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洵甫
歐洵甫

輔仁大學新聞系菜逼八男大生。從高雄來到新北念書。或耍廢、或認真,總之依然在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修正稿】精神醫療的前哨站!專訪關懷訪視員陳星喬

(陳星喬小姐/歐洵甫 拍攝)

【記者歐洵甫/新北報導】戴這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留著一頭俐落短髮,舉止落落大方的陳星喬,一般人很難猜的到她從事的是什麼職業。「關懷訪視員」,這個令人耳目一新的職業,雖然可能會讓人以為跟普通的社會工作者沒什麼兩樣。實際上他們的工作內容,除了提供精神病患的家屬醫療資訊、初步的短期陪伴討論,乃至私下的陪伴談話。這些「個案」上的管理,就像是精神病患者走在治療路上的前哨站。


化無法應用所學的無力感為這份工作的熱忱

畢業於輔仁大學臨床心理學系的陳星喬,出社會後,於新竹縣竹東鄉下的醫院擔任臨床心理師,在封閉式病房(註:病人出入病房會有較嚴格的門禁管制)面對所謂的精神病患。看著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精神病患,陳星喬的思緒飄走了。「他們是不是沒有地方去?或是不知道還有哪裡可以去?他們的家人又該怎麼辦?」當時的陳星喬,覺得那些病患應該都還有回歸社會的可能性。因此她漸漸產生了一個想法,希望憑著自己的力量,幫助病患們找到有用的社區資源。她覺得這樣或許可以讓現況有所改善。

然而,陳星喬所受過的臨床心理學訓練,在面對所謂的精神病,而非精神官能症患者時,常常會覺得自己幫不上忙,無力感與挫折感油然而生。精神官能症包括憂鬱症、恐慌症、焦慮症等,患者的認知和表達能力還是好的,病況也可能只是暫時性的;而精神病患者在認知、表達與維持社會角色的能力,在尚未接受良好治療前,可能就沒有這麼好,況且往往因個人病程的發展有很大的差異。

陳星喬解釋,兩者的最大差異,在於精神病患者處於急性期或症狀明顯時,會喪失「和現實的連結」。所以患者可能會說出「我們現在被歐巴馬統治」或是「外星人在監控我」之類的話。

她說,臨床心理師的工作,主要是透過心理測驗,幫醫生診斷病人,以及做談話治療。可是,陳星喬發現談話治療其實並不適合精神病患,因為他們不見得能用口語表達自身想法,而這基本上就使得治療很難進行。

縱使陳星喬帶著這樣的無力感,她仍然四處去打聽哪裡可以讓病患去復健,不要讓病患一直被禁錮在病房這小小的世界裡。「我覺得這就是命運吧!因為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鄉下,如果我當時在比較都會型的醫院工作,接觸到的應該就比較多是精神官能症的患者。」陳星喬說,她有種很強烈的感覺,想要做個案管理的工作。就這樣經過了十幾年,正好出現了關懷訪視員這種職業。陳星喬微笑著說:「我就很開心,因為這是我小時候的夢想,我希望自己做這個職業。」

(精神病與精神官能症的比較/圖片來源:https://slidesplayer.com/slide/11144206/)

永遠都有別的選擇:「去」機構化式醫療

關懷訪視員協助管理個案,最終的目標是盡量把醫療,勞政,社政的資源,完整地帶進個案家庭,使個案的生活品質提升,讓「在封閉式病房住到老死」不會是家屬在退無可退後的唯一選項。她說,以前歐美國家治療精神病患多半會建造一座大型的醫療院所(台灣實例:龍發堂),把病患關在裡面,和社區隔離。「這就像是你一旦罹患了精神病,就不可能再回到社區。」陳星喬說,我國政府的社會福利分類其實蠻詳細的,例如:兒少有兒少的社工,家暴就歸家暴。但是,就算有這麼多的福利措施,患者的家屬仍然可能會覺得這些很複雜,也不清楚該怎麼用,很容易會選擇「放棄」這個病人。因為長期照顧對家屬的負擔非常大,加上許多沒有按時吃藥、回診的患者在發病時,往往對家人造成干擾,少部分患者甚至會做出暴力行為。

(龍發堂/圖片來源:https://innews.pts.org.tw/?p=5972)

「可是以我們的角色,會覺得說,還沒有走到那步的病患,可不可將醫療資訊帶給家屬,再給病患一個機會。」陳星喬緩緩地道出了她的信念。去機構化,並非單純讓患者住在家裡,而是讓一群仍然保有自我管理能力的患者住在一起,在醫護人員的陪伴下復健。社區治療其實有各種方式,陳星喬說,像是康復之家可以讓患者自由出入,但可能會像學校般,規定回來的時間,或是出去的時數。患者可以出去工作,康復之家則會提供住宿和三餐,周末假日時也會安排活動。在各個醫院中的日間病房也讓平時住在家裡的病患白天可以去學習一些課程,例如:園藝、藝術、烹飪等。就像闖關一樣,若是患者能遵守好日間病房的作息和其他規定,接下來還能到庇護工場,甚至支持性就業,在一般職場工作。陳星喬說:「精神病患者在罹患疾病這麼久後,可以擁有一份工作,其實會非常開心。」患者能夠憑一己之力,為自己和家庭付出,不再需要依賴他人的照護,這是去機構化式醫療帶來的成果。

