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舟
刻舟

不夠努力

諸位叔叔,被婚姻壓扁的人生

《叔叔》觸動人,是袁富華尾段一句:「咁我咪唔知可以係邊到揾你囉?」


婚姻,認許一生幸福快樂,生兒育女,證明這個男人是正常的。人老了像柏(太保),仔大女大,都成家立室,有屋住有飯開,是婚姻生活的典範。在婚姻中老去,是「從一而終」的終點。

在生活間的縫隙偷情

《叔叔》對婚姻發了一個大問號。婚姻必定是異性戀,一生一世一家庭,真心相愛的結合。這正常卻是違反太保和海(袁富華)同志角色的天性的。在異性戀婚姻中他們不會有愛,就算有,也不會是現代神話裏的「性心神」合一的愛。若婚姻是種生活的選擇,是個社會概念包含一切衣食住行社交性愛,那作為同志,他的一切都是被排拆在正常社會之外的。那意味着唯有在生活間的縫隙偷情、婚外情才能夠透過肉體歡愉,得到心靈接近的真愛。


影片拍得很細膩,很美。年華遠逝的一對老同志的相識,拍得像青春純愛電影般唯美。由二人在公園互相試探,上車,電話短訊,到開房,執手一齊見同道中人。牀戲是電影第一個高潮。而我們看到原來兩老上牀卻也像初戀般緊張,尷尬地脫衣,其中進取的袁富華,知道要按摩前戲,幫助太保進入狀態。在最坦盪的性愛中,皮肉鬆弛不礙兩人相近。上牀便見真情,相愛得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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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枱食飯

開枱食飯這個場景貫穿整套戲。香港人觀念裏,仔女成家立室後會搬離祖屋出去生活,但喜歡常常回夫家娘家食飯。除了孫女不時要半退休的太保接送放學返家,定時帶着孫仔女回祖父輩家食飯,更是強化這個家正常、和諧。事實卻是,人齊了就好說話,家事、矛盾往往就在飯桌上發生。當太保女兒的男朋友帶上一隻鴨來提親時,老太太當即黑面、瞪眼、擲筷,通通按捺不住,就差没有向那個没錢擺酒的男子潑水。在另一個三代同桌的家,袁富華的飯枱也没有寧靜,兒子事事以其女兒為先,老人說話太縱容,就厲色反駁之,每一餐都在吵架邊緣。


在正常家庭的飯枱,表面和諧掩蓋不了各人慾望的矛盾。而在兩人開房的桑拿店,店中亦有一大食桌,方便大家出一身汗沖個涼,價格相宜地食個便飯。一群男同志毛巾圍着私處,圍着幾碟雞鴨和肉,拎碗飯就圍坐。幾個鏡頭剪下來,人人都春風滿面,談笑風生。對比起看來明亮光猛的和諧家庭,這飯桌陰暗、焗促,卻滿載笑聲。這裏的人都不太好看,可謂三尖八角。也好像不全是純粹的同志,獨有一個小男孩依偎在胖老人身上。「唔知呀,我就係鍾意佢皺皮啩?」忘年戀男孩嗓子份外突出,點出了這電影實終究是愛情電影,是講偷情,不正常的畸戀,只是主角剛好是男同志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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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保的太太也令人容易同情。女兒四十歲終於出嫁,卻只得個不如意的窮郎君,還有未婚暗結胎珠。在婚禮上又目睹丈夫跟另一個男人眉目傳情。女性朋友的關注是:「最後太保食得最開心個餐,竟然唔係老婆煮嘅,而係袁富華整個一餐,」


在這三角關係(柏,柏的太太,和海)裏仿佛三個人都很苦。兩同志好不容易得到愛,卻早知道没有好結果。太太終其一生也是被婚姻綁住,養大了仔女,女兒嫁得不好,若老公搞婚外情她就没有面子了。女性的悲哀是,一旦她接受了正常婚姻的觀念,她的人生只能由夫君或兒子去證明她價值。是的,女人在家庭裏有很強控制欲。對於女兒的婚事,她不也是斤斤計較金錢和未婚懷孕?講愛情對她的人生來說太奢侈了。這個正常婚姻一個共同創造的悲劇。而社會並没有給人們其他生活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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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

或者同志比其他偷情好一點,在於即使他們情真意切,都不可能去奪取別人的家庭。享受當下一刻,拖着手搭一程車,是快樂的。


那為何太保在生活夾縫尋得第二春,但總是怏怏不樂?太保輕描淡寫地提過,當年偷渡來港,有個全身死黨沉到海裏了。太保知道他身上畫了符咒的,也許是曾經肉皂相見的戀人。這經歷告訴他同志之愛很快過去,也不想太沉溺,怕要分別時太傷感。


太保拒絕了富華的十字架,袁富華說:「咁我咪唔知可以係邊到揾你囉?」


婚姻霸權將真實地戀愛的人推至陰影裏。他倆最怕不是感情見光,而是愛得深,就怕一把年紀,命運會突然帶走他。海不要求把柏綁在身上綁一生一世,只要知道他的所在,在人間或在天國都可以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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