每天10小時的工作及11.75美元的時薪(2013年水平)。儘管入息不高工作亦不穩定，但選擇不多的RVers大多仍只能年復一年地回到Amazon上班，甚至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個行列。根據Amazon CEO Jeff Bezos的預測︰到了2020年超過四分之一的美國workampers(指那些開著RV四處打工的人)都將曾經於Amazon工作。除了Amazon以外，其他需要短期員工的企業及公司亦看中這批勞動人口，故紛紛向他們招手。於是一些RV聖地就成為Amazon等大企業每年籌辦招聘會的熱門地點，而有工作的地方就有人流，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機，一個專門針對Workamper 的經濟圈自然誕生，結果受惠最大的自然是包羅萬有的網購平台Amazon。

Amazon貴為巨無霸級企業，在美國網購方面已經獨佔鰲頭，近年它甚至有壟斷整個零售市場的趨勢(有興趣可看這篇New Yorker的超長文介紹)，其銷售增長和獲利能力都不受置疑。但在該公司工作可不代表是份優差──至少以物流及零售職位來說絶對不是。Amazon為了提升效率與縮減成本，工廠內已大量實施自動化，而在一些尚需要人手處理的工序，管理人員則將工序標準化以減少失誤：

The walls featured murals of Amazon’s warehouse mascot, a bloblike orange character called Peccy, along with Orwellian slogans like “Problems Are Treasures” and “Variation Is the Enemy.”

結果RVers每天都在精密的管理下完成高度重複的工作，久而久之不少人因此患上各種各樣的職業病：足底筋膜炎(部份職位員工每天平均走超過半馬至25公里的距離)、手部和肩膀發炎(經常抬貨物的後果)、被稱為"trigger finger"的手指炎(因為經常使用槍式掃瞄器而造成)… …面對這些問題，工廠的解決辦法是進行監測、向員工進行預期管理和提供止痛藥：

Wall-mounted dispensers labeled LIL’ MEDIC offered free pain relievers. A poster told workers to prepare to be sore. Everything was regimented. Handheld scanners tracked workers’ progress around the warehouse. Inside bathroom stalls, charts showing a palette of colors ranging from light yellow to terrifying puce instructed workers to examine their urine and drink more water.

誠然這些問題往往都是零售、物流等行業所面對的共通問題，而去人性化的流水式作業模式更是自工業革命年代便開始引入，現在已廣為各大產業所採用，在科技的協助下Amazon只是將這套管理和生產模式發揮到極致。不過當Amazon每年獲得豐厚利盈，但它的前線及/或初級員工卻只獲得僅足糊口的收入兼沒有任何職業保障，這些狀況都令人覺得Amazon有剝削員工之嫌，也令Amazon成為眾矢之的。

但無庸置疑的是，Camper Force及Workampers的出現反映了產業轉型及金融制度出現缺陷的問題。這一批老年人在年輕時代胼手胝足地工作，不少人的奮鬥經歷就是一個個白手興家的故事︰文中的一位老伯由昔日的麥當勞雜工做到一間分店店主，並且曾在麥當勞旗下的漢堡飽大學傳道授業；他們賣力工作為退休努力儲蓄，但一場金融風暴就將他們的財產歸零，結果營營役役了一輩子的老人們要繼續為生計奔馳。同時發達國家大量流失低技術工作的問題則令他們的困境雪上加霜，這些原因都令該批「老廉頗」們成為時代巨輪下不幸的輸家。這固然是時代的不幸，但同時亦提醒我們若果不解決相關問題，同樣的經濟災難也可能再次席捲我們和下一代，但在未來工作職位不斷被機器取代的情況下，屆時出現的除了居旅車車隊外，還可能是綿延不絶的示威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