不過,陳星喬也特別強調「機構化式的醫療並非不好」。她說,其實現今的大型醫療院所提供的機構化式醫療,都比過去來的完善許多,在某些個案中,醫院反而可以給予患者更乾淨和舒適的醫療空間,她也曾協助家屬安排患者住進醫院。陳星喬說,個案管理旨在改善患者的生活品質,為他們找到合適的醫療管道和方式才是真正的目的。只是,去機構化式的醫療概念提供了個案另一條可以走的路。

‧ 相關文章:台大意識報–機構化與去機構化,不是一個單選題。


雖然難過,但我必須劃清界線

典型的社會工作者給人的印象不外乎就是工時長、薪水不高。除此之外,長期陪伴這麼多的患者,自己的情緒可能也會受到影響。陳星喬坦承,自己擔任社區關懷訪視員時,確實遇到很多令人難過的事。其中一件曾她感到揪心的個案,是她還身為臨床心理師時,一位患者在病發時殺死了自己的親友,之後吃藥、接受治療恢復理智後,才發現原來自己親手殺死了所愛之人。而其他的家屬可能根本不知道患者有精神病,既使事後知道也很難諒解病患。

陳星喬也舉出了另一種情況,就是患者的狀況還不算太差,家屬可能也知道某些可用的資源,然而歷經長期照護的疲乏,家屬已經放生病患。這時候關懷訪視員們依然會持續鼓勵家屬不要放棄病患,但有時候真的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陳星喬說,一件個案包含的不只是患者本身,也必須顧慮到家屬。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基本的課題,就是要有辦法調適自己和工作的距離。」陳星喬說,以前的她認為精神病患者過的很痛苦,會為他們感到很難過,於是很容易被負面情緒擊垮。但隨著經驗和社會歷練的累積,陳星喬的心態也成熟了許多。她說:「我會理解到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命運。我們是他們的幫助者,但我們不可能去幫忙背負患者的命運。」


是病患也是我的人生典範

陳星喬回想印象特別深刻的病患。一位思覺失調症的病患從她的腦海中浮現。「他根本就是我的老師!」陳星喬說,那位患者從來不會以自身的精神障礙為藉口,堅強地走在治療的路上,並努力找到一份工作,目前在醫院擔任傳送人員。(註:協助護理師推病床、送病歷表)陳星喬解釋,思覺失調症患者多失去「病識感」,無法意識到自己有精神病。「他雖然還是會一直聽到有人在跟他說話,但他的意志力很堅強,會告訴自己那都只是症狀。」陳星喬說那位病患有一種很厲害的「和症狀共處的方式」。陳星喬提到的那位病患是家裡的長子,父親已經去世,於是家裡的經濟重擔就落到那位病患的身上。「除了賺錢養他媽媽,我還曾跟帶他去鼓勵其他病友,他甚至還會捐錢、做善事。」陳星喬開玩笑地說:「像我們的正常薪水,也不一定會給爸媽很多錢。」

(思覺失調症介紹/圖片來源:https://www.medpartner.club/schizophrenia-introduction/)

「事情總是會慢慢變好」今後也將持續挹注熱情

有別於舊資料和大眾刻板印象所形容的社區關懷訪視員人數嚴重不足,陳星喬說,其實從今年三月開始,關懷訪視員的人數有增加的趨勢。今年三月以前,只有慈濟醫院、八里療養院、汐止國泰綜合醫院、新北市立醫院三重院區、耕莘醫院和張老師基金會有聘雇關懷訪視員,但在三月之後,包括部立台北醫院、輔大醫院以及樂生療養院等機構,都配合衛福部的政策聘雇關懷訪視員。她樂觀地表示:「我覺得事情都會慢慢改善。」

陳星喬說,雖然處理這麼多個案會非常消耗體力,遇到比較不好處理的事件時,自己也可能處在暴怒邊緣,但她應該會繼續擔任關懷訪視員。這個職業除了實現陳星喬一直以來抱持的理想,讓她能接觸到全台各地的精神醫療人員之外,陳星喬細細回顧了自己在工作上的心得:「其實患者也是社會工作者的老師或鏡子。有時,在服務的過程中甚至是社工在跟個案家庭學習,以及鍛鍊自己的脾性。我覺得自己也跟著個案一起慢慢的長大。」


稍早上傳的新聞稿有一些謬誤,不料Matters這個平台是無法修改文章內容的,因此筆者選擇隱藏。在此重新上傳和受訪者陳星喬小姐討論和補充後的新聞稿。在內容和細節上做出了許多的修正。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