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本色：無籍者》

連中文維基都欠奉嘅「經典重拍」作品

呢篇文，其實兜咗個大圈。

話說，原本我想寫宋慧喬嘅《太陽的後裔》。幾個星期前，我終於鼓起勇氣，睇咗呢部「哈韓港女神劇」。結果頭三四集差啲熄機瞓覺。其實套劇ok㗎，不過頭三四集真係好撚惡頂；宋仲基chok到出血咁滯，連我老婆都睇到屌屌聲。

然後，我想寫金喜善最新嘅《九號房》。套劇係ok好睇嘅，講一個名律師同一個阿婆死囚交換靈魂嘅故事。問題係，呢套劇嘅message太過「阿媽係女人」，要寫嗰陣先發覺冇乜嘢好寫。

之前寫《請回答1988》嗰陣，有提過吓韓國人對《英雄本色》嘅情意結。後來我再做咗少少research，睇吓咁多年後嘅情況。然後，我掘咗呢套2010年嘅作品出嚟。於是，就有你哋而家睇緊嘅呢篇嘢。

我真係「掘」出嚟㗎！《無籍者》連中文維基都冇呀。一齣喺香港上過畫嘅戲竟然中文連維基都冇，咁就算係舊片，我寫幾筆，都唔算old news is so exciting啫。

劇透嘅嘢就梗㗎喇。《無籍者》係《英雄本色》嘅翻拍版；如果你連《英雄本色》都要同我講「唔好劇透啦」或者要掩面逃生的話，咁我諗，個問題唔喺我嗰度。

（港版譯名：《無敵者 A Better Tomorrow》；我費事有啲學富十九幾車嘅讀者連篇文都未睇完就趕住留言話我「寫錯戲名」搏提早赤口。）

首先，大家一定要放低「點拍都唔夠原版好睇」呢個包袱，即使呢個係事實。我覺得，如果你死抱住呢個諗法，咁真係好多嘢都唔使睇，呢篇文都唔使寫。《蝙蝠俠》、《蜘蛛俠》翻拍咗幾多次？我知大家有一百萬個理由唔鍾意呢套戲，但請暫時收一收先。

的確，唔好講話香港人，就算對韓國人而言，原版《英雄本色》，都係無可比擬嘅。但係，冇得比還冇得比，《無籍者》點都有千幾萬美金嘅票房，喺當時嘅同期電影中排第二。換句說話講，韓國人起碼都叫做睇完先屌，比起香港人戲都未睇聽見個名就屌咗先，層次唔同。

監製吳宇森（冇錯係佢，所以唔好咁無知，話韓國抄香港）就曾經講過，唔希望呢部戲照足香港原版翻拍，咁樣做冇意思。所以，《無籍者》係劇本上亦都有適度嘅改動。

導演宋海星個名你未必記得，但係一講佢早期嘅作品、張柏芝同崔岷植嘅《白蘭》（ 파이란 ），大家就可能有啲印象。

首先要講嘅，係戲名。

《 무적자 》（Mu Jeok Ja）呢三個字，可以解作「無敵者」，亦可以解作「無籍者」。有別於一般嘅情況，雖然喺香港上嗰陣係叫《無敵者 A Better Tomorrow》，但導演從來冇講明究竟係「無敵者」定係「無籍者」，留咗一個好大嘅「留白」俾大家去填上。

因為，無論係「無敵者」定係「無籍者」，兩者係呢個故事都解得通。

「無敵者」好容易明，一條茂利揸住兩支步鎗（assault rifle）橫掃千軍、一條卅發彈夾打六七十發都仲有嘢出，仲唔係「無敵者」係乜？我唔知我嘅讀者文友有幾多開鎗嘅經驗，但當你試過，正正經經拎住支M16-A2、企定定用正確姿勢嚟一個3 round burst，你就會知道，單手開步鎗係黐鳩線嘅自殺行為。

至於「無籍者」呢，電影中嘅三個主角，都係「脫北者」。由於南韓憲法唔承認北韓政權，所有脫北者嚟到南韓、經過審查證實唔係間諜之後，都會賦予大韓民國公民嘅身份。所以，喺成功「脫北」之前，呢班人就自然係de facto嘅「無國籍者」。

我個人認為，呢套戲應該叫《無籍者》。至於本文標題嘅《英雄本色：無籍者》，係我驚有啲讀者睇見韓片韓劇就掉頭走，所以畫公仔畫埋十二指腸；方便吸客。

劇情講述，北韓特種部隊成員金赫（宋子豪/朱鎮模飾）喺脫北嘅過程中，拋低細佬金哲（宋子傑/金康宇飾），間接做成母親嘅死亡；兄弟間種下血海深仇。金赫脫北後，成為南韓警察，另一方面，佢亦加入走私軍火集團，與同樣脫北嘅李英春（Mark哥/宋承憲飾）成為叱吒風雲嘅黑幫人物。

