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遊戲（35）

博弈

兩杯 Dirty Martini 嘅乾杯聲過後，我同 Patricia 建基於利害關係之上嘅友誼，亦都正式開始。從此之後，我同佢同撈同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雖然有鑊都係我孭）、忠心義氣、發財到尾；真正既愛兄弟、亦愛黃金。

We few, we happy few, we band of brothers;
For he to-day that sheds his blood with me
Shall be my brother;

雖然話，建基於利害關係之上嘅友誼唔會長久，但事實上，我哋嘅友誼，一定會俾好多其他無添加友誼更加「情比金堅」 — 理由好簡單，冇咗佢，我嘅 Daehwa 生意又會步入另一個 unknown 嘅危機。Patricia 冇咗我就更大鑊，佢一件「新豬肉」，絕對冇可能喺呢個辦公室鬥獸場中生存。

除咗「男人的浪漫」，原來仲有「職場的浪漫」，而且仲係不涉感情關係。

唔講我同 Patricia 呢種建基於利害關係嘅「浪漫」，就咁以我目前嘅人腳同形勢、走去接恐龍咁巨型嘅 Daehwa 嘅生意，呢種連山盟海誓都唔夠我咁 commit 嘅 commitment，都夠晒「浪漫」啦……

晚餐之後嘅星期二，Daehwa 香港總部會議室。

今日唔只我，仲有 Winnie、Jessica，當然亦有 Patricia 同 Alfred。最重要嘅係，今日嘅「特別嘉賓」，係聞名已久嘅 Daehwa 香港揸 fit 人崔先生。

話說，今日係我哋簽訂 retainer 嘅大日子。

其實一般呢類嘅合作協議，你唔傾返一頭半個月，都唔使指意落實到任何嘢。只不過，我唔知道嘅係：原來 Patricia 嘅爽快，完全不在 Cindy 之下。嗰晚我哋乾咗杯 Dirty Martini 之後，就即時進入工作會議狀態。佢毫無保留咁，將佢目前嘅形勢講俾我聽，然後我再喺佢嘅 list 上面，cherry-pick 咗一啲可以幫佢坐穩張櫈嘅項目。

喺佢講完形勢同埋手頭上各個 cat 嘅 ongoing project 嘅分配情況之後，我有理由相信，Richard Ong 有份參與整死 Patricia 嘅「政變」計劃 — 我冇辦法去「fat check」同證實佢嘅參與。只不過，基於我對呢個人嘅熟悉程度，我發現喺整件事當中，周圍都係佢老人家嘅「手指模」 — 有啲嘢，喺客人冇堅持嘅情況下，一個專業嘅公關，一定唔會叫個客去做呢啲嘢。問題係，我喺 Daehwa 個季度 planning 中，見到呢啲嘢。

呢啲會構成 negligence 嘅 omission，對公關公司本身嘅專業形象都會有所損害；所以佢唯一存在嘅理由，就係公關公司得到「免責」嘅「暗示」。亦正因為咁，我打死都唔信，喺呢件事嘅層面上，Richard 冇份參與。

原本我想寫「估唔到 Richard Ong 係咁陰險嘅人」，後來諗多一諗，又覺得點會估唔到呢？佢同特區政府一樣，一直都係個咁仆街嘅仆街，如果唔仆街，又點會做咗老細、有晒絕對權力、都仲要喺自己嘅地方又食又屙、玩辦公室政治、縱容自己手下內鬥？！

Patricia 並唔係個無危機感嘅蠢人，當我同佢分析過上述嘅形勢之後，佢再無任何猶豫、立即就同我訂下口頭協議，然後琴日（星期一）我起草好 retainer 嘅內容，俾佢、Alfred 同崔先生過目，今日簽約。

我眼前呢位崔社長，同阿都一樣，都係四十中後嘅 typical 韓佬；唔同嘅係，佢嗰身健康膚色話我知，呢個應該係 outdoorsy，一係打開 golf 嗰班、一係鄉下佬……

