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errepoint》 — 絞刑嘅「藝術」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七秒半」

每開始寫一篇文之前，無論係唔係小說，我第一樣會做嘅嘢，就係上網搵料。喺整個搵料嘅過程中，我首先會做嘅嘢，就係睇維基 — 唔係話維基可信，古語有云：維基靠得住，豬乸會上樹。但係作為整個資料搜集過程嘅起點，維基的確起到一定嘅作用 — 起碼，佢俾咗個「大綱」你；只要跟住個大綱去搵，你就可以搵到進一步嘅資料。

《Pierrepoint》呢套戲，係繼上一次我寫《英雄本色：無籍者》之後，另外一套冇中文維基嘅戲。碰啱電影上影嗰陣，我人在荷蘭；所以我唔知道，究竟套戲有冇喺香港上過。

不過就算有都唔緊要，睇得我多嘅讀者文友都知，我寫劇寫戲，好多時都係借題發揮。如果你睇過套戲的話，咪當入嚟睇我噴囉；冇壞嘅。更何況，電影之外，我仲加咗好多有關資料；就算你睇過套戲，你未必睇過我搵嘅料。

循例講句：劇透，嚴重劇透。一套十四年歷史嘅戲，仲要戲中主角本自傳都同我咁上下年紀，你叫我唔好劇透，真係對我好殘忍 — 我明明扑過嘢，點解要我喺大家面前扮處男？所以，劇透撚自己執生。

電影喺北美上畫嗰陣，改咗個名做《Pierrepoint: The Last Hangman》。但其實個戲名係錯嘅，Albert Pierrepoint並唔係英國最後一個絞刑劊子手。喺佢退休之後，英國仲執行咗三十四宗絞刑。

Albert Pierrepoint可以話係出身於一個劊子手世家。佢爸爸Henry同佢阿叔Thomas都係英國有名嘅劊子手。根據Albert Pierrepoint嘅自傳所述，佢喺求學時期就已經渴望繼承「祖業」、成為劊子手。

喺英國，劊子手只係一份兼職。每當有處決要準備執行，獄方（Her Majesty’s Prison Service）就會喺名單上挑選兩個一副一正嘅劊子手，去監獄準備。劊子手要喺行刑前一日到達監獄，然後準備好所有有關行刑嘅事宜。

喺呢度，首先要解釋一吓絞刑呢種死刑方式。

好多人都以為，絞刑「咪就係將個人吊頸、然後等佢慢慢窒息死囉」；呢個係一個好無知嘅諗法。因為就算係一般嘅吊頸自殺，一百個當中，可能都冇一個係窒息致死嘅。

根據九十年代知名「禁書」《完全自殺手冊》嘅描述（當然亦有大量醫學佐證），人喺上吊之後，由於頭同身嘅重量，令到頸部形成一個「拉起」嘅角度，將頸部嘅動脈、同脊髓內嘅靜脈同時堵死，令到血亦不能流通；所以，吊頸嘅九成以上死因，都係大腦缺氧。

由於大腦缺氧嘅關係，人喺吊起之後嘅十五至二十秒內，就會完全失去意識（日本真係有學者走去試，喺失去意識後由其他人救返落嚟）；所以，大家聽到或者見過嘅「吊頸死會抽筋、手腳亂郁」之類嘅恐怖景象，其實只不過係神經反射動作。吊喺上面嗰個，基本上都感受唔到。

（OT留意返：吊頸同勒死，表面上好相似，實際上係天同地嘅分別。勒死由於冇堵死喺脊椎內嘅靜脈、血液仍然喺腦部流通；上述嘅痛苦過程，受害者會清楚感覺到。）

之但係，英式嘅「絞刑」，如果正確執行的話，受刑者嘅死亡，會比上述吊頸死亡嚟得更快。

英國嘅絞刑，係使用一種叫「長距墜落」（long drop）嘅方式執行。劊子手按照受刑者嘅體型重量，再根據一個名為「Home Office Table of Drops」嘅表，給予受刑者一個一般嚟講大約五至八呎不等嘅「墜落高度」。