鄭泰民（阿成/趙漢善飾）係走私集團老大嘅子侄，由於得唔到叔叔嘅重用，只能夠成為金赫同李英春嘅手下。金哲成功脫北之後，得悉哥哥已經成為黑幫大佬，為咗報仇，佢加入警隊，誓要將親大佬繩之於法。

喺泰國嘅一次軍火交易中，鄭泰民串通泰國軍火商出賣金赫，結果金赫被捕、入獄三年。李英春為金赫報仇、血洗泰國骨場，但亦因此而中鎗、變成殘廢。鄭泰民接手軍火生意，成為黑道大佬。

金赫出獄後，刻意擺脫黑幫生涯，成為的士司機。同《英雄本色》嘅故事一樣，金赫身邊嘅人，並冇因為佢嘅退出而罷休。細佬同鄭泰民因為唔同嘅理由繼續為難佢、李英春希望佢重出江湖、攞返失去嘅嘢；但金赫仍然不為所動。

後來，細佬金哲因為咬得鄭泰民太緊而「被交通意外」受傷。各種原因令金赫同李英春要同鄭泰民正面對決。

驟眼睇，劇本同原著嘅改動唔多；但當你細心一睇，仍然有相當嘅分別。

首先，《無籍者》係冇女主角嘅，朱寶意嘅花瓶角色並唔存在。港產片嘅其中「特色」，就係無論幾陽剛嘅劇情，都必定有「女主角」。《英雄本色》嘅朱寶意、《警察故事》嘅張曼玉、《暗戰》嘅蒙嘉慧、《暗戰2》嘅林熙蕾。無論幾咁可有可無，港產片總有一個「女主角」。但《無籍者》並無呢種羈絆。

金赫同金哲兩兄弟，亦都有別於宋子豪宋子傑。前二者喺故事開展之前，已經結下仇怨。所以電影中亦唔多見二人兄弟情嘅描述。

電影嘅奸角鄭泰民，相比起「阿成」，亦都多咗個「親侄」嘅身份。我唔知咁樣嘅安排，會唔會令佢出賣大佬嘅行為更加言之成理；而佢亦都唔係阿成咁樣暗中出賣，泰國嗰場「出賣戲」係公然咁出賣大佬。

《無籍者》同《英雄本色》最唔同嘅，係結局。

喺韓國，一段可歌可泣嘅兄弟情，係必須有人死嘅。之前嘅《JSA安全地帶》，同埋《太極旗飄揚：生死有情》都已經示範過呢條公式；《無籍者》亦都唔例外。故事嘅結局，金赫被鄭泰民鎗殺，金哲抱住哥哥嘅屍體，喺警察嘅包圍之下，鎗殺鄭泰民，然後吞鎗自殺。

最後，故事重回兩兄弟喺北韓嘅童年歲月：哥哥用繩將自己隻手同弟弟隻手綁埋一齊，然後同弟弟講：「我哋以後都唔會分開。」

我唔想去比較兩者嘅結局，邊個高邊個低；只能講句：文化唔同，觀眾需要嘅嘢都唔同。

戲中嘅四個男主角，朱鎮模（金赫/宋子豪）同狄龍一樣，一臉正氣，演出亦恰如其份。宋承憲（李英春/Mark）洗脫《藍色生死戀》嗰種乸乸哋嘅標準韓星外型，演繹「韓版Mark哥」嘅角色，雖然略嫌浮誇（其實當日嘅周潤發又何嘗唔係），但係亦都發揮到水準。

金康宇（金哲/宋子傑）係比較無辜嘅一個，要佢同張國榮比靚仔，其實係好唔公平嘅比較；而由於劇本嘅改變，佢亦都冇咗張國榮嘅「傑仔」、喺知道哥哥係黑道中人之後內心爭扎嘅演出。可以講，「韓版傑仔」呢個角色發揮嘅機會比較少，金康宇做唔出應有嘅戲味亦都係非戰之罪。

至於趙漢善（阿成/鄭泰民），開頭做細嘅演出，就俾佢做咗大佬之後嘅演出，自然得多亦都好睇得多。

如果要挑剔的話，劇本嘅最大敗筆，就係金哲嘅設定。作為一個被親生大哥離棄嘅細佬，佢有十足嘅理由去痛恨佢嘅大哥。喺北韓，一個脫北者嘅成功逃離，即係代表佢嘅「三族六親」全部都因為佢而要鎖入集中營。金哲就算點憎恨金赫都無可厚非。

