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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李滄東的《薄荷糖》到朝鮮禁歌

一首“禁歌”掀起的浪潮

2019 HKIFF的《薄荷糖》映後訪談中,主持人問李滄東為何每一個章節都出現了火車和路軌。

李滄東回答:火車是一個很合適的載體,是一個Running Time,大家都在一個Running Time裏體驗主角的人生。

電影「薄荷中」,薛景求站在軌鐵上,面對即將碾壓過來的火車嘶喊:我要回去。

此時背景樂的名稱是「人生是美好的」,火車呼嘯而過,他人生的最後20年隨著這個Running Time開始倒敘。

只看前面部分,會以為這只是一個個體的一生被命運洪流裹挾的故事。

隨著塵封的過去被打開,慢慢追溯到"光州事件」那一年,再聯想到南韓從1979-1999整個二十年的社會變化。

電影的後勁也便愈來愈大,且並未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消弭。




電影七個章節分別停留在七個年份:1999、1994、1987、1984、1980、1978。金融危機、民主運動、光州事件......小人物的身上處處都是大時代的烙印,他是這時代的受害者,也是一名加害者。

他無法選擇自己出生在何種製度底下,甚至於無法決定自己要站在何種立場。

青春被碾壓而過,隨著薄荷糖一起被塵封,留下無盡的時代創傷。




影片以郊遊唱歌開始,以郊遊唱歌結束。

首尾兩處都出現了歌曲「我怎麽辦」,這首歌在講述「光州事件」的電影「出租車司機」中也出現過。而另外一首「晨露」,則是連北韓都能撬動的「危險歌曲」。

1970年,19歲的金敏基創作了歌曲「晨露」,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這首僅3′30″的歌曲竟在南北韓都掀起了不同的波瀾,也給金敏基自己的人生帶來了不少麻煩。




晨露與南韓

"我心憂傷,聚如晨露,滴彼葉間,細微如珠""今我至此,適彼荒野。今我至此,棄彼憂傷"。一首「晨露」拉開南韓70年代的序幕。

也許是歌詞中難以回避的憂傷與激昂的鼓勵,「晨露」迅速在民眾中走紅,而金敏基卻成為了當權者眼中的「危險分子」。

他在1975年去服兵役,期滿退伍,但「身份」不變,所以他沒法在城市裡找到文職工作。他做工人,又去挖煤,然後種田八年。

當權者引以為傲的經濟騰飛時代,卻容不下一個喜歡唱歌畫畫的年輕人。他不能繼續發表作品,不能公開演唱,已經出版的歌都被禁唱禁播,專輯下架禁售。

也正因如此,「晨露」成為了南韓追求自由公義的戰歌。1987年7月9日這一天,數百萬民眾齊聚街頭,為全鬥煥政權下中彈犧牲的大學生舉行「民主國民葬」,高歌「晨露」為他送行。

關於金敏基的種種禁令也都隨著全鬥煥政權的結束而被取消,此後他成為社會道義的象徵。

1998年金大中競選總統,2002年盧武鉉競選總統,到選戰最後的關鍵時刻,兩個人都去拜訪過這個叫金敏基的中年人,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金敏基的另一首「常綠樹」也是盧武鉉總統生前最愛的歌,在葬禮上,文在寅和民眾一起唱「常綠樹」、「晨露」為他送行。




晨露與北韓 ‬

雖然只隔了一條三八線,這首歌直到96才傳入北韓,北韓當局本想利用這首歌來給民眾洗腦,沒想到卻弄巧成拙,差點出了大事。

時值北韓的1994-1998糧食危機時期,經濟的沒落與集體農業模式的弊端,再加上金氏固執開發核武器等原因,這段時間足足有300萬居民餓死,民心亟待穩定。

1996年,北韓宣傳當局為了回避大量民眾餓死責任,不分晝夜地開展洗腦式教育工作,即甩鍋給別人。

公共機關、學校、工廠、企業等都建造「階級教養館」,每天在播放宣傳「現在南朝鮮人民們都在羨慕金正日同誌,為了朝鮮的主體統一而努力奮戰」為內容的宣傳片。

宣傳片中恰好出現了北韓歌手李基福演唱的「晨露」,畫面上是1980年南韓光州民主運動的大學生遊行示威場面。

北韓宣傳當局將這些示威活動與南韓的反美運動聯系到一起,向消息閉塞的民眾們宣傳「南朝鮮人民們羨慕金正日同誌,正在展開激烈的鬥爭」。「晨露」這首歌被北韓宣傳當局惡意利用。

不過卻弄巧成拙,這首歌所帶來的影響與北韓當局的預期恰恰相反。北韓人民唱著唱著,反而生出了反抗意識,逐漸傳播到全境。

當局坐不住了,既然能將音樂下發給人民,也能輕易收回。於是從98年開始下令禁止唱「晨露」,還沒收散播在居民手裏的錄像帶。

誰要是被發現唱這首歌,就會被視為「政治事件」,關進勞動鍛煉隊。

因為一首歌,也可以顛覆政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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