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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咽下奔波,咽下流離失所」 | 金馬達基金公告 No. 58

「就這樣沉默地走在中原大地上」
Source: Getty Images

十月初,因為廠區中出現陽性病例,中國鄭州富士康(Foxconn)實行閉環管理,二十萬員工被封控在園區內,這一舉動雖然限制疫情向外傳播,卻造成廠區內部的大量感染。密切接觸的工人仍要上班,而核酸檢測呈陽性後被集中隔離的工人亦無法獲得食物和足夠的生活用品,種種傳言在園區內引發了一波恐懼和騷亂,大量工人因為害怕被傳染,拖著行李逃出富士康,試圖步行上千公里返回家鄉。十月底,「集體返鄉」的畫面在社交媒體上傳播,震驚眾人。

上一次「富士康」的名字在全國範圍引發關注,還是2010年富士康工人的集體墜樓自殺事件(《【富士康連環跳十週年專題】誰還記得他們?》)。是時,中國的市場經濟蓬勃發展,作為全球化產業鏈條最低一層的「中國製造」的背後,是得不到保障的勞工權益和勞資關係的種種怪象。十二年之後的今天,勞動密集型產業逐漸向東南亞國家轉移,中國的市場經濟和對外開放亦前景難測,富士康的工人卻再一次因無法忍受富士康式管理而無奈出逃。

富士康工人逃亡事件亦折射出疫情之下,本就缺乏話語權的工人可能會因為封控政策而令生活空間愈發被擠壓。疫情初期修建火神山與雷神山的工人薪資被拖欠,貨車司機被困在高速路上,因為突然的封控外賣騎手無家可歸,新冠康復者受到用工歧視等事雖然屢次引發關注,卻仍在持續發生。因此,有關工人基本權益的保障的那些最基本的民生問題仍然需要我們的關注。本期金馬達精選往期與「勞工」相關的文章,和你一起追問。

#走進真實的世界工廠:富士康

游走于流水线之间|工劳小报 #3—— by @工劳小报

2012年,民间组织关注新生代农民工高校调研组就发布了《2011至2012年电子行业学生工调查报告》,揭穿职校与地方政府及富士康等工厂联合压榨学生的普遍现象。这些问题并未随着媒体曝光而结束,一直持续至今。职校实习生依然没有享有劳动法的保障,学校依然在无视教育目的而伙同中介/工厂直接将学生送进车间,它们都不再是新闻了。对于学生而言,努力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职业教育俨然成为阶级复制的工具。此时,躺平几乎变成唯一的出路,尽管它并不能算是一条路。

「工勞」對應諧音「功勞」,小報團隊希望以此「强调基层劳动者在维持中国社会运转中的贡献」。每期小報會根據近期發生的中國基層勞動者新聞編撰,注重文章可讀性;第三期小報寫於中國互聯網大廠裁員潮的2022年暑期,聚焦於車間、工廠與流水線。

《1942》和《2022》—— by @耶律律

《1942》开篇第一幕,讲述饥民抢劫地主,还死了人。一顿包饭过后,地主和长工一道踏上逃荒之路。可见若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徒步逃亡,那么问题来了,郑州富士康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些工人出此下策。个中原因,怕是无从得知了。《1942》第二幕,多了一条线索,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只身前往河南,拍到狗吃人的照片,想办法呈给了蒋委员长。富士康大逃亡,不会有什么时代周刊了。

有人這樣評論富士康事件,「幾乎中國人要受的苦,河南人都要受一遍,而且河南人往往又是最苦的」。工人在中原大地逃荒的場景衝擊了人們的回憶——1942年的河南大饑荒,人們離鄉背井逃荒;到了現代交通科技發達的2022年,工人卻仍要用雙腳丈量回鄉的路程,甚至依靠當地人在路旁設置的補給過活。文章討論八十年間的那些變與不變,希望人們不要僅僅將指責落在資本之上。

大变局时代的劳工命运:(1)失业与闭环生产 & (2)灵活就业与返费诱惑—— by @卷土

上海市在四月份要求复工企业做好全体员工的每日健康监测和登记,坚持一日两测:早上做抗原检测,晚上做核酸检测。同时,执行各区域之间的物理隔离,实行工作场所、住所“两点一线”管理。这样的办法在具体的执行上困难重重: 不同行政管理单位执行的标准不一,特别是处于政府管理架构最末端的居委会不一定会认可企业出具的用工需求证明,因为居委会受到的政治压力是以防疫为第一优先,导致的结果是小区基层管理人员不允许居民外出,企业安排的大巴也无法接员工返厂。加上的手续复杂,整体效率低下,员工的到岗率非常低,即使员工获准到岗,但不能再回居住地,只能“以厂为家”。

