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放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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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九十後一名。縱處香港本土衰落之象,不少有心人堅持斗室種花,本土獨立與主流文化正經歷一場無聲革命。故欲以紀錄者之志,以文化樂,以樂化文,筆錄時代,書寫文化。

髮白之約定:林二汶 & 岑寧兒《銀髮白》

就如《銀髮白》這首歌所言,從一個人頭髮的顏色可以見證到一個人的成長。

恃着年少頭髮還黑的時候,每個人多少亦曾渴望過自己的人生可以不被命定,於是脱離了學校的管束後就立刻放任地將自己的頭髮染成一片閃爍的金、鮮豔的紅。偏偏隨着人慢慢開始投身更大的世界之後,多數人慢慢好像很理所當然就放下了當日的這份反叛,逐漸的開始情願任由着頭髮自自然然地回歸到昔日那片無比沉悶的黑 —— 最後由得那片青澀而濃密的黑,漸漸的漸漸的褪色成為一片蒼老而稀疏的白。

尤其身處於這個無常到連談論夢想抑或未來都變得奢侈的年代,究竟每個依然不想就此早生華髮而蒼老下去的人,還有沒有空間和可能逃出這種從髮黑活到髮白的苦悶宿命,然後在這不斷老化的城市中繼續活出某種形式的青春?

《銀髮白》透過輕柔的音樂、如詩的文字告訴我們:無論世界再壞,其實還可以的。


髮白的成長

講到成長,社會通常會將它刻版地總結為幾個不同的階段:青春期中年期老年期、拍拖結婚生仔退休、而立之年不惑之年天命之年 ⋯⋯ 而我覺得《銀髮白》最觸動到自己的地方,莫過於是周耀輝透過頭髮生長的意象所提出的一個疑問:成長真的是這麼線性、這麼簡單就可以被歸納到的一件事情麼?

髮是一撮歲月,碰著一彎新月變的銀。
髮是一寸赤地,碰著雪地忽然成了白。

固然人的成長有時可以像一彎碰上了歲月的新月般,順從着冥冥中某種緩慢的週期和規律,漸漸地從新月蜕變為滿月,漸漸地再從壯年衰變為老年。但有時人的成長亦可以像一寸忽然碰着雪地便成為了白的赤地般,因為某些始料不及的人和事在片刻間竟就徹徹底底的翻天覆地。

即使是此刻依然青春的人,若然他不幸遭遇某些突如其來的打擊,在頃刻間就足以變為蒼老;即使是早就已經蒼老的人,若然他有幸碰到了某些意想不到的美好,在剎那間亦可以再度變得青春了,就連一直而來的苦澀亦可以就此消失無蹤。

髮是一次愛恨,繼續一些思念變的銀。
髮是一個渴望,繼續渴望雖然成了白。

成長無疑是源自於經歷,而人總是透過過去來定義今日的自己。只不過若然歲月的包袱繼續沉重下去的話,所有思念和懷舊的白髮就會開始遮蔽着雙眼,令人從此再無法享受當下在世間仍然碩果僅存着的每一滴美好,令人從此就變得蒼老得不再願意相信生命還有什麼蜕變的可能,最終甚至喪失對未來的任何冀望。

但就如齊克果所言:「生命只能夠透過向後望才可被明白,卻始終只能夠透過向前才可被活出。」《銀髮白》的主角雖然早就兩鬢斑白,但他始終都不願意將自己困在那個早就塵埃落定的過去,他情願繼續好奇地渴望着去體驗生命依然潛藏着的更多可能,繼續天真地向着那片如舊寬闊的未來放眼張望。

雖然人們時常都把成長和成熟相互掛鈎,但我始終覺得:能夠將舊日的一切遺憾和回憶釋懷過後化成對未來的美好期許 —— 從蒼老的心態回歸青春,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成長。

髮是一撮歲月,變做不得不斷變的銀。
髮是一次意外,變做我便忽然留了白。
髮是一切發生的,但仍舊輕的。
願意嗎?天地悠悠千歲,
仍舊有一些思緒,
最後仍舊變做桂花/遍地白髮。

即使歲月如何持之以恆地催逼着黑髮無可奈何地變成白髮,即使各種無常如何殘忍地將每個人生命之中最珍而重之的人和事奪去,憑着一個依然渴望青春的心境 —— 就算當刻的自己怎樣自覺無力,亦總能夠反叛地透過不斷反抗而創造出更頑強的生命力;就算當刻的自己怎樣自覺蒼白,亦總能夠固執地透過不斷嘗試而創造出更多姿多彩的意義。

即使現實的一切發生(恰好是「髮生」的諧音)如何叫人難以招架,憑着一種對青春永恆的忠貞 —— 就算是怎樣令人沮喪的事,靠着那種永遠不服既定的天真,就連沉重的都可以再度變成年輕的;就算是怎樣叫人心煩的事,靠着那種永遠都想體驗更多的好奇,就連散落遍地的各種愁緒亦可以變成某些承載着意義並且華麗地綻放着的桂花。

世界再壞仍舊不怕,
只要微風慢慢如食指勾畫。
若有乾雷遠遠從右耳刮下,
願意梳一撮撮像白銀但青春的髮嗎?

而在這個險惡的年代,大概沒有一個人可以強大得足以抵擋時代的恐怖吧。但即使世界怎樣的敗壞,始終只需要閉上眼睛就仍然可以看到一道温柔的微風,仍然始終如一地透過一筆一畫勾畫着每個人生命的輪廓。即使世界怎樣的粗暴,始終每個人心靈的這一片的空間都不可能被那股野蠻所侵佔。即使活在怎麼悲慘的年代,我們始終還可以更優雅地活着。

所以《銀髮白》向着每個在此刻依然青春的人拋出一個疑問:若有一道乾雷遠遠地從右耳刮下,還願意繼續去梳一撮撮像白銀但青春的頭髮嗎?即使生於一個無常的年代,無論順境抑或逆境、健康抑或疾病、快樂抑或憂愁,還願意始終如一地謹守着這個永遠都要繼續青春下去的約定嗎?

誰都擔心變做誰,誰都焦急變做誰。

成長總是會帶來很多焦慮 —— 既擔心自己最後不自覺就會成為了自己討厭的人,又害怕自己終究也是無法成為那個最想成為的自己。有好些人總愛煞有介事地高舉着生涯規劃之重要,但殘缺如此的我們還剩下什麼的生涯可以去被規劃?

實在沒有這麼的一記藥方可以將成長的迷茫完全排解,而大概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堅守着這個青春的約定。縱然又吃過了一個生日蛋糕,縱然又慶祝了一次週年紀念,只要心未老去,亦總可以一年比一年的年輕,亦總可以繼續虔誠地相信未來尚有更多未知道的美好吧。

因為,只有心境年輕的人先會咁傻更更地相信:無論世界再壞,其實還總可以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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