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放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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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九十後一名。縱處香港本土衰落之象,不少有心人堅持斗室種花,本土獨立與主流文化正經歷一場無聲革命。故欲以紀錄者之志,以文化樂,以樂化文,筆錄時代,書寫文化。

信心的堅持:王嘉儀《信心》

一直以來,有人相信文字可以改變人心、撼動世界,亦有人相信音樂可以傳達情感、觸動靈魂,於是懷着這些期許,他們就不停地書寫、不停地創作。若然有幸的話,他們在某刻就會發現自己的確已經為世界帶來了些微的救贖。但若然不幸的話,他們終究會在世界始終如一的沉默之中,意會到自己過去的所有付出不過都只是徒勞無功、作用全無。

曾幾何時,我亦曾天真地相信過文字可以帶來許多的改變,直到我開始寫着説着才逐漸發現到自己的諸般無能。有時指尖敲着鍵盤,噠噠噠噠的噪音都總好像在對我展開着連場拷問:若然人心始終無法改變,若然世界始終不為所動,若然所有的心血最終都必然只會付諸流水,那麼繼續堅持創作的意義究竟何在?

近來一段很長的時間,見證着世界林林總總的崩壞,我陷入了某種寫作的迷失之中。可幸在我瀕臨放棄的邊緣之際,那時候聽着《信心》卻從周耀輝的文字、SOPHY 的音樂感受到莫大的安慰和鼓勵。

或許就如歌曲所言,創作的意義無非就是對信心的一種堅持?


努力的繼續

重疊過幾張信紙,容納了幾幅天空,
還是你已經老早知道?
搖動過沉默的筆,藏入了呼吸中,
一封封比呼吸要重。

《信心》的創作靈感來自陳柏濤的視藝作品《信件》,作品的簡介如此寫着:「雖然以往通信沒有現在的方便和即時,但當中的心思與期盼卻可能比今天更真摯。我嘗試和我的伴侶以書信往來,但後來發現這時代單靠書信溝通太困難了,勉強堅持反而變得不真實。於是我把伴侶剛一起第一個月的 WhatsApp 內容,以書本方式列印出來。」

雖然我並非生於書信來往的年代,但不知何故卻繼承了對文字的一種迷信。我始終相信,儘管以前人與人之間隔着難以逾越的距離,但憑着原稿紙和信紙上每個親筆書寫、承載着真情實意的文字,人心和人心反而比起今日可以更無縫隙地互相接觸、互相調和。儘管以前文字的傳播既不快亦不廣,但憑着當時筆者和讀者對於每字每句的無比認真以及執着,字裏行間總可以收藏着更多的心意、更大的意義。

可惜的是,文字的威力早已大不如前。隨着即時通信的普及,越來越少人還會肯透過深思熟慮的文字去表達和抒發自己的感受,逐漸地就連期盼着對方認真思考然後慢慢回覆的耐性亦都失卻了。更甚隨着社交媒體的興起,就連肯去閲讀長文的人亦都幾近絕跡,越來越多人只識得沉醉於零碎的交流、碎片化的溝通之中,慢慢甚至開始忘記了如何花費心力去互相聆聽、如何交出真心去彼此分享和分擔每個生命背後的豐盛以及殘缺。

大概出於某個想返璞歸真的念頭,主角重疊着信紙、搖動着筆桿,努力地嘗試去將腦海裡面漂浮着的想法化成一封封的親筆信。然而過程之艱鉅卻令他開始發現:自己所身處的年代,也許實在真的太難繼續書寫下去。

誰在半夜想寫好夢?誰在午後想寫清風?
而我在此刻寫下,其實太多寫不到。
誰在笑著的寫貪慕?誰在痛著都寫祝福?
而我在此刻寫下,庸俗與美好。

寫作於我而言雖然未算得上是非常痛苦,但始終不停向着內心的幽暗處挖掘也是不太好受吧。有時看着其他人筆下的文字,我亦會心生羨慕:何以他們如此輕易就可以對着世界傾出源源不絕的頌讚、如此理直氣壯就可以向着生命唱出生生不息的讚歌?

若然可以的話,我亦很想可以像他們用着美麗而動人的語言去述説這個世界,但無奈生命實在是有太多美好的事情,我根本懦弱到無法書寫、無法理解。我唯一在寫作之中可以做到的就只有不斷重複着自己的軟弱,不斷呻吟着自己的掙扎,不斷哀悼着自己生命的各種徒勞。

在我掌握中繼續,努力的紀錄。
在你親手拆開中,紀錄低努力的繼續。

而我甚至不曾確定世界是否需要我的文字。有時直面着世界始終如一的沉默,我亦會開始質疑自己:其實這些軟弱到連我自己都無法説服、甚至有時負面到連我自己亦覺得不堪入目的文字,究竟有着什麼存在的意義?

有時想着想着,腦裏亦會有想就此放棄的念頭。偏偏每次到了我幾乎擱筆之際,當我開始想像着自己放棄寫作之後將會變得如何的了無生趣而無可指望的那一刻,我就會再一次的發現到:原來自己真的打從心底裡面,仍然非常渴望着可以透過創作來延續在我生命之中的許多盼望的。

或許就是因為放棄實在太易、堅持實在太難,堅持才會有着它莫大的意義?身處在這個已經冷漠到再沒有人願意寫信的年代,或許堅持着這份對文字的執着、堅持繼續去寫着信,就已經能夠是一件意義超凡的壯舉?抑或身處在這個已經絕望到再沒有人願意相信的年代,或許堅持着內心這份始終不肯信命的倔強、堅持繼續去書寫着信心,就已經能夠是我掌握之中能夠帶來某些祝福、某些意義的善舉?

也許不信什麼,而最好不信命。
年月匆匆要守住,仍舊想寫信的心。

可能有時越是努力堅持,就越容易到了某刻就忘卻了堅持的意義吧。但就如那句廣受傳播的文字所言:「不是因為看見希望而堅持,而是因為堅持才看見希望。」可能創作的真正意義,從來都不在於改變人心、撼動世界,而其實不過只是為了可以延續着內心某些隨時可以被世界所熄滅的信念而已?

也許懷着信心,我們依然一事無成、世界依然一成不變,但這又有何相干呢?信心的意義從來都不在於結果,而是在於它能夠賦予我們那種超越理性、甚至幾乎接近神聖的頑強力量。

那麼,就讓我竭力地繼續追隨着面前那道若隱若現、似有若無的微光,繼續堅定不移地掙扎下去吧。因為我相信若然自己積存到足夠的信心,即使日後只可以依憑着一道微薄的曙光,我都能夠一路持之以恆地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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