富士康工人的遭遇絕非偶然,本文正揭露了疫情封控管制為中國的產業鏈、勞動力市場以及中國勞工帶來的嚴重後果。無論是已經成為成千上萬勞動者日常的兩點一線「閉環管理」,還是用返費的方式通過勞務中介招募吸引臨時工,卻不提供全面的勞動保障,都在這次富士康事件中有所體現。文章也以上海昌碩科技工人的抗爭為例,認為剝削與勞動關係的惡化必然帶來勞動者的團結與抗爭。

#走进真实的世界工厂 富士康—— by @中國女工。記錄

前几天一个同事来工站找我。我很奇怪上班时间他怎么闲着。他说机器坏了。我说那挺好的。过了一会他偷偷告诉我,机器是他故意弄坏的。我问他怎么弄的。他说只要把紧急制动开关一关,机器就停了,再把开关转回原位,就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另一个工人说,当忙不过来或想偷懒时,可以把合格的产品当作不良品处理,打碎了重新加工,这样就减慢了工作的速度,减少了要做的产品数量。他说他们上夜班的同事一晚上扔掉两箱合格产品,这种破坏产品的行为基本上每个工人都干过。

這一系列的文章由工友所寫,是富士康的工人親自講述他/她們在工廠中的生活。必須集中投洗衣服的「強制福利」、無處不在的攝像頭、嚴格的頂級制度、廠方逼迫工人離職的巧妙方法,當然,工廠中也有工人爭取加班費的罷工抗議,以及平時偷偷弄壞機器的微小抗爭。

@中國女工。記錄收錄了已經於2020年註銷的女工權益與生活資訊平台「尖椒部落」在七年中發布的女工原創作品精選,市民們可以點進她們的主頁回顧這些文章。

【富士康連環跳十週年專題】訪潘毅(上篇):「年年我都有遺憾」& (下篇):十年後的今天,工人依然是主要力量—— by @蹲點

富士康連環跳是一個重要的轉捩點來的,那個轉捩點讓全世界知道,中國的資本已經走向一個壟斷資本的時代,工人用激烈的方式去反抗。之後都出現了大量的罷工、堵路抗議等。不是說2010年之前沒有工人的集體行動事件,但2010年之後這個數量不斷增加,它代表著進入資本壟斷時代後中國的勞資矛盾加劇了。這樣的情況下中國工人自殺,是讓你看到他們無依無靠;如果沒那麼極端,能引發公眾關注的就是發動社會運動。

香港專門研究大陸勞工問題的學者潘毅接受採訪,分析富士康工人連環跳事件的背後以及十年來勞工關係和工作條件變化,也聊到工人反抗的可能性,以及工人運動和學者、學生的複雜關係。十年前,中國的壟斷資本主義是解釋工人抑鬱情緒和自殺傾向的重要詞彙,今天,彼此的位置又在哪裡呢?

多名員工猝死、跳樓,環保問題頻發:科技新貴比亞迪們承諾給中國勞工怎樣的未來?—— by @张三

於是像鄭州市市長親自與京東方企業代表見面洽談,並在其項目落地前後都親自關照、一路大開綠燈一樣,長沙市委、市政府下定決心引進比亞迪企業項目後,就動員了雨花區政府「集中骨幹、攻堅克難,在53天時間內完成了2500畝的工程騰地…僅半年時間就實現了從拆遷、征地到三通一平,再到進場動工及至部分廠房封頂」。在長沙市政府的官方網站一篇,這被認為是創造了新的「長沙速度」。

文章展現了政府支持和默許下工廠的剝削型態。比亞迪和其電池技術是中國試圖通過科技創新推動產業升級的成功代表,因此,多地地方政府也為其擴張大開綠燈。今年,比亞迪卻爆出排放有毒氣體,導致附近居民流鼻血以及工人過勞猝死、連環跳樓等事件,地方政府卻對此「無能為力」。正如文章指出,當「政府和比亞迪的關系,遠比政府和比亞迪廠區周圍小區居民的關係來的緊密,更加利益攸關」時,居民和工人又能如何呢?

