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kari
Hikari

一位醫學生四年級。

學生生涯(二)

這段追憶其實是困難的。許多經歷所帶來的感受,在當下都將我捲入深深的漩渦中,無法分清東南西北。即使離那段時光已過去了數年,若未經思想,我仍舊會用習慣的角度去加以解讀,而那些角度往往是挾帶負面情緒、有所偏頗的。

因此,追憶最困難的便是意識到自己的偏頗,然後跳出當下的角度重新解讀。我也仍在練習。

多愁善感的靈魂,在初中

上文中提及,我在國小時曾懷春過,最終那段單戀以相當不愉快的方式收場。上初中不久,因為踏入新環境的不穩定感、些許事件的刺激,我察覺到我一直以來的世界觀都以自我為中心,也因為我的這種思維,我給我的初戀造成很大的困擾。

這個領悟給我帶來了很大的疼痛,也讓我開始討厭自己,害怕自己的存在只會給他人帶來傷害。我徹底地陷入多愁善感的慘霧中,甚至再也無法像之前一樣不假思索地憑直覺反應與人相處⏤⏤我頻繁地批鬥自我。那段時光中,我自我價值感低落的現象從隱性轉換為顯性,時常懷疑生的意義。也是在那段時光裡,寫作成為我的救贖:在每次常規的作文練習中,我總會以自己在各樣事物上的挫折感為題,先任由負面情緒釋放,最終給予強力而懷抱希望的期許,透過書寫,好像漸漸地能夠接受渾身是刺的自己。

此外,初中時期,我也親眼見證了群體力量若是走偏,會帶來如何可怕的破壞。我們的班級不算頑劣,可是確實盛行著集體排擠班上的邊緣者。取難聽的綽號、嘲笑對方的身材或體味、下意識地排擠,在相處時顯露出隱隱的排斥及嫌惡;又或者是圈圈內外的針鋒相對:女同學競爭地位,抓住可能威脅自身地位的他者的軟肋,然後號召同黨疏遠對方……。那些惡,與我的距離是那麼近,讓我一邊害怕自己也成為犧牲品,一邊心寒。

其實我們在造成傷害時,一方面也只是在滿足自己最原始的需求:保住群體地位、確保自身價值、發洩我們在其他領域積累的不快。一個國中生哪有想那麼多?但傷害仍確實血淋淋地發生了。

在這個階段,雖然有點過頭了,但我著實打磨了自我分析、自我反省的能力。而此時經歷的各種掙扎和痛苦,埋下了日後我學會包容及同理他人的種子。

這是我現在回顧所做的連結,多少有過度聯想之嫌。

升學高校:小插曲們

初三上學期,城市中的第一高校的重點班獨招,因為是各校排名百分之前幾的同學就能報考,我們班大多數人都去考了初試。當時應考的心境是矛盾的:我知道自己在理化方面一直都甚駑鈍,也明白自己沒有課外補習強化屬於高校難度的數理知識,但同時我仍舊好強,總想掙扎看看能不能僥倖擠進去重點班。我通過了初試,在複試時以慘烈的身姿被其他佼佼者擊敗,我們全校只有一人正取。

斷了重點班獨招的念想,會考模擬考緊鑼密鼓地舉行。讓我意外的是理化突然變得親人了(難度比班上授課時簡單許多,主要是考思維能力及細心程度),數次模考都維持不錯的成績。大考放榜,意料之外但也在意料之內,我得到滿級分,與其他4、5位同學一起領了來自學校的獎金,登上校門口當年度的紅布條,成為招生廣告之一。

我完全有能力進入第一高校,但我躊躇了。對於未來,我並沒有什麼宏觀的視野(在私立初中,似乎也不太需要這種能力),反而因為一些模糊的渴望,我寧願進入第二高校就讀。填選志願的當天,我異常的選填驚動了師長,收到消息的父親緊急向公司告假,衝到學校和我談。

老實說,當時的我也自知,我的決定根本沒有什麼道理可言。我是真的希望進入第二高校嗎?其實也不是,我只是想藉由填選志願的行為,得到一些穩定的感受:和初中朋友繼續相處三年的機會(她們大多將就讀第二高校);反抗師長,宣告我不願意任由他人擺佈;讓我的家人知道,其實我過得並不好。

家人殷切地和我談後,我順從了,改掉了我的志願。但我也不對高校生活抱有什麼期望了⏤⏤我以為我的人生就這樣了,照著家人的期許,成為滿足他們期望的工具。(後來又過了數年,我開始了解我家人對我的關心,關係也慢慢好轉,不過這是後話了。)第一高校在開學前有個數理資優班的考試,我順服去應考,也沒抱什麼預期,公布當天發現自己通過了。

於是我的高校生活就這麼展開了。

題外話:學生的自我價值憑依

閱讀到這裡,若是你醒悟過來,利用我考取的成績來評斷我的能力,你可能會認為其實我是位很優秀的學生,卻總是無病呻吟、妄自菲薄。這其實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我聽聞過不少能力相近的同儕,都曾在經歷小失敗時被身邊的家長安撫:幹嘛要這麼在意呢?在人群中,你已經是非常優秀的了,雖然這一次失敗,你還是已經很好了啊。但是,我的同儕中幾乎沒有就這麼接受、安然於現況的人。

對於曾經在環境中成為優秀者的孩子而言,我們的自我認同並不是這麼計算的。我們最原始的視野停留在相對的比較環境之中,利用好強,或者是完美主義的觀點去判斷自己的價值。因此,一直以來在班上排名低落的理化成績,以及總排名從未能超越前三名的失落,都讓我在成績方面的自我認同不太高,雖然事實上我已經是全校排名前十位,但我從來沒有打算要透過接受自己的現況來緩解失落。

拒絕接受自己在事實上「已經很好」,並不代表拒絕承認在系統中表現較差的他者的存在(不滿意自己只有第二名,不代表輕視所有排名在第三以後的同儕)。它背後的意涵是:若是放棄了「成為最好」,就等同於放棄了自己的價值憑依。而此舉,會在日後引起我們的價值崩潰。

這種思維模式在競爭項目相對單純的國小、初中,或是以技藝為導向的產業,效果會非常顯著:只要成為最好,就能贏者全拿。然而隨著成長階段往上,大學升學制度除了看硬性成績,還會有書審面試觀察軟實力;人生準則中以「生活是否有意義」來判斷生活的價值;又或者是在講求多元能力的產業,上述思維都不再管用。對於大多數學生而言,這是一種必然的轉換,會為當事者帶來極大的不適應期。

此外,完美主義還有另外一種變形:我們會很快地下結論。當經歷過粗淺的嘗試,察覺自己的能力可能已經來到了極限,我們很可能會直接停下腳步,拒絕投資能夠換取進步的時間心力。因為盡力而為後仍是失敗,就證明了自己不過爾爾;而率先放棄努力,就有充足的藉口,利用「只是因為我沒有盡全力而已,我一旦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會怕!」之言論來保全自尊。如果對實際狀況的評估能力不足,完美主義就會成為進步的絆腳石。我看過許多同儕因此放棄努力,而我至今也仍深受其苦。


下次,從高中生活開始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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