佢嘅另外一個特點，就係唔太鍾意出聲。其實又唔怪得晒佢，好多喺外地工作嘅韓國人，就算英文點好，都 prefer 用韓文交談。偏偏現場嘅三個 Daehwa 人（P, A 再加崔先生個秘書），都唔識韓文。據我所知，Daehwa 香港嘅所有 PM 當中，亦都冇任何一個識 conversational 韓文……；難怪崔先生唔想出聲。

「Lisa, where is my ballpoint pen?」崔先生問佢秘書。

「Err……on your desk I think……」Lisa 支吾，其實我唔明點解佢好似咁驚咁。

「I can’t sign the agreement with a blue pen……」崔先生仍然忍得住。

「Err……err……I’ll get it for you……」Lisa 仍然支吾以對，呢個秘書應該搏提早退休……

「Lisa 等一等……」我截停佢之後，轉台同崔先生講韓文。「社長，你唔介意的話，不如用我呢支，黑色 ballpoint pen 嚟。」

「고마워 !（多謝/唔該）」佢低頭簽名，簽完後抬頭望住我。「你啲韓文講得唔錯喎！喺韓國讀書？」

「多謝！」我好客氣咁答佢。「延世大學韓國語學院。」

「哈，原來係師弟（ 후배 / 後輩 ）！」佢笑得好開心。「不過，師弟，點解你啲韓文，咁重中部口音嘅？」

我唔知大家點睇呢句「師弟」，或者香港人對呢啲說話冇乜感覺。但對我嚟講，呢句「師弟」，就等於佢認我係佢嘅子姪一樣。韓國人非常注重呢啲倫理關係，Daehwa 香港辦事人認我做子姪、對我有乜著數？唔知㗎，我點知咁多喎，你哋覺得冇著數咪冇著數囉……

「선배님 （前輩） ! 請多多關照！」還好全場所有人、特別係 Winnie，都唔識韓文，否則我有排解話。「因為我當年個韓國語老師係公州人，所以學咗佢嘅口音同一啲中部俚語。」

「哈哈，原來係咁。」佢似乎仲未捨得停口，儘管其他人完全唔知我哋兩個噏乜 Q。「韓國語老師定係中部女朋友呀？」

我唔識答佢，唯有陪笑。心中仍然慶幸，其他人完全唔知我哋講緊乜。

「我聽都社長講，你對香港嗰啲韓國人開嘅料理餐廳好熟喎！」崔繼續吹、不忍遠離。「我嚟咗咁耐，都冇乜點試過……」

「哦，韓國私房菜就好簡單啫；」我笑一笑答佢。「如果社長肯賞面嘅，不如今個星期五，我哋去食牛骨湯、大醬湯？我識嗰間韓食餐廳，個廚房阿嬸係束草人；佢嘅海鮮大醬湯，鮮味一流！星期五去食，萬一飲多兩杯，都唔使第二朝宿醉返工咁辛苦嘛。」

我講大醬湯牛骨湯，而唔講燒牛肋骨三花肉之類嘅「有體面」菜色，係刻意挑起佢嘅思鄉病 —  background check 話我知，崔太太想等埋個仔年尾學期完、先至一齊搬嚟香港。呢段時間，崔先生要食韓國餐廳菜、甚至食韓妹都冇問題，但一支公想食地道嘅韓國家庭私房菜，除自己煮或者咗飛返去之外，就算典地都冇得佢食。我呢個大醬湯 offer，就名副其實係「make you an offer you can’t refuse」。

「真係有海鮮大醬湯？好懷念家鄉嘅味道呀！咁一於今個星期五去試試！」然後佢轉台用英文 Lisa 講：「幫我記低，星期五晚我約咗馮會長（因為我嘅 title 係 Chairman，所以韓國稱呼係「會長」）食晚飯。」

崔先生同 Lisa 講嘅呢句說話，正好同在場所有人解釋晒，喺呢位社長嘅心目中，我已經俾全部人帶出一個身位。

在場嘅與會者，除咗 Lisa 同 Jessica 仍然未 get 到之外，其餘嘅三個人都有種驚訝嘅神色。Patricia 同 Alfred 嘅驚訝唔難理解，喺佢哋心目中，呢個社長溝通能力不足、好難捉摸；點知幾句說話我就 ko 咗佢哋幾個月都未開到嘅竅。至於我老婆，除咗驚訝我嘅韓文能力之外（佢未真正見過我講韓文），應該仲因為我又揀星期五唔陪佢食晚飯而妖妖聲……