他们经历的,我们也可能经历—— by @维舟

工资不要,行李不要,人们只带着最简单的生存装备,靠自己的两条腿离开。有人总结了“默认的逃亡规则”:“走高速、不进村、不进城,不见人,不连累任何人,到所属地界主动联系120报备。”有个女孩子写道:“走了九个小时,第一次佩服自己的勇气,凌晨踏过河流,走过坟岗,穿过树林。”这恐怕是她出生以来都没有过的经历。只是靠着“老百姓帮老百姓”的底层互助,他们才得以走完了这段漫长的返乡路。

文章梳理了富士康工人徒步返鄉的大概經過以及網上訊息,以城市中產的角度呼籲人們在無法免於匱乏和恐懼的時代,拾起面對他人生活的「真實」的勇氣,理解個體真實與具體的困境。


#我們的工/勞生活

017 | 「修车大水,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自我去稳定化(self-precaritizing)的「三和大神」—— by @结绳志TyingKnots

方怡洁在对沿海地区中国工厂里新生代农民工的研究中发现:不同于上一辈经历过集体经济时期的中年工人,年轻一代的工人——主要是从农村迁徙到城市里的农民——并不把不稳定的工作当成危险。相反,他们把认为不稳定的工作状态是一种解放:一方面是来到沿海地区打工意味着挣脱了农村封闭的社会环境,能够来到城市里见世面。另一方面在于,在他们看来进城打工只是手段,是通往更美好明天的中转站:如果其他的工作和机会能够拓展他们的关系网络或者带来更优渥的薪资,那这些年轻人会毫不犹豫的离开现在的岗位。

根據《濟南時報》的報導,一名選擇留下的富士康員工說,像自己這樣選擇留下的大部分都是正式員工,而選擇離開的臨時工居多。航空港廠區員工也表示,離開園區者大多數是短期工,因為最近三個月的返費正好到期。在討論讓農民工陷入不穩定狀況的客觀結構性不平等之外,本文介紹的研究則聚焦一群主動選擇不穩定的工作生活狀態的工作者——三和大神。當「穩定」不再一定是時代常態的今天,也許三和大神的生活和選擇可以帶給我們一些啟發,或新時代節奏的反思。

劳工|拥抱自由或困在系统中?当零工谈论自由时(上)& (下)—— by @多数派Masses

相比之下,平台/零工的模式下,决定自己当天是否工作、工作多久、在什么时段工作对他们来说成为可能:不想或无法工作只需要关闭软件即可,不需要看管理人员的脸色、被骂、被惩罚,这对经受过严苛工作环境规训的劳动者来说十分重要。需要强调的是,这绝不意味着他们在决定与自己工作相关的事情上有绝对的自由,否则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工作每天超过12小时。事实上,出于收入等的考量,这种自由更多的是**在他们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的时候,可以停止工作而无需被限制和侮辱的自由。**这种对自己工作和生活的掌控感,和由此带来的尊严感在这里至关重要。

文章從零工自身的角度出發,解構零工經濟「自由」、「靈活」的迷思,展現自由的背後隱含的、零工們必須面對的困境,並反思零工經濟領域的立法實踐。除了廠區工人,中國的零工從業者亦因疫情政策受到多方盤剝。例如,封控中的城市極為依賴外賣騎手保障居民的日常生活,而外賣騎手一方面承受著隨時封控的風險,一方面又因為其「自僱」屬性,無法獲得應有的勞動保障,常常只能賣命賺錢

观察周报10|职业学校的困境:从不被看见的职校生,到欠缺保障的劳动力—— by @服务业劳动观察

中等职业学校的学生主要是来自农村贫困家庭的孩子和被排斥在城市教育体系外的流动儿童。在许多城市,受到户籍制度的限制,大多数流动儿童在初中毕业后没办法升入所在城市的公办普高。他们中的很多人会选择回老家就读,要想留在城市,只能在职业学校继续接受教育。而对于农村学生来说,他们接受高中教育的机会相对有限,职业教育可能是他们继续接受教育的唯一途径。