呢個高度不多不少、啱啱足夠給予受刑者嘅C2同C3節頸骨形成一個「分離移位」（Hangman’s Fracture；但係留意返，呢個Fracture唔一定要骨折）。頸椎嘅構造好複雜，呢個Hangman’s Fracture做成嘅頸骨移位，會令頸椎向大腦發出一個「停止心跳」嘅訊號 — 脊椎神經受重創後嘅「自我毀滅」訊號。

長距墜落絞刑，如果正確執行的話（呢句好重要），放喺受刑者耳朵下前方嘅繩結或者鐵環就會為受刑者帶嚟一個Hangman’s Fracture。受刑者喺墜落到繩索拉緊嘅位置，就已經失去意識。有醫學研究指出，Hangman’s Fracture做成嘅失去意識，需時只不過係0.2秒，脊椎神經自毀大約需時5秒；由心臟停頓到腦幹死亡，大約需要十至十五分鐘不等。

唯一嘅問題，就係劊子手需要學習點樣根據受刑者嘅體重身形、去決定繩嘅長度；所以，英國嘅絞刑，並唔係任何人都可以執行。稍有差池，一係就受刑者要吊好長嘅時間、直至大腦完全缺氧腦死，或者係百中無一嘅窒息死；更甚嘅就係，條繩太長、衝力太猛，受刑者頭頸被扯斷、身首異處。

Albert Pierrepoint喺1932年開始，就以廿七歲之齡，被選中為助理劊子手，成為佢阿叔嘅助手。係1941年，Albert Pierrepoint正式成為主劊子手。由於佢嘅表現出色，佢甚至打破佢爸爸Henry Pierrepoint所維持嘅「由開門入去死囚室，到死刑執行」嘅十二秒紀錄。Albert Pierrepoint喺一次嘅死刑執行過程中，只係用咗七秒半。

但係Albert Pierrepoint真正「成名」嘅時間，係二戰之後。

話說二戰結束，盟國暫時接管德國，海量納粹德國佬德國婆排住隊等死。盟國根據《國際軍事法庭憲章》，開始審判納粹戰犯。帶頭嘅「紐倫堡審判」判處咗其中十二名納粹一級戰犯死刑（雖然最後得十個行上絞架）。

香港人對「紐倫堡審判」應該唔會陌生，某「國師」有一段時間開口埋口都話要送人去紐倫堡，所以大家唸口王都應該唸過呢個term。紐倫堡審判某程度上係國際法嘅成功首例（留意「某程度上」呢四個字），但隨之而來嘅「紐倫堡處決」就係非常失敗嘅死刑範例。

由於當時美軍嘅劊子手John C. Woods虛報佢嘅劊子手經驗，結果喺紐倫堡處決嗰陣，缺乏經驗嘅佢錯誤計算絞繩嘅長度，好幾個（如果唔係全部）納粹戰犯經歷漫長嘅死亡過程。有啲喺絞架上面吊咗半個鐘，期間發出痛苦嘅呻吟聲，有一兩個仲要劊子手進入絞架內部、將佢哋向下拉、以求加速死亡。後來盟國發佈嘅死屍照可以引證呢個恐怖嘅過程（呢度有link，但慎入，真係有幾個七孔留血）。

英國陸軍元帥蒙哥馬利為此接見Albert Pierrepoint，希望由佢接手英國喺佔區裏面嘅絞刑，其中包括著名嘅「貝爾森集中營審判」處決。喺1948年尾至1949年10月嘅呢段期間，Albert Pierrepoint總共處決咗226個德奧納粹戰犯，當中不乏某啲臭名昭著嘅「名人」。

處決納粹戰犯，帶俾Albert Pierrepoint名譽同財富。消息傳開之後，英國民眾普遍都將佢當作「英雄」看待。佢老婆亦都將佢喺德國賺返嚟嘅三百鎊「外快」（很想要吧！當日三百鎊夠開酒吧，而家三百鎊唔夠你飲餐酒），接手咗一間叫「Help The Poor Struggler」嘅酒吧。酒吧客似雲來，酒客爭相請Pierrepoint飲酒，飲唔完嘅酒就攞返出去賣。Pierrepoint嘅生計日佔穩定。