簽約「儀式」完成後，我仲要留低同 Patricia 繼續工作會議，其餘嘅人都先後離開。Winnie 臨走前同我講：「我或者落去連卡佛 shopping，你開完會 call 我吖！」我點頭。

全世界走晒，我同 Patricia 都轉咗去間細啲嘅會議室傾嘢。

「呢份係我哋嚟緊半年 campaign list 嘅 finalised 版本，」Patricia 俾咗份文件我。「藍色係我諗住俾你哋負責嘅 project。」

我一睇份 list，藍色嘅大約講緊佔四成。但由於數量同利潤唔一定成比例，根據上星期五晚我哋嘅對話，呢度大約佔佢哋 PR budget 嘅一半有多。上文提及嘅 potential 鑊氣嘢歸咗入我哋嘅名下，因為只有咁，先可以保得住 Patricia。有幾個大型嘅 launch event 就仍然喺 Soliloquize 名下 — 係我特別要求嘅，因為呢啲都係勞動力密集、要墊資而利潤低嘅 project，我唔介意 Richard Ong 幫我個客孭吓街數。

「鬆晒章俾你㗎喇，之前我都有啲驚，唔知老細會唔會詐型；」Patricia 笑笑口同我講。「不過而家唔驚喇，你同佢咁 friend……」

我冇答佢，只係笑咗一笑。

「你仲有幾多嘢可以 surprise 我呢？」佢又用返嗰晚食飯嘅眼神望住我。「一個月之前，我連你係邊個都唔知。你竟然可以喺短短時間之內，透過咁多人脈關係、做到咁多嘢，仲連我同我老細都要上埋你隻船。你仲有乜嘢做唔到㗎？」

「撞彩啫，」我輕描淡寫咁答佢。「唔係次次都咁好彩嘅。」

「喺幾年前，你正正會係我最討厭嗰類人。見縫插針、攀關係、不擇手段……」佢收起笑容，但仍然望住我。「但係呢幾年時間我發現，好似你呢類人，先至係我嘅學習對像。只有好似你咁，先可以喺呢個社會生存……」

「我知我叻，但係都係嗰句：」我換上一個頑童嘅笑容。「唔好暗戀我！哈哈！」

佢擰頭失笑，然後搵個筆蓋輕輕掟向我。

我心裏面嗰句係：唔係咁，我點生存咁多年？

我打緊嘅，係比「守勢波」更弱嘅一場波。由一開始，我就喺個絕對弱勢之下，靠住 Joseph、佢兩個會、Alfred、Patricia、Cindy、都先生、崔先生，一個一個咁應付，而我自己就只得一套又一套嘅「暗黑心法」嚟見招拆招。除此之外，我完全冇任何條件去打贏呢場大埔對巴塞。

如果我唔係見縫插針、攀關係、不擇手段，我就算得到 Daehwa 嘅合約，亦都唔可能食得住 Patricia 同 Alfred 呢兩個頗有野心嘅人。到最後，當佢兩個都安安穩穩嘅時候，就係一腳伸開我嘅時間。如今，崔先生喺呢個棋局嘅出現，正好係我牽制呢兩個人嘅後著。

我從來都唔承認，但如果我真係有比其他人優勝嘅地方，我諗呢樣野叫做「see the whole board」。

「係呢，」Patricia 當然唔知我嘅心路歷程，佢嘅問題正好召回我嘅魂魄。「你有冇諗過，Richard Ong 嗰邊會點？」

「雖然我知冇咁嘅必要，但係……」我忍唔住笑。「我好想親眼睇佢唔見咗一半生意個死樣，哈哈！」

「唔……」Patricia 若有所思。「呢樣嘢，我可能幫到你……就當係我哋合作嘅一個見面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