至親嘅人嘅背叛，一般都係帶埋入棺材嘅不共戴天之仇。但係，劇本嘅設定，令到一個有十冤九仇嘅人，因為一個長輩嘅幾句說話，就完全原諒佢哥哥之餘，仲要同佢一齊死；呢一點說服力非常不足。

有彈亦有讚，《無籍者》喺鎗戰場面上嘅處理，就比《英雄本色》成熟。呢類咁嘅英雄片對鎗械使用嘅傳繹，一般都係黐鳩線嘅。《無籍者》亦都有好多呢類英雄主義嘅鎗戰場面，但係處理手法成熟咗 — 電影/軍械科技成熟咗，製作人嘅閱歷亦高咗，知道咩叫離譜 — 起碼，你唔會睇到《英雄本色》末段，李子雄中鎗後成個彈開嘅場面。

（冷知識：人類中鎗，無論幾大口徑嘅子彈，你有機會爆開，但絕對唔會彈開或者飛開。子彈初速快，特別係電影常見嘅9×19mm Parabellum，穿透速度亦快，人類身體冇足夠嘅阻力，令到穿透變成飛開，痛感亦因為神經受重創後嘅自我保護機制而暫時切斷，所以唔會咁快出現。）

點解《英雄本色》會咁經典？

我有時會諗，如果《英雄本色》唔係吳宇森嘅作品，唔係由周潤發狄龍張國榮主演，放喺2019年嘅今日，究竟會唔會有一千萬票房？

就算講埋周潤發狄龍張國榮 — 當年，一個係「票房毒藥」，一個係過氣武打片明星，張國榮雖然紅，但係從該片嘅某啲場口嚟睇，當年佢嘅演技仍然有待磨練。

《英雄本色》嘅故事，如果發生喺現今呢個世代，叫做「托柒都唔識轉膊」嘅兄弟情。你大佬行古惑，你去投考警隊，如果連background check都查唔到出嚟的話，你仲有咩問題咁大不了？多條針幫你踩線唔好咩？香港地從來都係實用主義嘅樂土，我從來未見過，細佬會因為個阿哥係收山大佬而有爭拗；當然，個大佬俾唔起家用就另計。

係咪真係咁嘅呢？做人係咪真係可以pragmatic成咁嘅呢？

「香港哋人情薄過紙」並唔係今時今日嘅事。喺八十年代經濟起飛時期，人人都錢字當頭，「抓銀」變成整個城市最大嘅「信仰」。《英雄本色》同埋緊隨而來嘅一系列「英雄片」、「江湖片」，除咗教壞細路（當時嘅「道德高地」如是說）之外，仲意外地成為咗七八十後兩代人對「友情」同「兄弟情」嘅指標。之後嘅「古惑仔」系列，不過係蕭規曹隨，冇乜微言大義。

可以話，《英雄本色》喺香港嘅興起，規範咗之後幾代香港人對「友情」嘅定義。

至於《英雄本色》喺韓國點解會地位咁崇高，呢層就更容易理解。

因為《英雄本色》係對韓國人喺個「情」字上面嘅價值觀，唔單止認同，甚至係歌頌。

韓國人非常重感情，甚至去到有啲感情用事嘅地步。假設你係一個初出茅廬嘅韓國人，如果你嘅上司或者同事，同你係同鄉、或者同一間中學/高中/大學畢業嘅校友的話，咁佢已經會對你特別照顧。理由，就係因為大家「同源」。

韓國人朋友之間嘅「友情」，喺好細個嘅時候，就已經緊密咁相連。同性朋友間乜嘢都可以分享、大家可以同埋一張床、同埋一張被瞓、大家對朋友嘅父母都以「爸爸媽媽」稱呼、亦以對待自己父母嘅方式對待朋友嘅父母。韓國人之間嘅「友情」，其實同「親情」相差無幾。

當你識韓文、又喺韓國生活咗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喺韓國人交談嘅對話當中，用「我們」作主語嘅次數，比起用「我」作主語嘅次數高出好多。可見一個「情」字，真係可以將一大群人緊密咁連繫起嚟。

喺韓國人眼中，《英雄本色》除咗係電影之外，仲係對整個民族嘅價值觀嘅認同。唔單止南韓，喺我嘅認知當中，就算北韓以至中國東北嘅朝鮮族，或多或少都有著同樣嘅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