人怕出名豬怕肥，Pierrepoint喺出名之後，麻煩亦都跟住嚟。有人「攔途請願」、希望佢對行將處決嘅家人「網開一面」；戰後英國開始注重人權，廢除死刑嘅聲音此起彼落。Albert Pierrepoint身為著名嘅劊子手，亦都逃唔過俾示威者扣上「殺人凶手」嘅大帽子。呢一切嘅轉變，都令Pierrepoint萌生退意；可惜嘅係，老婆唔同意佢嘅諗法，並希望佢繼續做落去，用去嘅聲名嚟維持酒吧嘅生意。

喺電影裏面，壓斷駱駝背嘅最後一根稻草，係佢要處決佢嘅「朋友」。

Pierrepoint好喜歡喺酒吧飲酒作樂，並且經常同一個酒客朋友以「Tish and Tosh」喺酒吧表演棟篤笑同唱歌。某日，Pierrepoint接到通知，要去準備處決一個叫James Corbitt嘅人；佢當然係照柯打去監獄開工。

去到監獄，當佢準備去死囚室門口、以門孔（Judas Hole；應該叫防盜眼？但喺監獄個作用唔係防盜喎）考量死囚嘅身型。點知，佢俾一陣悅耳嘅歌聲一嚇 — 係Tish嘅歌聲。Pierrepoint一直以Tish稱呼佢嗰位表演拍檔朋友，佢一直都唔知Tish嘅真名係James Corbitt。Tish因為一段不倫戀而殺害咗佢嘅戀人，被判極刑。

作為朋友，Tosh可以為Tish做嘅唯一一件事，就係等佢安心上路。

時移世逆，英國喺五十年代開始，爭取廢除死刑嘅聲音不絕，Pierrepoint亦成為攻擊嘅對象。每次出入監獄，佢嘅車都俾示威者圍堵、然後掟雞蛋雜物。最後，連佢老婆都忍受唔住老公俾人猛烈評擊，決定以監獄暫緩執行死刑時、唔肯支付劊子手工資為理由，要求從監獄劊子手名單上除名，正式退休。

Albert Pierrepoint喺1974出版自傳《Executioner: Pierrepoint》，講述佢廿五年嘅劊子手經驗。喺自傳中，佢亦申明佢反對死刑嘅立場。（雖然喺兩年後嘅一個BBC訪問中，因為嚴重罪案日益增加，佢對死刑嘅立場有啲搖擺不定。）

“(Full name of the convicted), you will be taken hence to the lawful prison and from there to a place of execution where you will suffer death in the manner authorized by law and may the Lord have mercy upon your soul.” — 英國法官宣判死刑嘅例詞

我係一個非常反對死刑嘅人。（Come on baby，快啲屌鳩我係左膠吧！）

十幾年嘅PoliSci同LLB教育，同埋無數屎忽痕嘅研究話我知，「死刑」呢樣嘢，其實係「報復」成份遠高於「公義」（Justice）。

死刑嘅最大問題，在於佢嘅「不能逆轉」 — 人都死咗，你點逆轉？喺司法歷史上，無論中外，死刑嘅「冤假錯案」實在多不勝數。無論係喺法治嘅歐美，定係人治嘅瓷國以至其他發展中國家，死囚喺處決後數年以至數十年後翻案，並唔係新鮮事。一個人無啦啦踎咗幾十年冤獄，你都仲可以賠返一千幾百萬過佢「安享晚年」；處決咗嘅人，又點樣補償呢？定係又嚟港豬最愛嘅「係咁㗎啦，冇辦法㗎喎，佢唔好彩囉！」

支持死刑嘅人最大嘅理據，係「死刑有阻嚇力，有助遏止嚴重罪案」。

喺過去嘅廿幾年，我睇咗無數嘅有關報告同數字；好遺憾，暫時我仲未見到任何可以說服到我嘅獨立數字 — 應該咁講，喺某啲國家，暫緩後再恢復執行死刑嘅一段短時間內（以月計），罪案率的確會有所下降。但係，時間一耐咗（一兩年後），犯罪率唔單只回復原狀，甚至有更高嘅趨勢。