2020年,受COVID-19影響,市場並不穩定,許多企業都在招臨時工和學生工。據統計,在中國,約有50%的初中畢業生不得不走進職業學校。都是哪些同學進入了職業學校?成為廉價勞動力是否是職校生的唯一選擇?服務於職校老師和職校學生的內地 NGO 正在做些什麼?當職校學生肯能成為「打工者群體的主力軍」,我們更要關注他/她們的成長。

工人,艺术家,工人艺术家—— by @洋流

脱掉手套,在腿上铺上黑布,武淑清时而搓拍手掌,时而弹动手指,时而捏起指尖,“想象着自己正在洗脸,想象着手上有个螺丝钉和垫片,我正把它们固定在一起。”天汲拍下了武淑清这双手的移动,在约15分钟长的视频里,她在空无一物中缓慢地想象着,以另一种方式重回自己的一天。这个艺术作品是武淑清参与的第一个艺术作品。“手很关键。手有时胜过身体,是爱的升华”,武淑清说。她给作品取名为《指尖的性爱》,指尖的触摸总是包裹着温情脉脉,“攥着他的小手,搂着他的肩膀”,她回忆起自己抚摸孩子时手指与皮肤摩擦的沙沙声。

許立志、陳年喜、邬霞等打工詩人的作品帶領大眾走進了工人的思考、悲苦與歡欣。本文介紹了幾位工人藝術家的作品,在想像中重現每日工作的《指尖的性爱》,用工作的材料重現家鄉的山與村莊的《窮山惡水》,用收集的螺絲釘形成道路的《我就喜歡圓的》,展現真正來源於生活的血與淚的藝術。

戶籍=核酸:打工的人,沒有權利回家—— by @全球化監察

政策剛出來那會,網路上罵聲滿地,「返鄉人員」一詞的模糊性另所有人陷入躁動;爾後,政府才緊急補充解釋,限縮「返鄉人員」定義為從外地返回農村地區人員。這下,網路又開始安靜下來了,僥倖與自己無關;而真正被政策左右的「返鄉」農民工,身份上的「軟柿子」,至始至終都不被允許表達觀點(或被無視)。向來沒有話語權的工人,也不被允許說話,這樣的政策出來,只有無條件接受的份。

2021年春節,國家衛健委突發規定指出,從外地返回農村地區的特定人員必須持有7日陰性核酸報告才可回鄉,且需接受當地政府的網格化管理,實施14天居家健康監測,其所針對的人群,正是來自農村的務工人員。文章批評了這一做法,認為農村人不僅要背負戶籍制度帶來的福利不公平,在今日,還需要承擔額外的防疫「懲罰」(當時的核酸檢測費用仍需要上百元);而近日,地方政府則在微博帳號上表示,會安排車輛接送正在返鄉途中的鄭州富士康的員工,進行「點對點」旅行,並在抵達時進行隔離——隔離與檢測的權利,悄然從「懲罰」轉變成了「仁慈」。

為電子業工人開拓培訓空間:一場關於溝通的馬拉松—— by @sacom寫作小組

回顧15年前的一場工人權益培訓活動,我們得以發現,工人、社會團體和企業三方可以共同搭建一個有效且安全的工人維權平臺和架構,讓工人得以有機會有意識學習和利用維護自身權益的渠道以及方法。而且同時,這個由社會團體主導的平台,也值得我們借鑒,以及進一步拓寬想象:在工人運動困蹇止步的時刻,我們是不是仍然有機會以培訓和交流的名義,幫助工人落實權利意識,甚至是為以後的運動發展做一些理論準備呢?

今天的中國工人運動處於一個困難重重、幾乎不可能有所進展的階段。文章詳細回顧了一間工廠內的工人權益培訓活動,從熱線服務和工人勞動權益培訓,到完善職工代表選舉機制,再到工人代表培訓研討會及工人熱線的設立。十幾年前的「歷史」正回答我們,我們應該擁有些什麼,又可以做些什麼。


我咽下一枚鐵做的月亮
他們管它叫做螺絲
我咽下這工業的廢水,失業的訂單
那些低於機台的青春早早夭亡
我咽下奔波,咽下流離失所
咽下人行天橋,咽下長滿水鏽的生活
我再咽不下了
所有我曾經咽下的現在都從喉嚨洶湧而出
在祖國的領土上鋪成一首 / 恥辱的詩
——許立志《我咽下一枚鐵做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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