理由？好簡單，死刑嘅阻嚇力，只會對一啲唔犯法嘅「善良人」生效。對於一啲殺人放火強姦販毒同唔拖阿婆過馬路嘅「大惡之徒」，死亡嘅風險根本就每日都存在。對於佢哋嚟講，更大嘅死亡風險，來自佢哋嘅同類 — 唔信你去搵嗰喺中南美洲販毒嘅Cartel成員問吓，你估佢怕俾差佬拉、怕被判死刑多啲，定係怕落喺對家「有牙齒印」嘅毒梟手上多啲？

毒梟或者幫會嘅「家法」、「死刑」既唔人道亦唔舒適；司法死刑對於呢班真正有需要懲治嘅人粉嚟講，應該係「善終服務」多啲 — 最起碼，你有幾年至十幾年不等嘅單獨囚禁「安樂日子」；最起碼，你有一餐價值四十鎂（美國某啲有死刑州份嘅budget上限）嘅最後晚餐。喺香港生活嘅你，對上一次一條友自隊一個三百蚊晚餐係幾時？

如果「死刑有阻嚇力，有助遏止嚴重罪案」係成立的話，全世界最安全嘅國家，應該係瓷國。根據2015年修訂嘅《中華瓷民共和國刑法》，瓷國嘅死罪，共有46項；係全球最多。

大家係咪覺得好安全、好安心？可以放心修訂《逃犯條例》、將香港犯人移交大陸？

就算講仲有卅一個州仍然有死刑嘅美國，涉及死刑嘅案件亦唔見得減少；咁當然，佢哋咁有型嘅鎗械管制法亦都係原因之一。

「班冚家剷殺人放火仲要我養佢一世？咪好便宜佢？！我交稅唔係愛嚟養呢啲垃圾㗎！」

啱！絕對贊成！但係你知唔知，一個死刑犯，比起一個終身監禁嘅犯人，所花嘅納稅人金錢，係四倍有多？

根據美國最高法院轉載DPIC（Death Penalty Information Center）喺2016年嘅數字，一個喺堪薩斯州（Kansas）嘅死刑犯所花嘅公幣，就係一個終身監禁犯人嘅四倍。喺德州（Texas），一個死囚平均花費係二百三十萬美元，亦都係一個監禁四十年嘅囚犯嘅四倍。

點解？打官司唔使錢呀？你估有幾多個仆街會認為自己應有此報而放棄上訴？你估有幾多殺人犯可以自費請律師？（你估個個都係O.J. Simpson呀）「死刑可以慳錢」呢樣嘢，只可能發生喺啲目無法紀嘅國家（收咁貴？律師都拉鳩埋你）。問題係，你生活喺一個目無法紀嘅國家，都仲夠薑贊成死刑？咁你對公義嘅嗰份堅持同執著，都好很偉大囉。

亦都有人話，聖經/可蘭經都冇禁止死刑。言下之意即係話：唔好用宗教做廢除死刑嘅理由。我相信提出呢個論點嘅人，同時亦都要堅定否認死刑係「報復」；否則，佢講唔過《羅馬書》12章19節：

Dearly beloved, avenge not yourselves, but rather give place unto wrath: for it is written, Vengeance is mine; I will repay, saith the Lord.

同埋《申命記》32章35節：

To me belongeth vengeance and recompence; their foot shall slide in due time: for the day of their calamity is at hand, and the things that shall come upon them make haste.

的確，撇除呢啲仍然有辯論餘地嘅聖經章節，地球上嘅各大宗教，喺死刑上面嘅觀點，係有啲模凌兩可嘅。就算係以「慈悲」為主軸嘅佛教，亦都冇明確嘅經文或者典籍、表明反對死刑。

問題係，無論《聖經》定其他任何宗教嘅經文，其實都只不過反映咗經文撰寫嗰個年代嘅「最高智慧」。隨住年代日漸久遠，部份嘅「最高智慧」，係有老化同不合時宜嘅現象。

唔信？不如睇吓呢段：

Ye shall keep the sabbath therefore; for it is holy unto you: every one that defileth it shall surely be put to death: for whosoever doeth any work therein, that soul shall be cut off from among his people.

《出埃及記》 31章14節表示，唔守安息日都應該要死。各位喺星期日寫文、或者開工嘅文友，你想自己嚟定我幫你搵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